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被薄薄的云层覆盖的午后,缇娜夏正在训练场的一隅与斯兹特进行模拟对决。
以士兵的剑技来说,他的速度与强度都无可挑剔,但以累积了实战经验之人的角度来看却缺少了意外性。以结果来说,缇娜夏总能漂亮地看穿斯兹特的攻击并将其弹开。
魔女微微改变站立位置的同时挡下剑击,斯兹特对此感到不耐地挥下浑身解数的一击。
然而,这击甚至没被挡下。
缇娜夏侧身后朝他踏出一步,并在几乎要被击中的位置闪过剑刃,接着如跳舞般顺势挥剑,以优美却确实的速度试图砍下男子的首级──然后在前一刻收手。
「好,结束。」
「又、又输了……」
「你必须事先预测对方下一步的动作,或是提升速度或力量才行喔。」
斯兹特沮丧地垂着头,缇娜夏则独自将剑收入剑鞘。这把剑并非借来的,而是她自己的佩剑,比一般的剑来得细长。实战时,她多半会佩带拥有魔法力量的剑,但现在这把是普通的练惯用剑。
魔女摸了摸头髮,确认刚才扎起的地方有没有乱掉。此时,一只手从后方放在她的头上。她抬头望向身后,只见契约者站在后面。
「奥斯卡,怎么了?」
「我偶尔也要活动一下筋骨,妳来当我的对手吧。」
「我由衷拒绝你的提议。」
缇娜夏往他的身后瞥了一眼,等候指示而随行的女官随即跳了起来。魔女维持严肃的表情向名叫蜜菈莉丝的少女挥了挥手,少女便面红耳赤地低下头。缇娜夏见状露出了微笑。
「虽然你说要活动筋骨,可是有守护结界在,你可没办法跟人对决喔。」
「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呢。能暂时解开吗?」
见奥斯卡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说道,魔女耸了耸肩。
「因为很大费周章,我并不想解开。不过,我有事先做好钻漏洞的方法。」
「真是準备周到啊。」
缇娜夏张开自己的右手给奥斯卡看。她稍微集中意识的同时,食指出现了一道小割伤。奥斯卡看到渗出来的血后皱起眉头。
「妳在做什么?流血了。」
「我是故意的。」
缇娜夏浮上空中,以食指滑过他的耳后,嘴巴凑近他的耳边低语:
「我的血附着在你身上的期间,结界效力便会减弱。虽说这样还是能弹开强力的魔法……请你当作是把竹篓的洞口撑大那样。因为会有危险,请别跟其他人提起。」
「知道了。」
奥斯卡以单手搂过浮在空中的她,此时亚尔斯正好走过来,向他行了一礼。
「殿下,您要练剑吗?」
「毕竟最近疏于练习嘛,你要奉陪吗?」
「务必。」
奥斯卡放下魔女,从亚尔斯手上接过剑。自他手中解放的缇娜夏,与蜜菈莉丝站在一起观战。
──虽然早已明白,但奥斯卡真的是强到很有意思。
奥斯卡的强大,甚至让一开始面露苦涩观看的缇娜夏,从中途开始便只能发出乾笑。
平常是由亚尔斯连战连胜,陪好几名士兵进行训练,现在却由奥斯卡负责这项工作。他接连轻鬆地打败拥有将军地位的亚尔斯以及武官美蕾蒂娜,令士兵们带着尊敬之意注视着下任国王。平常就敌不过亚尔斯的缇娜夏,也环起手臂观察着眼前的景象。
「还有谁要上吗?」
奥斯卡用剑腹敲打着肩膀,扫视四周。然而或许是已经轮过一轮,没有任何人自告奋勇。
此时,缇娜夏的眼神与一脸愉悦的他对上,让她涌起不祥的预感。儘管她集中魔力试图转移离开,契约者却早一步向魔女招手。
「缇娜夏,妳来。」
「我拒绝!」
「干嘛马上拒绝啊?」
「因为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这算是修行喔。」
然而魔女仍旧吐着舌头拒绝。
奥斯卡感觉很有意思地看着这样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将剑放下。
「妳可以使用魔法喔。」
「你想变成焦炭吗?」
「至少能弹开一定程度的魔法吧。」
缇娜夏歪着头沉思半晌。
──确实,如果是一击就会造成致命伤的强力攻击魔法,就算是她所施放的魔法,缇娜夏设下的守护结界也能将之弹开。但扣除那些,依然有好几种能轻易让人失去战斗能力的魔法。
难道说,他很熟悉没有前锋的魔法师会如何战斗吗?
