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分开布帘走进包厢的男人……
「…………」
莲顿时有种熊闯进来的感觉。
那个男人是身高超过一九〇公分的巨汉。
身上穿的是由绿色、茶色与黑色的刺眼圆形所组成的迷彩长裤,以及单一茶色的T恤。
虽然身上没有任何装备,但这样也更加凸显出他强壮的肌肉。除了个子高之外,还有魁梧的体格与厚实的胸膛。他的胸口看起来就像皮肤下方装了防弹板一样。从T恤的袖子延伸而出的两条手臂简直跟圆木没两样,它们大概比莲的腰围还要粗吧。
而男人的头髮也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熊。盖住整个头部,带着波浪状的茂盛深茶色长发一直长到肩膀。没有鬍鬚的脸庞,就如同一大块岩石般稜角分明。两颗眼睛虽然又圆又大,但是完全没有温柔的气息。
他的年纪看起来相当大,至少已经超过四十岁了吧。当然虚拟角色的外表与真实世界的实际年龄完全无关,所以现实世界的他可能是个男高中生,也可能是个八十岁的老爷爷。
在GGO这款美国制的游戏世界里,这种类似健美先生的超强壮虚拟角色并不是太少见。虽然在街上也经常可以见到,但在如此近距离下面对面,还是让莲感到很恐怖。
但是,即使外表是这样,如果他是刚开始玩这款游戏而筋力值相当低的话,就会发生拿不动莲都可以装备的枪械这种非常有趣的状况。不过Pitohui已经说他「很强」了,所以应该不可能会这样吧。一般来说,男性最少也跟莲差不多,不然就是比她花了更多时间在这款游戏上。
「喔,太慢了吧,喂。」
「抱歉,Pito。我把事情全部处理完了。」
以浑厚的声音冷冷回答的模样,也让莲觉得很恐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和如此高大的人见面的经验。她甚至想起幼年时期在动物园里透过玻璃看见棕熊的记忆。
莲浮现实在没办法和如此恐怖的搭档合作,还是放弃参加SJ的想法。但这样对Pitohui以及这名男性都相当失礼,而且这是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于是就又改变了想法。再加上他并不是敌人,而是会成为莲的队友的人。
「我知道了。来,坐到这里来吧。」
Pitohui边说边站了起来,把自己坐的位子让给了他。巨大身躯在包厢入口处和Pitohui交错,从狭窄的座位边缘往前进,最后坐到莲面前。
「小莲,我来跟妳介绍!这个像笨蛋一样,有着一副无谓巨大身躯的──」
听到她这么说的瞬间,莲不禁感到有些心痛。因为现实世界里,大家就是这样看自己。当然,这不是Pitohui的错。因为这本来就是隐藏真实身分的VR游戏。
「就是这次要和你一起作战的家伙──喂,快点自我介绍啊。」
Pitohui对男人摆出一副极为高压的姿态。莲心里想着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是什么关係,但现实世界里Pitohui的地位一定比他高出许多。
巨汉微微低下头……
「初次见面。我叫作M。请多指教。」
然后做了这样的自我介绍。外表看起来虽然恐怖,但对人的态度却很客气。在他的影响下,莲也低下头客气地回答:
「初次见面。我叫作莲。」
然后两个人就安静了下来。看来这名叫作M的男性,社交能力不像Pitohui那么强。
真难对话耶。不过有Pito小姐在应该就没问题吧。正当莲这么想时……
「那我还有点事,接下来就交给两位年轻人了!」
在包厢入口处的Pitohui,留下一句相亲时经常会听见的台词后……
「嗅?啊──」
莲还来不及搭话,她就已经迅速溜走了。
剩下来的只有极为尴尬的气氛。
不是因为单独和男性相处而感到危险。VR游戏里面,系统将会对与异性的肉体接触提出「性骚扰」警告。这时要是不遵从指示的话就会遭到处罚,最后还有可能被停止帐号。
香莲自从青春期之后,就几乎没有单独和异性对话的经验。之所以不是完全没经验,是因为还有两名年长许多的哥哥,以及和大姐结婚的姐夫在。托他们的福,莲还不至于害怕男性到完全无法对话的地步。
「…………」
但目前实在不是能主动积极说些什么的气氛。因为对方是个宛如能把自己从头直接吞食掉的巨汉。
莲同时也深刻体认到现实世界其他人看见自己时有什么样的心情,这也让她再次感到有点忧郁。
真想直接登出逃走,带着这种念头而低下头的莲,耳朵里……
「那个……嗯,请……请……不要这么紧张。不对,应该说不要这么紧张啦……太客气的话,之后又会……被Pito那家伙痛扁一顿。」
就听见了结结巴巴的说话声。声音当然是来自于M。
啊,原来不是只有自己害怕吗?想到这里莲的心情就稍微放鬆了。想像这个巨汉被Pitohui痛扁的模样──虽然暴力是不好的行为,但那确实是会让人露出微笑的光景。
