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拨通了茜的电话。
手机中传来的声音比起平日里,要慵懒许多。
也难怪,这是周六的早晨嘛。
「怎么了,小涉。」
「啊,早安,茜姐。你还没起来吗?」
「昨晚赶稿子,三点。所以呢,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打算对心音零说了。」
我鼓起勇气,朝电话里说出这句话。然而茜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
「啊?说什么?你有什么要跟她说的事吗?」
她的语气里满是困惑。
「矫正啊。」
「对啊,你在矫正,然后呢?」
「?矫正难道不是要跟她说吗?」
「?我倒要问你你的矫正中有什么要特意给她做一个宣告之类的事的必要吗?」
我捂住额头。
这么一说我可没有跟她好好的讨论过我这几天干过的事情啊,问题在我。
「那个,是这样的……」
我开始说明。
「等等,你在干什么?我还是没明白」
这是我得到的第一句回应。
「额,你困惑的地方是『心音零是泰晤士零』这一方面吗?」
「不,那个我猜到了。你给我发完心音同学照片之后,我拿最新一期小说赏的参选人照片比对过。而且我当时也在现场,对她有印象。」
该怎么说呢,这种,应该也算一种才能吧……让我对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我大概做不到吧。
还是说,她在颁奖仪式上做了什么吗,让茜这么印象深刻?
我暂时先让大脑回归正题。
「所以,你在哪方面不明白?」
「和之前一样,关于你为什么要跟她宣告你的调查结果这个方面。」
「……?」
「……算了。我觉得你得自己去做一场才会明白吧。」
「而且,说不定,她真的会因此成长呢。毕竟……那时……不一样。」
茜的喃喃自语透过电波,一部分被杂音所屏蔽。
「总之……你去做吧,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的话。」
「……」
「但是,不要忘记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我想你大概全都忘记了吧。」
「……我没有。我会认真的考虑的。」
「……好吧,再见。」
我记得她说了什么。
她劝诫我要小心,要谨慎,要仔细地思考一切。
我已经尽了我的努力了。我努力完善了我的想法。我很认真地思考了为什么她的小说会腰斩,我也认真的思考了她该怎么做。我确实努力地思考了,小心翼翼地思考了,仔细地思考了。所以没问题吧,没有问题吧。
对吧?
可之后的发展证明,并非如此。
我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电话的忙音中,我将手肘放在桌上撑起手臂,手机放在耳旁。
——部刊内有着製作人员的联繫方式,而心音同学的也在其中。
我依稀记得,她似乎与另一名社员负责内文。也就是说,之前的那么多文章中也有一部分是她所写的吗?
忙音了一段时间,我估计心音同学是在忙吧。
——等等。
有个问题。
如果心音零负责内文,那么,为什么照理来说应该是负责主编杂誌的会长,会来写这篇文章?
而且这不是普通的文章,而是对心音零作品《恋爱回合战》的大肆批判,说是口诛笔伐也不为过。
而会长与心音同学的关係绝不一般。
一向礼节周到的会长对心音同学以名字相称,而心音同学也是知道会长御宅族一面的人。
对会长来说,与周围人不同的身份与家世很容易令人与她产生隔阂;而对于心音零,她若即若离的个性也令人难以与其深交吧。
那么稍微想想,既然关係很近,那么可以推测心音同学与会长间,是难得的好友关係吧。
那么,为什么会长会冒着破坏亲密友谊的风险,写下这样一篇文章呢?
还有,为什么会长面对我对她挚友显得莫名其妙的行动时,会这么没有防备,还愿意帮我的忙呢?
思考到此时,电话突然响起。
在伴着手机铃声闪光的屏幕中,我的脑中也突然如同闪过光芒一般。
——她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和我一样?
电话没给我多少继续思考的时间,听筒里传来她的声音。
「喂,这里是心音零。」
「啊……我是渡边。」
「啊?渡边?」
手机那边传来一阵杂音,她可能把手机掉地上了。
「……那么,你打电话来干嘛?」
「那个,我想和你说点事……你有空吗?」
「我在家。很重要的事吗?要不然出来当面说?」
「不了……我就在电话里说吧。是关于……关于『矫正』的。」
沉寂了几声。
「什么意思?」
她问出了和茜一样的问题。
「我想要告诉你,你应该怎么做才对。换言之就是矫正你,对吧?」
「……你说,我听着。」
「首先,我从文学部那里得到了社刊。尤其是最新一期的那份社刊,对我有很大帮助。」
「……那个社完全就是二次元御宅族社团不是吗。根本就一点都不认真。」
「这点你大概比我清楚吧,会长做出了多少努力。」
「……」
我继续说下去。
「从她的文章中,我得到了一个观点,同时就是我的观点。」
「……你说吧。」
编织起自己推理的我,没有顾及到心音同学越来越阴冷的声音。
「你的前提搞错了。」
「……!」
「你的小说,从一开始就不是轻小说喔。」
「……为什么?」
「因为,你的小说十分专注于恋爱描写。如果分类的话大概是也会被分为恋爱类吧。只是在其中灵活的过渡故事与一些有趣的桥段令小说还能算作『轻小说』。」
「可是在之后,面对着贸然加入的多重角色与你并不熟悉的片段描写,你失去了对于自己优势的把控——情感的与心理的把控。这一点令你彻底失去了有趣的内核,变成了『四不像』的怪物。」
电话那头的她沉默了。
我彷彿看见了她低头沉思的样子。
我继续略带兴奋地追击下去:
「所以说啊,你参加了以娱乐为主的轻小说赏,就是不适合的。换句话来说,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参加轻小说赏,而是投稿至恋爱小说一栏。」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办才好?」
语气似乎变得有些愤愤不平。不过也正常吧。
「我这几天认真的读了你的作品,很确信你就是失去了那一点。而且也有无数的其他读者替我论证。除了讨论串,还有你熟知的,我们的会长写下的文章,都证明了——」
我本想说「都证明了我是对的。」
可是——
「滚吧。」
电话那头传来了我想都没想过的话。
以及,我从未感受过的冰冷语气。
「额……?心音同学,怎么了——」
「你以为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在说我的想法而已,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可以举出反——」
「你认为,这是矫正吗?」
质问着不明所以的我。
儘管暂时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我还是强压下疑惑,说道:
「是的。」
她冷笑了一声。
「呵呵。」
「心音……同学?」
「你对你的话还挺志得意满的嘛。」
「……那,渡边,我告诉你,你这不是矫正。」
我看不见她阴云密布的脸,但是能感觉到,话语的温度已经下降。
我一时之间怔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否定了我?
在困惑后是失望,如同一阵雷电后在视网膜上留下的炫目印迹。
——等等。
面对着她冰冷的否定。
剎那间,我的脑中如同爆开一颗星星般,又闪过一阵光芒。思绪都被四溢的光芒明明白白地照亮。
我终于明白了茜所说的「忘记了」是什么意思。
我也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最近,心音同学不再去她最喜爱挚友的社团。
啊啊,是这样啊。
要将这光称为「灵感的光」,也过于沉重了。
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