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夜晚伴随着凉意,浑身湿透的四人蜷缩在火堆旁边取暖,虽然有暴露的风险但已经不能让体温再低下去了。
今晚的夜来得很静,一向在那里吵嘴的三人组少了一人更是让温度降到了极点。
最后的蝉鸣来了,那是它们拉着嗓子唱出的最后一首輓歌,过了今夜它们将结束短暂的一生,将一切托福给下一代和自然,令人惋惜的是今天下午丧失的两条生命却死的不明不白,连回到自然的怀抱都做不到了。
寒风带动着树叶与火焰,他们现在位于一片森林里,路线与既定路线出了相当大的偏差,又让人伤透了脑筋。
今晚是队长值班,是他如此要求的,其他人也没有异议,应该说没有多余的心思吧,每每迎来战友的死都是件伤感的事,何况这次来的如此突然,一句道别都没说出口,若是形容的话,只能说是缺乏真实感。
看着火星的蹦跳老队长想了很多,一切的开端,怎样到这一步的,接下来改怎么办,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就像是在按照剧本的流程在走一样,某种将他们置于死地的剧本。他甚至怀疑起这一步是不是也被料到了,至于被谁,他不知道,但真的很难以置信,那些丧尸竟然有了组织性的活动。
根据经验和最新的研究表明,丧尸是不具备知行的,它们都依靠着本能在生活,唯一能够让他们聚集起来的方式只有声音,而且是某种特定频率的声音,就比如说尖叫者的叫声。
这是切入点,老队长用手拄了拄头,发出疲惫的呼吸声,昨天夜里,那些丧尸很明显是有计画的在行动。聚集,潜行,包围,这些行动理应不会发生才是,但事实就是如此。
「本能……」
无意间的词语吸引起队长的注意,他反覆思考着已知情报。其实对丧尸的研究一直没什么进展,即使想要解剖,可每次检测之后都会得出一个结论,它们与正常人无异,可这是不可能的事,丧尸的力气惊人,谁能想到那单薄的身体能发挥出普通成年男性三倍的力量,而且没有怕死和痛觉的迹象,再怎么说那都不是人类了,最后回归本源,科学家给出了一个最为合理的解释,这些力量全是病毒赋予人体的,当机体死亡后病毒会在极短时间内死亡。
可这又产生了新的矛盾,回顾历史,这些病毒是从野外环境下感染人类的,那在感染人类前它们是怎样生存的呢?原始的病毒苗几乎都遭到了毁坏,即使有的实验室剩余,几乎也都被人类捨弃了,人类当时是真的没有余裕了,起码42区是如此。
丧尸的增殖方式至今不明,感染人类显然不是最好的方法,不然它们的数量不可能增长的这么快,以至于每半年都会有一次剿灭行动。
队长思考,增殖的话一定会存在母体才对,就如同他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一样,丧尸不是人类,不可以浅薄的思考,那假如丧尸和母体间保持着某种联繫呢?
火花再次劈啪作响,队长的思绪更加清晰,和母体有着某种联繫,那是不是可以命令子代?或者说下暗示?种种想法在队长的脑中盘旋,但最终还是被一个问题绊住了,即使有暗示又怎样,丧尸可是不具备知行的啊。
忽的,一个记忆的碎片从他的脑中闪现,那是一个灰色的身影,不确定那是什么,但从它腹部的红色液体来看大致错不了,杀害那两名队员的是射手。
可那里相距有六百米,射手的最大射击距离应该只有250米才是,这可不能用误差来带过啊,想到这突然有种点穿成了线的感觉。
莫名其妙的射手,母体的存在,命令……老队长的背后直冒冷汗,手攥到发抖,这是他首次将恐惧表露出来,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生怕那令人类绝望的思想会控制住他的大脑,但又没办法骗过自己,那个想法在脑中挥之不去,他最后放弃了挣扎得出了最终结论。
「母体难道有知性吗……」
智慧一直是人类引以为傲的东西,可一旦其他生物具备了,那么这唯一的武器也就被夺走了。
丧尸有着更好的身体素质,人类之所以能和它们抗争到现在,是因为有了科学的武器与战略战术,可反过来呢,丧尸不仅有着超人般的身体机能,还有着不输人类甚至更高一层的智慧呢?