「啊──是的。不对,嗯,那大家就别那么客气吧。」
与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是小比类卷家的规矩。经商的父母亲严格地训练她要这么做。这时莲一边看着M严肃的脸孔……
「既然决定要参加,我就会努力战斗──还请多多指教喽,M先生。」
「多多指教。我是以优胜为目标,让我们一起努力吧。莲──可以直接这样称呼妳吗?我实在不习惯……在名字前加个『小』字。」
莲点了点头。看来M的个性不像外表那么恐怖。
操纵这个魁梧角色的,在真实世界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莲虽然再次涌出兴趣,但还是努力把它丢出思绪之外。继续想下去的话,似乎又会不小心问出口。
「妳从Pito那里听到些什么?在我来之前,妳们在谈论什么话题?」
这时候M可能也终于从紧张当中解放出来了吧,只见他一只手拿着点餐后就立刻从洞里冒出来的冰咖啡,然后以极为正常的态度向莲搭话。
莲则是以「这个人是我叔叔。可以不用这么客气的长辈」这样的概念来和他对话。
「我们再次确认了SJ的规则,还提到使用无线道具,以及不知道为什么是由我担任队长等话题。」
「这样啊。那有谈到今天像这样让我们见面的理由吗?」
「这都还没提到。」
莲摇了摇头这么回答。
话说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Pitohui也没有说理由,只是询问可不可以从星期五晚上九点起拨出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大会当天Pitohui应该会因为参加婚礼而相当忙碌,所以趁现在先介绍M给自己认识当然相当令人高兴,但怎么样也不用三个小时吧?本来以为是为了加深默契而要三个人一起去狩猎,但是Pitohui却又立刻就离开了。
莲的回答……
「真是的。」
让M丢出这么一句话并轻笑起来。他严肃的脸庞也稍微变得比较放鬆,这时莲则产生「啊,这个角色也会笑啊,竟然也準备了笑容用的图形」这种不可思议的感想。
「我们都不知道对方有多少能力。虽然我已经从Pito那里听说了,但接下来想到演习场去确认一下。」
演习场是正如字面上意思的地点。
与室内射击场不同,在该处可以选择包含各种地形与建筑物的战场,然后利用地形来进行等同于实战的移动与长距离射击的练习,只要设定彼此不会受到伤害,就可以进行战斗演练。而在这段期间都不必担心会被怪物或者其他玩家袭击与杀害。只不过,想使用的话就得预约并付费,而且费用相当贵。
「原来如此。但是──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什么事?」
「为什么由我当队长?那个……不用确定也可以知道,我没有那种能力喔。」
莲以娇小的身躯拚命传达自己的想法,而M则是再度微微笑了起来。
「不要紧。就是因为有策略,才会这么做。实际的作战指挥就交给我吧。」
在星期五快要变成星期六之前,香莲回到现实世界当中。
她用力伸直高大的身躯,慢慢确认现实的感触后才站起身子,打开了房间的照明。
茫然看着挂在衣橱上的黑色P90……
「算是……入队测试吧?」
香莲低声这么呢喃。
之后的两个半小时左右,莲在M的命令下做了许多事情。
两个人先到他已经预约好的演习场。那里是有着紊乱颜色的天空,以及岩石与废弃车辆相当显眼的荒野。远方可以看见倾斜的大楼与有陨石坑的山脉。看起来虽然和普通的战场没有两样,但是有2公里左右的移动距离限制,应该有着「无法继续前进」的透明墙壁才对。
「先全副武装吧。我也会把通讯道具交给妳。」
M首先这么表示。于是莲就操纵画面,把保管在道具栏里的装备实体化。她的装备是平常那套粉红色战斗服与P90。虽然换衣服时身上的衣服会先消失,所以会变成只穿着内衣裤的模样,但依然装备着斗篷的话就没问题了。
紧接着莲就按照命令做了许多事情。
「40公尺前方有一个大油桶。请妳以立姿对準那个桶子中央射击。以半自动模式缓缓发射10发,然后儘可能快速地发射10发。剩下的30发则以全自动模式发射。」
「从这里到那辆废弃卡车有200公尺。脚下是坚固的石头地面。请妳在手持P90的状态下全力冲刺。碰到卡车后再全力跑回这里。」
「这次换成边跑边射击。先对着油桶全力奔跑,然后在我的指示下边跑边以全自动射击把子弹射光。弹匣里的子弹低于8发的话就立刻更换。」
「用目测的话,妳认为到那个突起来的石头有多远的距离?然后到它对面的洞穴呢?」
到此为止,莲都知道他是在观察自己的战斗力。
「前方没有任何东西。请妳闭起眼睛往前走。儘可能以平常的姿势并维持一定速度。然后按照我的指示改变方向。」
「慢慢走、平时速度、小跑步、全力冲刺──按照指示切换这四种速度。」