缇娜夏望着他充满自信的眼神,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混杂着希望、好奇心及豁达的感受。至今为止,别说是特化为最适合战争的缇娜夏,连能够杀死其他魔女的人类都尚未出现。
然而,眼前的男人有那种可能性──能杀死她的可能性。
缇娜夏下定决心,注视着奥斯卡。
「好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是什么?」
「请你用阿卡西亚。」
此话一出,现场立刻鼓噪起来。
拥有绝对魔法抗性的王剑是魔法师的天敌。过去的持有者只是挥出一剑,就将足以把一国灭亡的兇残魔法师砍倒在地。由于她提议要进行一场胜负难料的对决,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然而,当事者奥斯卡只是露出对此很感兴趣的眼神。
「没关係,不过阿卡西亚的剑刃可没有磨钝喔。」
「要是被磨掉了可是很严重的事啊……相对地,请让我也更换武器。」
「知道了。」
奥斯卡一脸愉悦地笑道之后,吩咐蜜菈莉丝把阿卡西亚拿过来。
经过大约十分钟后,準备就绪的两人来到比平常比试的地方稍微宽敞之处,两相对峙着。
奥斯卡和平常一样佩带着阿卡西亚;相较之下,缇娜夏则是携带了两把长短不一的短剑。这些是她在离开塔时,为了以防万一吩咐使魔带来的武器。奥斯卡一脸意外地望着她的武器。
「原来妳是二刀流啊?」
「原本是。我平常会把手空下来,但既然你拿那把剑,施展魔法障壁就没有意义了。」
「原来如此。」
缇娜夏手上的两把剑都带有魔法效果,但对上阿卡西亚也无法发挥作用,她只是觉得用起来顺手罢了。她在手中确认久违的握柄触感。
站在对面的男子轻声搭话。
「随时候教。」
士兵们害怕被捲入魔法之中,与两人拉开好大一段距离。即使如此,待在训练场的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观望着这场前所未闻的对决。
缇娜夏随着呼吸调整精神,抬起脸后,直视着奥斯卡湛蓝的眼瞳。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你用全力应战。」
讲完这句话的同时,她的身旁浮现出七颗光球。
奥斯卡微微眯起眼睛,魔女则以混杂着吐息的声音低语:
「──去吧。」
随着那声低语,光球以不同的速度在同一时刻袭向奥斯卡。
有两颗同时从正面与右侧袭来,在即将打中奥斯卡之际被阿卡西亚双双砍落。下一颗在被捕捉到前改变轨道,滑出一道弧线后试图绕到目标背后。
奥斯卡毫不迟疑地往前踏出一步,将两颗从左边飞来的光球同时扫落。紧接着,魔女的剑从右侧刺了过来。他以阿卡西亚的剑柄挡下不偏不倚地瞄準其脖子的攻击,并顺势弹开。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左脚踝感到一阵疼痛。就在他转身接下缇娜夏一击的瞬间,绕到背后的光球趁机撞了过来。
奥斯卡将疼痛甩出意识的一端,沉下腰闪开魔女突刺过来的短剑。她的动作犹如舞蹈,却猛烈地砍了过来。
奥斯卡将那把剑使劲弹开后与她拉开距离,再度砍落袭来的光球。
可是他无法闪过最后一颗。右肩被光球击中,疼痛与麻痺感随即传到手臂上。
「风啊!」
魔女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大喊一声。她製造的风刃随即从四面八方袭向奥斯卡。
奥斯卡硬是施力,靠着还残留麻痺感的左脚往左一跳。他用阿卡西亚抵销唯一一道可能会造成致命伤的风刃,其他的则是牺牲一层皮肤硬撑过去。