人类将一败涂地,这是唯一的结局。
感叹着命运的多艰,队长皱起眉头,看向星空,若是生在他父亲的年代生活会惬意不少,不用担心丧尸,不用担心明天要怎么活着。
「嗯?」
偶然间看了一眼天音的队长有些疑惑起来。
「还没睡?」
「……嗯……」
隔了好久传来的天音的声音让队长多少放鬆了点。
「明天还要赶路,快睡吧。」
「嗯……嗯……」
天音只是简单的发声,带来了无以言表的压抑。
「唉……还在想早上的事吗?」
「……」
只有这一次,天音沉默了,队长也没有催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已经没剩几片黄叶的光秃秃的树枝。
缓缓的,天音把头转向了老队长并点了一下。
「是吗……也是呢……」
有别于之前的另一种情感蹦现出来,那是种细腻的东西,他这个老男人大概一辈子都不懂吧。
「先说好,那并不是你的错。」
不过他也在用着自己的粗糙的方式陈述着。
「战死是常态……我们队已经更换了五次队员,五次啊……」
他们这些士兵其实比想像中的还少有回忆过去的机会,这也有些悲从中来,他们是粗男人,不懂什么诗意化事,只是知道一点,一个兄弟死了,既豪迈又不加修饰,遵循着这个世界的準则。
「死的人几乎都没回收到尸体……想来也是正常。」
回忆的匣子逐渐打开。
「被丧尸吃掉什么的……那是最悲惨的结局……我们大都时候都会给死去的兄弟再补上一枪,你知道吗?正正好好往眉心补上一枪。」
说着老队长用手指笔画在自己的眉心上。
「那颗子弹还有名字嘞,叫送别弹,嘿,听着挺好哈。」
他戏谑的说着,俨然以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不过在不知不觉间,天音已经没法把注意力从队长身上分开了。
「送别弹啊……呵,你干过这事吗?」
「欸。」
突然把话递给自己让天音有些吃惊同时又有些难以开口。
「……嗯……」
「哈哈,干过啊……第一次这么干是什么感觉?」
「嗯……意外的没怎么多想……」
「吼,没怎么多想啊,还挺冷静的嘛。」
「因为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
以天音的话做结,队长卡住了,他只是盯着天音看,眼睛里像是看到了某种光一样,让他目眩神秘。
「……正确的事啊……其实我啊……第一次那么乾的时候都要吓死了。」
「队长吗?」
天音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哈哈,是啊,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队长……唉,记得那时我正好27,那时丧尸已经出现20年了,偶然的机会吧,我参军了。」
听着队长悠久的话,天音沉默着。
「那时候还年轻,虽然没你年轻就是了,年轻啊,总有种莫名的正义感,刚开始队长叫我这么去做的时候我说什么都要拒绝。」
他摸了摸手枪,怀念的说着。
「那时没少挨打啊,哈哈,年轻嘛,要的就是一股子倔劲,怎么的都不干,说那是在杀人……这枪就是当年老队长给我的。」
说着他炫耀似的举起手枪,听着这种类似故事的东西天音的脸色也平静许多。
「后来啊,哼,我是死活没干!哈哈哈,最后老队长都没辙了,直接就把我拖到战场上了,然后啊……然后……」
顿时,队长语塞住了,眼睛蒙上了一层雾霾。
「然后?」
天音首次感兴趣的打听队长的回忆。
「然后啊……死了,都死了,就这么简单。」
他抬起头面对大吃一惊的天音自嘲的笑着说道,笑着笑着,那笑意却也冻结了,嘴角逐渐下垂,变得扭曲起来,泪,也就从那时刻起缓缓低落。
「……都是我的错。」
他双手抱头,忏悔的说着。
「都怪我!那时我要是开枪的话!只要开枪的话!就……」
虽是相识不久但如此虚弱的队长天音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子一点也联想不到平时的他是多么的有领袖气息,此刻的他就像是在陈述罪行的犯人一样,双眼近似疯狂的看向自己的手,细数着自己犯下的过错。
「那个!……」
天音有些慌了,连忙出声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想分散一下队长的注意力,让他从忏悔中抽出身来。
「啊……也是……哈哈,见笑了……」
他是打算笑一笑缓解一下气氛的,可无奈的是这只是徒劳,灌铅般的空气附着在两人的身上,压抑的他们说不出话,只能尴尬的看着地面和漫天星辰。
