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話 倖存者

太阳早从加拉哈德山脉的山脊上消失了，夜幕已然降临。

本来在这么暗的夜里是不会有人通过的，但是在这街道上，在昏暗的光照下，仍有三个人影默默走着。

黑乃低着头只管移动着脚步，跟在后面的莉莉和菲奥娜也找不到什么能对他说的话。

三人消费掉最后的回覆葯，让体力恢複到能走路的程度，就马上开始移动。

目的地是，冒险者们被第十一使徒袭击的场所。

如果米莎的说辞是真的，街道上一定会留下战斗的痕迹。

乘坐着冒险者们的马车，丢下黑乃他们出发只过了不到半天而已，可以猜想到袭击地点不会距离太远。

而这是黑乃不能不去确认的事请。

（腿脚，好重啊……）

黑乃，现在已经停止了思考。

冒险者们怎么样了，避难民众怎么样了，接下来要怎么做，怎么办才好——全部的思考都停了下来，只是专注在让脚步向前走——

即便如此，在心底也模模糊糊的有着几乎可以确定的最糟糕的预感、想像在搅动着，折磨着自己的内心。

因此黑乃只能不断向走着，在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事实真相之前什么也做不了。

像这样走了多久呢？恐怕并不是太久，但是对黑乃来说感觉像是没有尽头的道路，终于结束了，已经看见了，答案——

「……呃！？」

莉莉的光球代替灯火来照明，在黑乃仅存的右眼中，映出了远处翻倒的四方形物体。

对于接受过改造强化，夜视能力和夜行性怪物差不多的黑乃来说，是不可能看错的。

在认识到那个四方形物体是什么的时候，黑乃跑了起来。

「啊，黑乃！」

「黑乃桑——」

两人的喊声当做没有听见，必须确认一下，哪怕，等待着我的是最糟糕的结果。

「啊，啊啊……」

那东西，毫无疑问是马车的残骸。

不会看错的，是我们为了逃跑紧急製造的，没有涂上颜色的粗糙的木製马车的车厢部分。

映在黑乃眼中的是后半截，前半截像是被巨大铁球砸到一样被破坏的很严重。

「这，这样……」

在视线前方，散布着同样翻倒着、各处被破坏的马车的残骸。

而且，在还看不见的黑暗道路的那一边，飘来这几天来闻到腻的浓密的血腥气息。

在黑乃脑海里浮现的，既不是可靠的冒险者们的面容，也不是可恨的十字军的脸或者胡来的使徒的脸，

是伊鲁兹村在燃烧的光景，只有那个同样绝望的景象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无法挽回的，谁也没能救到的，那个地狱。

现在，在这个地方，既没有被烧毁的房子，也没有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友人。

但是，这里是和被毁灭的伊鲁兹村同样的，绝望的景色。

「这样……太过分了……」

黑乃摇摇晃晃的走着，终于用尽了力气，屈膝跪了下来。

在他的眼前，大大小小弹坑、被扫倒在地的树木，展现着激烈战斗后的痕迹。

到底在这里经过了多么壮烈的死斗，现在已经无法得知，但是有一件事是明白的，

「大家……都死了……」

冒险者们惨烈的败北了，只有这个事实而已。

各处散落着，似曾相识的被惨杀的尸体。

在那最大的弹坑中心，胸口被巨大的牙齿一样的大剑钉在地面上的巨大身躯是伏尔甘。

直接贯穿心脏的【牙剑?恶食】的剑柄，还被从胳膊上斩下的右手紧紧握着。

在路边有块像是被胡乱丢弃的那团黑色破布，如果不是旁边有着模仿骷髅形状的短杖，恐怕分辨不出来那是莫兹伦吧。

是遭到疯狂的打击，还是被巨大的什么东西踩烂了，从脚尖到头顶的所有骨头一块不少的被粉碎了，连骸骨的模样都没有留下来，要确定身份是不可能的。

斜靠在横倒的大树上的三具尸体，应该是【三猎姬】的三姐妹。

远看似乎是三人横躺成一列，亲亲热热手拉着手一样，实际上是各自的手掌心被箭矢贯穿，强制把手穿在了一起而已。

因为她们从脖子以上被漂亮的切断了，三人都是同样的装备同样的身高，分不出谁是谁。

黑乃也没有心思去找那不知道滚到哪里去的脑袋。

「什么啊……开什么玩笑，这都是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

越是往周围看，涌入眼中的都是尸体、尸骸、遗体，不管哪个都是血肉模糊，四肢健全的一具都没有，只能感觉到杀害者的恶意，全都是过度的残杀。

然而，就算是这些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的尸体，从身体上的特徵、服装、装备品，还是几乎可以分辨出都是谁的。

虽然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同吃同睡，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们，即使变得面目全非也不会认错。

