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枯且龟裂的大地。
令人联想到魔女之塔周遭荒凉的景色。打从七十年前开始,这里就全年封闭于浓雾之中。法尔萨斯与杜尔札两军冲突,使得这片土地遭到名为魔兽的巨大魔法兵器蹂躏。穿着法袍的青年,正凝视着眼前被魔法师们称为「魔法湖」的乾枯大地。
站在身旁的银发少女抬头望着他。
「在这种地方找得到什么呀?瓦尔托。虽说魔力确实很浓郁……」
「用肉眼看得见的地方是没有。不过,马上就要开始了。」
青年这样说完后,拨了拨明亮的褐色头髮。
儘管离开了法尔萨斯城都,青年依旧隐蔽着自己的魔力。因为即便远离了「魔女」,这块土地上仍有其他人想找他。至今为止,他稍微帮忙併提供了一些知识,让他们圆满达成目的。但要是对方期待自己提供更多协助,就很令人困扰了。以自身魔力主动挑起事端,终究是最终手段。
「好啦,她差不多该注意到了。就让我们见识她的本领吧。」
「你是说苍月魔女吗?她真的会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吗?」
「会来的。她的眼线遍及整块大陆,如果是这里就更不用说了。」
青年抬头仰望天空。穿梭在云层缝隙间的灰猫,正是她的使魔。她一直派出使魔,持续探索着整块大陆。因为她始终无法放弃寻找那个男人──可说是等同于她命运之人。
所以,她肯定会马上注意到这个转换点。
「我们得消声匿迹一段时间了。毕竟我可不想和她正面起冲突。」
即使他拥有凌驾于寻常魔法师的魔力……而且还拥有他人所无法企及的庞大「记忆」,魔女们依旧能若无其事地将他制伏。双方的实力差距就是如此巨大。
「能和魔女正面对峙并杀死她们的,就只有阿卡西亚的剑士了。」
「阿卡西亚的剑士……你是说法尔萨斯的王太子吗?你要让那家伙杀了魔女吗?」
「现在还没办法,他赢不了魔女的。」
因此一切都还没开始。无论是可怜魔女的愿望,还是这世界的转换。
「走吧,蜜菈莉丝。」
青年带着自己的少女,离开了乾枯的大地。
就这样,灰色之雾变得更加浓郁,宛如要隐藏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
※
从城内训练场的上空放眼望去,今天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夏季的清澈蓝天。
缇娜夏把剑放下,待在阴凉处乘凉。此时,亚尔斯走了过来,坐在她的旁边。
「妳的实力进步许多了呢。还是说,妳找回感觉了?」
「真的吗?谢谢你。」
自从第一次与他交手之后,缇娜夏便时常为了接受训练而来训练场露脸。亚尔斯虽然指定了自己有空閑且美蕾蒂娜不在场的时间,但是那位青梅竹马恐怕已经察觉到了。虽然这么说对美蕾蒂娜挺过意不去的,但只要缇娜夏一来,士兵们便会提高士气,所以亚尔斯很欢迎这名少女魔法师前来。
缇娜夏的手肘撑在小巧的膝盖上,双手托着脸颊。
「你认为我要训练到什么程度,才能和那个人战得平分秋色呢?」
「妳说的那个人是指殿下吗?如果是的话,只要妳还在接受我的训练,应该就没办法吧。毕竟我从未赢过殿下。」
「咦?真的吗?」
缇娜夏杏眼圆睁,抬头望向亚尔斯。在日光之下,暗色的眼眸犹如黑水晶般闪闪发亮。亚尔斯一边重新绑好鞋带,一边点头回应。
「当然是真的。偷偷跟妳说,其实第一次与殿下交手后,我感到相当灰心。我当时认为王族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因此轻视殿下。」
「原来他那么强啊……」
缇娜夏仰望天空叹气。或许是上空风势强劲之故,云层流动的速度相当快。
「更何况,虽然殿下最近老实地待在城里,但前阵子他总会和拉札尔溜去其他地方……我想说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是当听到他去了魔女之塔的时候,连我都惊觉不妙。结果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回来,吓了我一跳呢。」
