「和妳一起生活也差不多快一年了」
手中银币轻薄的重量,使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在妳眼中是五岁小孩吗。 ……不是,真就这样而已?」
手上只有仅仅三枚小银币。
「还不够吗?」
波里可怜兮兮地低下头。榛色的眼珠泛起泪光。梳理自己失去光泽的黑髮试图平复心情。指尖和指甲遍布青黑色的瘀青。是被上一个男客人拿剑鞘殴打造成的。
「那个,不是说不够」
伊利斯银币,通称小银币。一枚小银币只能点杯啤酒配个下酒菜而已。假如今天我是个苦行僧的话是很够啦。
「但男人也有男人的交际。今天和人约好要喝一杯啊」
「那就去喝啊」
波里皱起眉头说道,表情像是再说别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妳也知道吧? 有哪个正常人会喝完一杯就散会的」
「果然,太少了呢」
波里双脚顿时有些无力。
「对不起,都怪我赚得太少了。好。我去跟老闆说声让他加倍收钱」
波里捂着泪流满面的脸庞。她一旦哭出来便很难停下。
「抱歉,是我不好」
「没关係,全是我的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没法让客人满足才会成天挨揍。谁叫我又笨又迟钝」
「不是妳的错」
「那不然是谁的错?」
「是我啊」
本不想搞成这样的,还是说出口了。一边埋怨自己的懦弱我继续说道。
「是我不好」
家门口传来敲门声。除了我和波里,还有其他老鼠们住在二楼。
「喂, 妳要搞到什么时候啊波里。客人们马上就要来了」
是娼馆的家伙。那死胖子,吵死人了。
「你看。都怪你在那边纠结半天才弄到人都过来了」
「是啊。已经没时间了」
我下定决心后说道。
「所以我决定了。今晚就窝在家里。我喝完酒马上回来」
送波里出门后,疲倦的倒向床铺。任由它发出刺耳的噪音。
想想至今的人生都在为了某人而奔走。农家出身的我在八人之中排行第五,八岁时就为了减少粮食负担被家里给卖了。之后以奴隶的身分被尽情使唤,逃出去后被山贼捡到,还是一样为他们做牛做马。四处逃跑的尽头,我被一个佣兵团带走了。
在那里我学会了如何战斗。参加了战争。也杀了不少人。
18岁时受佣兵团的同辈邀请,成为冒险者。
对魔物舞刀弄枪的过程,同伴渐渐多了起来。钱和名声信手拈来。还很受女性欢迎。可谓是一帆风顺,原本以为自己悲惨的人生终于迎来转机了。但我却忘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因为那个低能儿太阳神的关係,失去力量的我别说冒险者,连普通工作都做不到。漂泊到这座城市转眼过了一年,如今的我是一位情绪不稳的妓女的情夫。
有点钱的话至少能过个像样点的生活,但发生了很多事全给花光了。结果便是躺在这间破烂房子的床上。
自作自受呢。与其苟活不如死在战斗中还更好,我并不这么觉得。既然还活着那就要活到最后,这就是我的作风。我可不是自杀的料。硬要我选的话,我宁愿在哭着出生的瞬间咬烂那老太婆的乳头后英勇战死。
「嘛,走一步算一步吧」
人生这种东西你永远不知道啥时会狠狠摔一交。或许明天一早,太阳神会朝你长毛的菊花踢一脚让你头部着地永远长眠也说不定。
经过养护设施时看到了熟人的脸。一位比打着赤膊的小男童高了一个头的小孩正在背后追着男孩。
「嗨,小不点」
「什么,是马修啊」
艾普莉露一看见我立刻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别乱跟我搭话。我正忙着让那孩子穿衣服。啊啊,给我站住。会感冒的啊 !」
说完,艾普莉露再次展开追逐。儘管她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孩,但这座城市可没有人蠢到会对她出手。毕竟,她可是让兇残的冒险者们乖乖听话的冒险者公会会长的孙女。敢动她的人不用半天就会成为冥界的居民了。儘管是个小不点,确实时常在养护设施帮忙,偶尔还会跑到公会里做着职员的工作。
「稍微带点敬意也行吧? 好歹我比妳大得多啊」
「『别去搭理马修那种不正经的混帐』爷爷……不对,祖父大人是这么跟我说的」
臭老头,尽对孙女散播不实的谣言。
「另外,迪兹先生也这么对我说了」
踹烂你喔,臭鬍渣。
「我从迪兹那里听说啰。说妳会教这里的小鬼们读书来着? 既然如此,也教教我如何」
「明明是个大人?」
「我不擅长写字啊。光写自己的名字就尽全力了」
「绝对不要」
被无情地拒绝了。真冷淡呀。
「赶紧走人。不然我要叫人啰」
「是是」
算了,正好当作打发时间。心情也没刚出家门时那么糟了。
「记得在日落前回家喔。听说最近有诱拐孩童的传闻,很危险的」
哼,艾普莉露无视忠告径直走向房子内。
跟小孩的嬉闹就到此为止。接下来是大人的时间了
「吶,已经要走了?」
史达林克见我起身。满脸通红的抓住我的胳膊说道。