「请妳趴下。经过一分钟后我会突然做出讯号,到时候妳就起身往我指示的方向跑。下一个讯号来了就再次趴下。」
「面朝后方并儘可能快速行走。地面上有石头,要是跌倒的话就直接翻转并趴到地面上。」
「蹲下来并缩起身子,尽量让身体小一点。然后试着就这样从坡道上滚下去。」
听见他做出这些指示后,莲实在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处。
在VR世界里无论再怎么动肉体都不会觉得疲劳。只要脑部下达「全力冲刺」的命令,就能像按下摇桿的按钮一样,让身体持续地往前跑。
由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精神上会感到疲劳,但莲还是确实地完成对方的指示。
「嗯,我知道了。谢谢妳。」
当莲想着这下终于结束了时,M又叫出自己道具栏的操作画面,叫出了自己的枪。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把又大形状又怪异的步枪。
那是一把相当大而且长,同时有许多隆起的步枪。莲感觉它看起来就像是工地里头的机械。此外上面还附有似乎相当坚固的两脚架与瞄準镜。
颜色是茶色与绿色的迷彩涂装。到处都可以看到涂料脱落或者因为摩擦而褪色的痕迹,看来已经被使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就是M先生的主要武器吗?我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枪械,它叫什么名字?」
莲想着「看起来很强大但似乎很重,自己的话一定无法装备」,开口这么问道。
「『M14‧EBR』。」
检查完枪械的M首先只回答了它的名称。他接着把M14‧EBR放在脚边,然后一边将装备品实体化一边又开始继续说明:
「EBR是Enhanced Battle Rifle的缩写。正如它的名称所显示,是M14这种旧型战斗步枪的『强化版』。口径是7.62毫米。」
听见对方这么说,莲就回想着Pitohui过去教给自己的知识……
「这样的话,M先生的战斗型态是……半自动模式的中距离射击?」
然后像是要确认般如此询问。
现在的莲已经拥有许多开始玩GGO时完全不清楚的枪械知识了。
在特别指导中学习到,又经过Pitohui複习的──
「枪会因为口径而改变有效射程,另外相同口径的枪也会因为种类而有不同的有效射程。妳要注意自己和对手枪械的口径与种类。」
就是这样的知识。
所谓有效射程,简略来说就是「能够射中并给予伤害的最大距离」。而「最大射程」则是单纯指子弹在物理上能飞行的最大距离,所以两者在意义上完全不同。
7.62毫米等级的子弹威力强大,最适合中距离的狙击。
「是啊,我基本上希望能够在开阔的地点,和对方保持一段距离来战斗。当然,近距离战斗时也会使用EBR,但在室内就会用这个。」
这么说着的M,右腿上出现强化塑胶制的枪套。
里面装着一把黑色大型自动式手枪。M以背带揹起M14‧EBR后,就用右手从枪套里拔出手枪。
从道具栏里实体化的枪不可能已经上膛,所以M以左手拉了一下滑套并放开,把首发子弹送进膛室里。
将位于姆指处的小杆子上移关起保险后,M就露出手枪的侧面让莲看。
「这是德国的Heckler&Koch(HK)公司制的『HK45』。是45口径的自动式手枪。弹匣容量是10发。右侧的杆子往上抬就是关保险,通常是进行水平射击。紧急时妳或许会用到,希望妳先记下来。」
M虽然做出比介绍M14‧EBR时还要详细的说明,但是莲心里却想着自己应该没有机会用到才对。
不过她姑且还是记住了使用方法。把那个小杆子往上抬就会关保险。
GGO的玩家们不太会关上枪械的保险。虽然现实世界里不这么做的话会相当危险,但这里是游戏的世界。跟走火的危险比起来,玩家都选择能够立刻反击的优点。
莲一直以来也是这样,来到战场上就立刻将P90上膛,而射击模式选择旋钮兼保险都是在「全自动」的位置上。
在移动时都会伸直食指避免触碰到扳机,而攻击时则以细微的控制来扣动扳机,一次发射3~5发子弹。
M把HK45放回枪套里,继续把其他装备实体化。M厚实的身体加上内含防弹板的装备背心与看起来像是要去登山般的大型背包后,他在这个世界里佔据的体积就又增加了许多。头上则戴着跟衣服相同迷彩图案的阔边帽。
背心上附加了许多M14‧EBR用的弹匣袋。由于他的身体相当大,所以可以带许多弹匣袋。合计共有八个以上。预备弹匣的数量可以说相当充足。
背包虽然也整个隆起,但是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总之不可能是便当,应该是某种与战斗有关的物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