「他似乎轻鬆击倒了高塔的守护魔兽喔。」
「那个人真的是人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亚尔斯把红色的浏海拨到不会碍事的位置,接着说道:
「不过嘛,妳只要使用魔法不就好了吗?难道妳在近距离之下无法施展?」
「一般来说,当然会张开障壁啰。可是那个人不是持有阿卡西亚吗?」
「啊──……这么说也对。」
王剑拥有绝对的魔法抗性。奥斯卡自从两年前开始,就将这把被视为魔法师天敌的剑带在身上。
「果然没办法吧。」
「没办法啊~~~」
听到他斩钉截铁地说出结论,缇娜夏抱着娇小的头苦恼着;亚尔斯则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麻烦殿下陪妳训练,应该比较有机会吧?」
「唔……我不是很想让那个人见识到自己的实力。毕竟不知道会因此产生什么变化。」
「唔嗯……唔嗯……」
法尔萨斯最年轻的将军歪着头左思右想。
「那应该没办法了。」
「哇啊啊啊!」
缇娜夏抱头惨叫后,全身无力地瘫了下来。
结束练习后,缇娜夏独自走在廊道上。忽然间,她察觉一道声音正叫着自己,于是停下脚步。那是其他人无法听见的声音。魔女就这样移动到室外,走近庭院的大树下。
「立特拉。」
「看您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主人。您似乎遇上了一位很棒的契约者。」
「是吗?」
坐在树枝上的立特拉悄然无声地跳下后行了一礼。
「您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加愉快。」
「说愉快是挺愉快的没错……总之还不坏。」
魔女耸了耸肩,露出苦笑。听到主人这句话后,立特拉的表情稍微柔和下来。
「您不如直接跟他结婚如何?不论一年还是一百年,都没什么不同吧。」
「不一样、不一样。况且我没有寻找伴侣的意思。」
缇娜夏轻轻挥手后,立特拉以格外像人类的举动恭敬地低头。
「非常抱歉,是我多嘴了,还请主人原谅。您交代的调查工作已经完成,因此今日特此前来向您报告。」
「嗯,说吧。」
暗色的瞳孔迅速蒙上一层布幕,隐藏住内心的情感,那眼神就好似静止的水面般沉着。缇娜夏换上了魔女的面貌,与她平常在奥斯卡或亚尔斯面前所呈现的表情截然不同。
就这样,她静静地聆听着使魔的报告。听完之后,魔女生厌地啧了一声。
奥斯卡趁着休息时间,与拉札尔在执勤室玩起老旧的棋盘游戏。此时,魔女忽然现身,那身打扮令他诧异不已。
她身上穿的并非一般魔法师的长袍或是轻装,而是以刺有纹样的黑布製作而成的魔法服。沿着她那柔软的身体曲线垂落的布,并不是在法尔萨斯能看到的成品,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威压感,并增添了艳丽的色彩。而披在上头的外套,同样刺有纹样。
不仅如此,她的腰间还佩带着刀身细长的剑;白皙的手上则戴着镶有水晶的护腕。其他还有几项疑似武器的道具,缇娜夏在脚上及腰间繫上带子,将其一一装备在身上。
──这恐怕是战斗用的完全武装。
直觉到这件事的奥斯卡站起身。
「出了什么事?妳怎么打扮成那样?」
「我要稍微出门两、三天。」
魔女冷淡地丢下这句话后便转过身子。刚站起身的奥斯卡,勉强抓住了她的手腕。
「慢着慢着。妳要去哪?」
「去哪都没关係吧,反正我会好好回来的。」
「妳这身打扮肯定不是要去玩吧?更何况妳还把封饰全拆掉了不是吗?」
平常的她为了佯装成见习魔法师,身上穿戴着许多戒指或耳环样式的封饰。如果是一般魔法师,光是戴上一件那种用来封住魔力的封饰,就无法进行编织构成了。然而,缇娜夏身上穿戴了将近十件封饰,依然能以宫廷魔法师的身分工作。这证明了她的实力有多么强大,可是她现在彻底解除了所有枷锁。奥斯卡将打算离开房里的魔女拉到自己身旁;拉札尔则连忙跑去关门,挡住出口。
