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日子里,室外闷热的空气也流进房内。魔女在执勤室中泡着茶,诧异地反问拉札尔。
「咦?生日?」
「是啊,就在两周后。」
「谁的?」
「就是我的。」
至今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奥斯卡,一边在文件上签名一边插嘴说道。缇娜夏依旧无法收回惊讶的表情,将茶杯放到他的手边。
「原来你也有生日啊……」
「妳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啊?」
魔女抱着托盘,目不转睛地低头看着工作中的契约者。那张气质高贵的端正脸孔,对她而言已是看惯的长相。缇娜夏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感想。
「你要二十一岁了吧……真年轻。」
「以妳的角度来看,几乎所有人都很年轻吧。」
「因为你精神上显老,我觉得非常意外。」
「我要揉爆妳的太阳穴,头过来。」
缇娜夏闪过奥斯卡伸出的手,飞到后方。她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后,拿起自己的茶杯啜了一口。与悠哉惬意的守护者相反,奥斯卡俐落地处理着收下的文件,并将用好的文件交给拉札尔,同时问道:
「妳刚才说很意外,意思是妳也有生日啰?」
「当然有啊,我姑且也是从人的肚子里被生出来的嘛。大概是两个月前左右。」
「妳现在几岁了?」
「已经没在算了……应该是四百二、三十岁吧?」
「真是夸张啊。」
拉札尔将处理完毕的文件整理好后拿在手上。身为一名忠实的随从,他郑重地请示国王。
「那么,请问陛下的生日典礼该如何举行呢?」
「老爸才刚办过,今年就算了吧……反正很麻烦。」
「可是即位典礼也简化了不是吗?」
「后来已经在塔伊利见过一堆人了,没问题啦。」
奥斯卡虽然会确实地完成工作,但不太愿意出席盛大场面。拉札尔对如此不上心的主君无可奈何,不禁低吟一声。不过想到奥斯卡在塔伊利时被契齐莉雅缠上,他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拉札尔放弃说服国王,点头回道:
「那我就这样回应已经来询问的人啰。」
「嗯,麻烦你了。」
拉札尔叹了口气,走出房间。魔女放下茶杯后,轻飘飘地浮上空中。
她犹如在空中游泳般,来到桌子正上方,俯视着奥斯卡。甜美的花香轻轻飘落,奥斯卡的表情随之缓和下来。女性银铃般的动听声音向他问道: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你的生日不是吗?我想说机会难得。」
奥斯卡抬头仰望魔女,只见她一脸开心地笑着。那张脸庞看起来天真无邪,实在不像超过四百岁的人。奥斯卡停下手边的动作,稍微思考了一下。
「就算妳这么说,我也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真是无欲无求呢。」
「我明白自身处在优渥的环境中。」
奥斯卡向微微歪着头的魔女招手,示意她过来。缇娜夏无声无息地降落,侧着身子坐在他的膝上。奥斯卡用手梳理她的头髮,看见髮丝后的白皙耳朵。他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魔女美丽的侧脸和纤细的脖颈。
「话说结婚这件事……」
「我才不要!」
听到一如往常的回答,他苦笑着轻轻把手放在守护者的头上。
「那我就没什么想要的了,只要有妳在就足够了。」
「只要这样?」
「没错。所以别经常不见,妳又不是小孩子。」
魔女似乎无法反驳,低吟了一声。到头来她始终不发一语,只是一脸遗憾地抬头看着契约者的脸。
连阳光都无法穿透进来的深邃森林中。
昏暗的树荫下到处栖息着郁郁葱葱的树丛,屏息窥视着来访者。对于在这里迷失的人类而言,这些潜藏于阴影处、沉默不语的存在宛如拥有意志般,看起来格外诡谲。
儘管如此,座落于林中的小木屋周围,却有些许日光流泄于地面上。其中一道阳光正好照射着放在屋前的花盆。那盆花盆大概是主人经过计算,特地放在能照到阳光的地方吧。缇娜夏不可思议地心想,同时敲了敲木门。
「是妳啊,欢迎。」
露克芮札从屋内现身,手上拿着好几个小瓶子,似乎正在进行实验。缇娜夏被请进门后,便像是在自己家中般泡起茶来。
两人很快便开始茶会。缇娜夏以拿着茶杯的指头指向天花板,说道:
「请把妳上次拿来的点心做法告诉我,别加媚葯。」
「不加的话,味道会变喔。」
「什么啦!」
露克芮札偶尔会擅自用魔法葯进行人体实验,但频率顶多是五十年一次,所以缇娜夏总是会不小心忘记,将东西吃进嘴里。她凡事都很小心谨慎,唯独这件事老是记不住教训,她也很清楚自己这个坏毛病。
「那么,妳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啊,我是来商量的。一般来说,会送男人什么东西呢?」
「……什么意思啊?」
封闭之森魔女听到这毫无脉络的疑问,一脸傻眼地回望着朋友。于是缇娜夏将自己在执勤室和奥斯卡的对话,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遍。得知理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后,露克芮札简洁地回答:
「既然他都说不要了,那就没差了吧。」
「因为我最近欠他不少人情嘛。有机会的话,自然想赶快偿还呀。」
「人情啊……」
露克芮札用手托着下巴,注视着谨慎地选择烤饼乾的朋友。
──想送人生日礼物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想法,本质上一点都不普通。当事人想必根本没注意到这件事吧。
「那妳为什么要来问我?」
「因为我前阵子帮妳找回来的戒指,妳不是说……」
「什么!?」
「没什么。」
见对方目光兇狠地看过来,缇娜夏决定不再继续深究这件事。露克芮札不以为意地总结:
「反正随便给他点什么不就得了。」
「说得也是……我去整理铎洱达尔的宝物库,顺便找看看好了。说不定会有什么有意思的装备。」
「算我拜託妳!别再继续增强那个男人的力量了!」
缇娜夏装作若无其事地啜了口茶。
虽然露克芮札这么说,她还是倾向送实用的礼物给对方,但是到底要送什么呢?送些吃完就不剩的食物比较好吗?缇娜夏边戳着烤饼乾边思考着。仔细想想,她几乎没有送人生日礼物之类的经验,说不定还得回溯到她成为魔女之前的时候。原来送礼给没有欲求的人,是如此令人茫然的事情啊。
「完全想不到……」
「乾脆把妳自己送给他吧,他会很开心的。」
「那是变态吧。」
缇娜夏将烤饼乾折成一半,叹了口气。
※
法尔萨斯南端与海比邻。
大陆的南部沿海一带座落着几座港口城市,自古以来渔业和贸易就发展兴盛。不仅能藉此与距离遥远的东方大陆进行贸易,也会在此和大陆东部的国家有交易往来。
某天,从港都尼斯雷出港的贵族商船,一如往常地朝着东部国家门桑启航。船只上载满了珍珠与丝织品,商人会于门桑贩卖后,再买回穀类与香料。
──然而,船只从尼斯雷的港口出航后,忽然就消失了蹤影。
人们怀疑下落不明的船只是遭到海盗袭击,或是遇上意外事故,但是一直没能得到佐证的情报──反而是接连收到船只失蹤的消息。
当下落不明的船只超过十艘时,人们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尼斯雷东方在不知不觉间,竟成了船只无法通过的魔之海域。
「关于前几天回覆诸国此次不庆祝诞辰一事,塔伊利的鲁斯托王子表示为了回报我国战时的帮助,想要前来拜访。」
「拒绝他。」
听到主君立刻一口回绝,拉札尔困扰地叹了口气,同时谏言道:
「请别说傻话了。法尔萨斯在立场上绝不能对塔伊利採取强硬的态度。」
这点奥斯卡也心知肚明。
儘管法尔萨斯是因为收到塔伊利的求援才出兵参战,就结果而言,那场战争也是以不错的形式落幕,但事情结束后,却让诸国得知了缇娜夏在那之前待在法尔萨斯一事。虽然所幸没有国家针对这点站出来谴责法尔萨斯,但暂时安分行事才是明智之举。
然而另一方面,奥斯卡曾经因鲁斯托隐瞒缇娜夏来访的事情而对他刀剑相向,因此坦白而言并不想见到对方。
拉札尔快速地翻阅着手边的文件。
「况且现在就算拒绝,对方也没办法收到。毕竟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了。」
「我只是说说罢了,反正我大概也猜得到鲁斯托是为何而来。」
「为什么呢?」
「他是想见那家伙吧。」
奥斯卡抬起下巴,示意门口的方向,缇娜夏正好抱着书走进房内。见两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魔女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们在聊什么?」
「这个没节操的家伙。」
一踏进房间就遭受不讲理的批评,令魔女皱起眉头。
然而奥斯卡说完后就无视她,将文件交给拉札尔。
「那么,就交给你去準备了。」
「等等,奥斯卡……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妳没有自觉,不知道也无所谓吧?」
魔女得到契约者装傻的回应,一脸无法接受地在椅子上坐下,接着快速翻阅起一本厚重的魔法书。这时,奥斯卡诧异的声音响起。
「这是什么?」
魔女抬头望去,发现他正看着下一份文件,眉头深锁。见缇娜夏一脸困惑地看向契约者,拉札尔从旁说明道:
「南部海域好像传出有许多船只下落不明的消息。虽然还没釐清原因,但损失总额似乎相当惊人,所以贵族与商人才联名请求我们解决。」
「既然船只下落不明,应该是海盗乾的好事吧?」
「不久前确实有海盗猖獗的问题,但对方那时就请我们处理了,因此已经由亚尔斯将军剿灭。」
「这样啊,那会是海魔吗?」
「还有那种东西吗?」
奥斯卡放下文件,双臂环胸。罪魁祸首是魔物本就很棘手了,更何况还是在遥远港口的海上。奥斯卡认真思考起组织军队前去讨伐,缇娜夏则轻巧地解释:
「海魔有许多种类喔。像是体型巨大的鱼,或是形状诡异的生物。因为海洋生物的体型很容易变大呢。当然,犯人也可能是普通的魔族。」
「形状诡异的生物是什么?」
「类似海葵的大型种之类的……你没看过吗?」
「说起来,我根本没看过海呢。」
一旁的拉札尔举手表示「我也没看过」。法尔萨斯国土辽阔,出生在城都的人多半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海。不清楚这件事的魔女发出惊讶的声音。
「你说没看过海,难道你不会游泳?」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