因此，更加的，理解到他们死了，相信了，毫无办法的接受了。

骗人的，不可能，我不信，但再怎么否定都没有意义。

在此，黑乃知道了真实，第十一使徒米莎，确实把「通过这条道路的魔族」歼灭了。

「不是为了这种事情而战斗的啊！！」

伴随着吶喊声流出的泪水，顺着面颊像雨点一样落到地上。

「混账！畜生！我又——」

黑乃像是要拒绝周围的现实一样蹲了下来，

「——又一次没能保护任何人啊……」

然而除了一个劲儿流下后悔的泪水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就算后悔，要怎么做才好，找不到答案。

十字军的侵略，阿尔萨斯村防卫战，实验部队的奇袭，使徒的袭来，对于这所有的事情，自己和同伴们都付出了全身心来对抗。

但是，结果全部都是白忙，无用的努力，无用的战斗，还有，无用的死亡。

哪里错了么，哪里不对了么，在什么地方要怎么做，才能不至于到达这个悲惨的结局呢。

找不到答案，不可能有答案。

即使找到了那个答案，那也仅仅是后悔而已，无法颠覆当前存在的现实。

然而，在陷入这些不断迴转的思考的黑乃的头脑之中，突然灵光一闪。

这，给原本解不开的难题，一个单纯明快而且绝对的解答。

「……是因为，我太弱了吗」

答案就是【力量】。

如果，自己拥有可以打破成千上万十字军的力量呢？

如果，自己拥有可以杀死使徒的力量呢？

「如果我更强的话，更有力量的话，不是可以谁也不用死的解决了么」

找到这个答案的时候，黑乃被真正的后悔自责。

对于招致无法挽回的事态的自己，认识到了绝对无法救赎的罪过，

即使再有什么样飞跃的理论，黑乃也觉得这就是真实。

「是这样啊，大家的死，都是因为我」

佔据黑乃内心的，那就是

「哈，哈哈哈……是这样啊，是这样，全部都是因为我啊，是我错了——」

【绝望】。

「黑乃！」

这个时候，一道光照亮了黑乃。

当七色的磷光映入右眼时，一个柔软的、温暖的、小小的东西飞进了黑乃的怀里。

「黑乃没有错！黑乃努力了！非常的努力！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莉莉」

抓住黑乃的胸口，圆圆的翡翠色眼睛中含着泪水，莉莉幼小的身体奋力的喊着肯定黑乃的话。

「黑乃，把莉莉保护的好好的！

莉莉活下来了，是因为黑乃的保护，才活下来了！

所以说，黑乃什么错都没有！」

笨拙的台词，但是，这幼小的叫喊声，确实为黑乃绝望的心里照进一束光。

「莉莉……谢谢」

这道光，并不是颠覆这个凄惨现实的奇蹟。

黑乃差点就想用唯一剩下的武器『呪怨铊「腹裂」』往自己身上挥了，

但是，莉莉的话语，拥有让黑乃在被绝望吞没之前，堪堪停下脚步的力量。

虽然只有一点点，恢複了一点点的冷静。

「我没关係了，没关係的……请不要再哭了」

「恩，恩！莉莉，不哭了！」

失去了袍子，只剩下一件衬衣的黑乃，用他强壮的双手紧紧抱住在自己的胸口摩擦着脸颊的莉莉。

胸口感觉到的小小温暖，给了黑乃冷静与重新站起来的力气。

「……去寻找倖存者」

把莉莉抱在胸口，黑乃站了起来。

悲伤、痛苦、后悔、忏悔，全部搁在一边，为了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而行动起来。

「喂！有人吗，还有活着的人吗！」

向着周围扩散的黑夜，大声叫喊。

谁都好，一个人也好，只要还有活着的人，我们就必须去救他。

无需多想，在这里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搜索和救出倖存者。

「喂——！喂——！有人吗！回个话啊！！」

没用的，以使徒为对手不可能没事——黑乃把这种想法强制的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不然即使站了起来还是会让感情重新陷入负面的螺旋，所以，不是发獃的场合，不是挫折的场合，不是绝望的场合，黑乃努力给自己鼓劲，大声叫喊。

「喂————！！」

怀抱着说了不哭还在抽鼻子的莉莉，黑乃边走边搜索着倖存者。

「??? ???????? ??????——【灯火】」

这时候，黑乃的周围突然亮了起来。

抬头一看，在数十米上空有若干燃烧的火球在缓慢的下落

就像是照明弹一样，空中的火球照亮了很大的範围。

「我觉得亮一点会比较容易找呢」

从背后像影子一样出现的菲奥娜，她手中握着爱用的长杖【Ains?Broom】

「帮大忙了，谢谢」

看到稍微露出一点笑容的黑乃，菲奥娜虽然表情毫无变化，总算是放下心了。

对于朋友数=零的菲奥娜来说，在这种时候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姑且，全靠莉莉的应对，让黑乃回覆了行动的元气，总算是能说上话，安心了。

「说起来，有没有适合找人的魔法？」

菲奥娜不经意间嘴角露出笑容，然而黑乃突然的问话，让她马上变回了扑克脸来回答。

「如果是杀气和魔力在一定範围内是可以读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