「至少把目的地跟我说清楚。我可是契约者,妳擅自离开的话会让我很困扰的。」
魔女听到这句话后,狠狠瞪视着奥斯卡。拉札尔看着她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知所措起来。见奥斯卡被自己锐利的视线凝视也无所畏惧,缇娜夏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
「我要去杜尔札的魔法湖。」
「杜尔札?」
奥斯卡脱口反问后,理解了她的意思。
「魔法师就是因此被杀的吗?」
「咦?咦?这是什么意思?」
拉札尔跟不上两人的话题,一脸仓皇失措。奥斯卡仍旧抓着魔女的手腕,向他解释道:
「那个遭到毒杀的男人,每个月都会去调查杜尔札的魔法湖。应该是某个不希望他这么做的人,唆使他的恋人痛下杀手的吧?对方之所以把帕斯瓦尔叫来城都,恐怕也是为了让内政混乱,好争取时间。」
缇娜夏肯定了奥斯卡的推测。
「杜尔札的魔法湖似乎出现了高度的魔力波动,我要去那里调查幕后黑手是谁,又打算做些什么──明白了吗?」
说完这句话后,她以眼神示意要奥斯卡鬆手,然而奥斯卡摇了摇头。
「妳先等一个小时。我也要去。」
「……?」
缇娜夏瞪大圆润的眼睛,一时之间愣住了。但她很快便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多此一举。况且,身为王太子,请别在外头晃来晃去的。」
「妳一个人去又能怎样?那里经过调停后不属于任何国家,但实质上是由法尔萨斯管理。万一出了什么事,假如只有妳去调查的话,就算是我也无法轻易动用国政解决。」
听到他这番正确的言论,缇娜夏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下来,但是眼神依旧锐利。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契约者。
「要是只带你一个人去,感觉会惹出更多问题。」
「我会召集有本领的人。只是调查队的话,十五个人应该绰绰有余吧。」
「我没有义务保护你以外的人。」
「我明白。」
奥斯卡简洁有力地回应。
被他坚定的言论所震撼,缇娜夏顿时无言以对。
奥斯卡毫不迷惘,果断到令人羡慕,马上就做出不失自己主见的决断。
那肯定就是他作为王的资质吧。他具有身为一名强者、足以将一切吞下的器量。
缇娜夏倒抽一口气,思考险些停滞。然而不知为何,无数的记忆闪过脑海。
失去的景象、孩提时期的自己、即将毁灭之国的景色,还有无数个……如今已经不在的契约者们。
那些破碎的记忆宛如伤感的残渣,儘是无法失而复得的存在。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忆起这些事呢?
缇娜夏注视着眼前的男子,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一个小时……我不会等更久。」
「足够了。」
奥斯卡总算鬆开她的手,然后为了做好出行的準备而离开房间。
正好经过一个小时,包含奥斯卡与缇娜夏在内的十五人,齐聚于能跳跃到国境北方要塞的转移阵前。一共有九名士兵与四名魔法师,美蕾蒂娜也在其中。虽然亚尔斯主动请缨,但奥斯卡不在城内的期间,若是连他也离开的话会很伤脑筋,所以众人劝阻了他。魔法师长克姆也基于同样的理由,留在了城内。出于担心,两人还特地前来目送他们离开。
魔女依旧一脸不开心地站在角落。在等待的期间,一名调查队的魔法师向她打招呼道:
「我叫希尔薇娅。这是我们第一次交谈呢,请多指教。」
眼前的女子有着一头艳丽的金髮,长相看起来年约二十岁,五官稚嫩而惹人怜爱。她身上自然散发出的温和氛围,令缇娜夏甚至抛开焦躁的情绪、展露出笑容。
「我才要请妳多多指教。」
「那个,坐在妳肩膀上的……难道是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