从未经历过的攻击接二连三袭来。
一股不可思议的亢奋感支配了奥斯卡全身。
他的意识比以往更加集中,察觉到魔法袭来之处会有不同的氛围。他感觉在变得敏锐的视野中,似乎能看见平常完全感受不到的魔力凝聚在哪里,以及会描绘出何种轨道后出现。
以风刃为诱饵打算攻击其背后的不可视之绳,被阿卡西亚一刀砍断。
看到自己的构成四散,缇娜夏露出微笑。
──他本来就有天分,而且感觉很敏锐,每一个瞬间都在变强。
她以右手的剑在空中一挥。从被切开的空间中台起一阵热风,形成漩涡袭向奥斯卡。与此同时,缇娜夏跟在后面往前沖。奥斯卡当机立断砍断热风漩涡,缇娜夏则趁机跳到他的左侧,并掷出短剑。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没办法瞬间反应过来。然而她竟看到自己抓準时机扔出的短剑,被奥斯卡以左手轻易抓住握柄。反应之快连魔女也瞠目结舌。
「回来。」
小声的命令传来,短剑随即从奥斯卡的手中回到原本的持有者手上。
「这是怎样?」
「它就是这种剑。」
奥斯卡一脸傻眼的同时,缩短了彼此的距离。
缇娜夏以右手的剑接下砍过来的阿卡西亚。一个回合、两个回合过去,她光是应付比亚尔斯的剑更快的攻击就已竭尽全力,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使用魔法。她尝试拉开距离往后跳,但对方同时以相同距离往前踏出一步。这让魔女内心咂舌,只能弹开袭来的阿卡西亚。
此时,她的手肘擦到了阿卡西亚的剑腹。
感觉到冰冷触感的同时──体内的魔力从碰到剑刃的部分犹如浊流般四散开来。
缇娜夏忍住惊愕的反应,以短剑刺向奥斯卡的胸口。
然而,在剑锋抵达他的身体前,奥斯卡便抽剑将之弹开了。短剑承受阿卡西亚剑刃之处,随即像是玻璃般碎裂。
「不会吧!?」
魔女往地面一蹬,集中意识,转移到了阿卡西亚攻击不到的範围。
就这样,缇娜夏举起双手投降。
「请、请到此为止吧……」
往她左手里面一看,只见短剑的刀刃已碎得破烂不堪,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妳没有受伤吧?」
「没什么受伤。」
缇娜夏以魔法治疗着契约者全身的细小伤口。除了坐在树荫下的两人外,情绪激昂的士兵们更加热情地投入于训练之中。
「那就好。我不太想让妳受伤啊。」
「说这种话可是会吃苦头的喔。」
缇娜夏把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拨开。治疗全部结束后,她重新在奥斯卡身旁坐下。接着,她望向放在草地上的短剑握柄。
──很遗憾地,这把剑刃已经不可能修复。与单纯作为魔法媒介的剑不同,那把短剑的构造本身就是以魔法组成。想必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遭阿卡西亚解体。
她将短剑握柄收到怀里后,奥斯卡对她提出了单纯的疑问。
「妳有放水吗?」
「还好。毕竟複杂的魔法需要时间咏唱并集中精神。老实说,我再也不想和你近距离交手了。」
缇娜夏想起阿卡西亚触碰到肌肤时的冲击。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让魔法无效的剑,万万没料到只要碰到剑刃,魔力就会散开。那样一来,魔法师便无法编织构成,实质上就跟无法使用魔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