「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
打破沉寂的是队长的声音。
「没错 那天恰好就和这几天一样,我们是丧尸清扫组的,本来任务进行的十分顺利,丧尸的数量也降到了标準数以下。」
冷静下来的他胆战心惊的叙述着当年发生的往事,十指相握的双手不断颤抖。
「尖叫者,一切都被它毁了……」
「尖叫者……」
队长脱口而出的专有名词对天音来说有些陌生,不过回想起前些日子的事,尖叫者大概指的就是那个声音和长相都很奇怪的肉块吧。
「对,对!那天也是雨天,也是雨天!雨天!」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队长癫狂的重複雨天这个词。
「没错,就是雨天!我们被尸潮包围,然后,然后,对!战车!就是那东西,那东西然后……」
他猛烈的挥舞着双手,眼神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那双眼正在通透过去,火光映照在他的瞳仁上,灼烧着他的思绪。
「战车,射手,铺天盖地的丧尸群……」
方才还激动的他如今又镇定起来,木头般坐在地上。
「死了,一个队友死了……」
语气又莫名其妙的平静下来。
「我没打死它,他死了,我却没打死它!」
他抬起头,右手遮住眼睛,天音无法猜透此时的队长究竟在想什么。
「我去抱住他了!希望他能坚持住!可是……完了,它已经没有人性了,它抓着我不放……我……队长就过来,然后……」
天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队长的牙齿打颤的声音,寒风吹的火光在他脸上摇曳起来,恐惧的表情清晰的刻印在了天音的脑海里。
「死了……被咬死了……正好咬断了脖子,老队长临死前……临死前,还给了它一枪……死了,都死了……我……只有我活下来了……我?为什么……不对!我活下来了!我……灰色身影!对!我想起来了!绝对没错!那里……那里有一个灰色的身影,就和……就和今天的一样!」
他紧接着又双膝跪地,双手不断砸击地面,眼睛挣得老大眼白处补满血丝,活脱脱像一只野兽,令天音惶恐不安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对……」
「欸……」
随后他把目光转向了天音,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而对于天音来说,她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不安。
「对不起,队长!我对不起你啊!」
他如同爬行动物般用膝盖一点点的蹭到天音的身边,把头抵在地上,跪了下来。
「等!」
「我真的!队长!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吧!」
他在不知所措的天音面前放声痛哭,不断的道歉,让天音的不安转变为困惑。
「嗯……嗯!啧,来的真不是时候!快把葯拿过来!」
可能是声音有些太大了,沉睡中的队员醒了过来,其中的两个人紧忙跑过来拉住队长,另一个人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喂!再用力点!」
「在使劲了啊!是队长太顽固!」
两人可谓是用上了吃奶的劲才把队长从天音那边拉开,另一个人从背包里翻出了个小药盒,打开瓶盖拿出一个硬生生塞进乱动的队长的口中,过了好一会才镇定下来,此时的三人也已经筋疲力尽了。
「呼,队长好久都没这么闹腾了。」
「是啊,还以为好了呢,哈。」
「希望快点醒过来啊……」
忙活了半天三人的语气中都尽显疲倦,白天赶了一天的行程,晚上还不能好好休息,即使是他们也是在受不住。
「那个……」
一脸茫然的天音喏喏的发声。
「啊……」
队员们都显得有些尴尬,要么别过头,要么四处张望,心里很是没底,和诈骗犯一样。
「队长刚才到底是……」
「啊,那个……嗯……唉……」
显然在那个瞬间队员是想要糊弄过去的,但又因为心中的那桿标尺和底线不允许他去欺骗,只好叹了口气。
「恐惧症和焦虑症,嘛,就是比较常见的两种精神病啦。」
「精神病……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