「差不多吧」
「诶诶,不要。再陪我喝会啦。马修你不是几乎没喝嘛」
史达林克像个热恋中的女人从环抱住我。虽然想甩开他,但却没法挣脱。我连这瘦皮猴小子的腕力都比不过。
「喂,差不多得了」
才想挣脱的同时,史达林克向后飞去。就这样撞在酒馆的墙上。还以为他昏了过去,没想到这货竟然开始打呼了。
「我讨厌醉汉」
「谢了。真乖呢」
摸了摸触感跟鬍子相同的头髮。迪兹默默地朝我的肚子揍了一拳。我当场仰面倒下。
「我也讨厌有人跟我装熟」
开不起玩笑的家伙。我捂着肚子站了起来。
「你今天挺慢的啊。路上碰到麻烦事了吗」
今天约好要跟迪兹喝酒,拜史达林克纠缠所赐,肚子遭受无妄之灾。
「因为有两个白痴在公会里闹事」
「那种事情,对你来说很轻鬆吧」
至少在这座城镇,没有人能战胜迪兹。
「醉汉倒没什么。但状况有点棘手。事情变得很麻烦」
「黑道 ?」
「<ruby>『战女神之盾』<rt>【Aegis】</rt></ruby>的家伙」
他们是最近崛起的七人……不对,六人的队伍。领队叫阿尔文.梅贝鲁.普莉姆罗兹.玛库塔罗多。是过去遭魔物覆灭的玛库塔罗多王国的公主。身为剑术达人的她,志在复兴王国,因此向大迷宫『千年白夜』发起挑战。那份坚强与美丽,使世人称她为『深红姬骑士』,让吟游诗人们传唱她的事迹。七岁初次对阵骑士赢得胜利,到为了拯救子民投身于与魔物的战斗之中。人们总是无法抵抗流行的事物,光是在酒馆就能不断听见讚美她的颂歌。多亏如此,我都快成了阿尔文博士。
「闹事的是旗下的新人。因为一脸臭屁的宣扬他们公主大人的武勛。所以才跟其他冒险者大打出手」
「姬骑士呢?」
「她不在场。那小子在那公主面前虽然很安分,但一到她管不着的地方就会变得格外嚣张。」
「他们貌似之前才死一人吧?」
「被林德沃卢姆干掉的」
林德沃卢姆是在『迷宫』深处筑巢的大蛇。平时都会安静地待在巢穴内沉睡,不过一旦大闹便一发不可收拾。牠会拖着跟河川一样大的躯体追捕猎物。身上长着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鳞片、尾巴跟箭矢一样尖锐,还有一对和剑一样长的獠牙。我曾有一次在别座『迷宫』遭遇过这种魔物。打开的嘴巴比我的身高还要高。那时光是逃跑就尽全力了。传说,这种魔物还曾将整座城池缠起来连城带人摧毁过。
「下半身全给吃了」
「可怜的家伙」
上半身一起吃掉的话,就不用留下那么凄惨的尸体了。
「所以,是连『迷宫』都没下过的醉汉在闹事啊」
想发泄给我去娼馆啊。尽给旁人添麻烦。
「我懂」迪兹说道。「明天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呢」
冒险者是与死亡打交道的职业。今天躺床、明日进棺。这种情境一点都不稀奇。我跟迪兹虽已引退,但到现在依然忘不掉那种感觉。
「感觉真闷啊」
我起身说道。
「怎么,刚来就要走了啊」
「都怪你太慢了」
我一脸不服的指着那长满鬍子的脸庞说道。
「你女友下个月就要临盆了吧。早点回去啊」
「用不着你瞎操心」
那跟铁块一样的拳头又打在了肚子上。就算是对新婚感到害躁,这也太难熬了。
和迪兹告别后,一个人漫步在酒馆街上。醉汉们的欢呼此起彼落、到处都能闻到烤肉的香味。肚子叫了起来。多亏某位鬍渣男对胃袋的刺激,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给我安分点,再叫下去
小心被抢劫喔。好想随便找间店冲进去点杯啤酒呀,但钱又不够,附近的店家也不给赊帐。
这种时候要是能撞见熟人就好了。史达林克? 那小子是例外。
想说能不能蹭杯酒,走到店旁往里头望去,可惜连个熟面孔都没有。儘是些想抢光我身家的
地痞们。眼看一只比我矮了一个头的小子舔着舌头正朝我靠近,只好赶紧离开原地。
「我说」
好不容易摆脱他后,走到巷口时袖子却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身着暴露的金髮女人看着我露出了妩媚的笑容。化妆品的味道十分刺鼻。
「马修,今晚有空吗」
玛琪是我认识的娼妇。以前上过她很多次。儘管有化妆遮掩,实际上已经超过30岁了。
「免了」
「你在顾虑波里? 没问题啦,我会帮你保密的」
明目张胆色诱同事的男人属实不妥。
「我很开心妳过来邀请我,不过,妳似乎已经被预订了呢」
眼前冒出一个与玛琪有着相同发色的可爱小女孩,抓了抓她的柚子,看上去才七岁吧。
「妈妈」
「啊啊,瑟拉。不可以这样喔」
玛琪温柔的将小女孩抱起,脸上满是爱意。虽然不知道具体状况,她的丈夫似乎是冒险者。我想不是曝尸荒野就是跑路了吧。明明七岁是正需要母爱的年纪,但玛琪为了生活,每晚都得向不同的男人张开大腿。
「妈妈,我好寂寞喔。可以一起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