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在地上的血液已经聚成一滩血水,多到让她怀疑自己身体里到底哪里藏着这么多血。
疼痛已经化为麻痹,感受不到了。虽然她施放了镇痛魔法,但也不知道那个构成是不是还在生效。缇娜夏朦胧地抬起了头。
月光照射下的城堡中庭的模样,已经变得十分凄惨。庭院里的树木都被炸开,坑洞布满整个庭院。矗立在庭院中的石柱也被悉数破坏,其中一根的上半部分被炸碎,而缇娜夏正跌坐在地上靠着柱子的下半部。
像是被恐怖的风暴袭击后的惨状。但儘管如此,现在整个中庭里却没有一点声响,因为胜败已经明朗。缇娜夏开始默算自己残余的时间。她低头看像自己被挖去一半的侧腹部。
「……卡尔……米拉……」
她呼唤着精灵的名字。没有人回应她。从刚才起就是如此。十二只精灵被同一个男人全数击溃。她希望他们还留有一丝气息,在身为主人的自己死了之后,至少他们还能重获自由,或许还能逃离这里。她如此冀望。
缇娜夏呼出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息。
「——奥斯卡。」
只是说出他的名字就让她感到一阵心痛。眼泪自然地渗了出来,缇娜夏咬紧了嘴唇。
这时,她眼前落下一道人影。
「你在叫谁?还有人来救你?」
男人的嘲笑声。那是用压倒性的力量将她和精灵们击败的男人的声音。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也没有什么感情,仅仅是因为「好像很有趣。」,就将他们蹂躏至此的对手。
看到代表着死亡的这个男人,缇娜夏淡淡笑了笑。
「没人来救我……那个人,不存在于现在的任何地方。」
在孩提时代时代救了她的那个人早已不复存在。他已经消失了。作为拯救她的代价,他付出了自己的所有。那之后的五年里,缇娜夏拼尽全力治理国家……但最终还是落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就算她被称为最强的女王,但结果还是天外有天。
听到女人的自嘲笑声,男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不存在于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你问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只是一段旧日往事。」
缇娜夏吐着浅浅的呼吸闭上了眼睛。看到这样的她,非人男子的美丽脸庞上露出了笑容。
「说来听听,我就是来玩的。难得有机会,就让我多愉快一下。」
沉睡。
持续沉睡。深深地,无梦地。
听见青草微微摇动的声音。听见小河的涓涓细流。
在这小小庭箱中的那些,无论经过多少岁月都不会改变。像是隐藏起来的乐园一样永续存在。
然而,这里并不是乐园,更像是美梦的碎片。
这是为了持续沉睡的小箱。没人能碰触被严密封存的那样东西。
所以现在只是沉眠着。
直到有一天大幕再次拉开。
只是持续等待着,那一个人。
※
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这里的景色有着他所不熟悉的洗鍊感。
漆成白色墙壁的街道并不稀奇,但仔细一看,就能发觉这里的墙壁和招牌上到处都刻着魔法的纹样。临街商店的窗户上也没有安装玻璃,而是张着一层薄薄的水膜。他好奇地伸出手指,没想到手指直接穿过了水膜,这让他大为惊讶。
「真的是水,好有趣。」
「在这个国家,比起高透明度的玻璃,使用这种水膜魔法具更便宜。」
青年弹了弹微微沾水的指尖,跟随他的魔法士苦笑道。
听他一说,青年再度环视周围。
「魔法之国铎洱达尔……」
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穿着服饰和邻国相比并没有太多不同。但每十人中差不多就有一人,穿着上下连体的本国特有的魔法服。如果这些人都是真的魔法士,那确实这个国家拥有的魔法士,应该有他国的数倍以上。
青年兴緻勃勃地看着这些,身为他发小的随从却跟在他身后垂下了脑袋。
「我很郁闷,殿下……」
「怎么了?顺便我也不喜欢被称作殿下。」
「这种怎样都好的事就请您先别提了。」
他略微惊讶地回头看了看疲惫不堪的随从。
青年就是大国法尔萨斯的王子,今年刚满二十一岁。他匀称的高个和秀丽的容姿自然而然地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因而从刚才开始,路上的行人都时不时回头望着他。
青年一副淡然的样子回覆他的发小。
「还不是因为你说不想去找魔女,所以我们才来这里的吧?尽量多考虑一下积极的一面?」
「我确实那么说了!但为什么要带着阿卡西亚一起来!万一被人认为有敌意怎么办!」
「我总觉得该谨慎一点。」
随从听到他无所谓的回应,不由得又有些泄气。随行的魔法士拍了下他的肩膀。
「拉扎尔,你还是放弃吧。来都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
身为王子的发小兼随从的拉扎尔总算抬起了头,眼前已可以看到白色的石质王宫。
他们所处之处,正是被称为魔法大国,以其魔法技术和力量而闻名的铎洱达尔。
为了隐瞒身份而轻装前来的青年,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胸前。
「没事的,我已经让父亲準备了介绍信。」
「请您先把这件事告诉我!我还以为我们要来突击访问呢!」
「突击也的确是突击,我还是昨天想到的这个主意。」
「我们下次还是事先跟人家约好吧,至少!」
把进行着无聊对话的两人丢在一边,魔法士走向城门,与卫兵们交涉起来。不久后,他好像已经谈妥,回头望向两人。
「殿下,应该没问题了,我们走吧。」
「有劳你了,杜安。」
「多少还有些脸面。」
魔法士杜安曾经在铎洱达尔的王宫留学过两年,有在这里学习魔法的经验。即便如今,他认识的人也为数不少,这次也是看準了这点才让他一起来的。杜安向主人行了一礼后走到了他身后,他看着王子的背影自言自语。
「在这里能找到办法就好了……」
杜安回想起来这里路上听到的关于诅咒的事。凡侍奉法尔萨斯王族的人听到这件事都会哑然,因为王子竟然被魔女诅咒了。
『无法留下子嗣的诅咒。』
这就是身为国王唯一后代的他被施加的诅咒,这个诅咒会让怀着他孩子的女人在生产前被诅咒杀死。而且法尔萨斯在十五年前就接连发生孩子失蹤事件,目前王家的直系年轻人已经只剩下他一个。可以说这个诅咒能够直接导致法尔萨斯王族家系就此断绝。
然而,十五年里都未找到任何解咒线索的这个诅咒,真的解得开吗?
这个国家的确在魔法技术上高人一筹。但这是国家层面的强大,以个人力量而言,铎洱达尔的国王也完全敌不过世界上只有三人的魔女。魔女压倒性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她们是一种活生生的灾厄。想要防御她们身上播撒出来的灾祸,从一开始就不与她们扯上关係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即便如此,但凡有一点点希望也还是会想要尝试一下。
与魔女作对,就是如此让人绝望。
儘管突然到访,铎洱达尔国王卡尔斯特仍旧在大厅接见了他们。
这也是因为他们带着邻国国王的介绍信吧。
微笑着迎接他们的卡尔斯特,是与法尔萨斯国王同年代的国王。和其他国家相比,他是一个相当年轻、态度温和,又给人以知性感的稳重男子。在他们提出与诅咒有关的请求之后,卡尔斯特面露难色地看了看这位青年。
「大致的情况我知道了,但诅咒这种东西,并不一定存在着解咒的方法。」
卡尔斯特这么说着,就诅咒的构造进行了说明。简单概括一下他的话,就是「如果是魔女那种水平的术者施放的诅咒,基本上就不可能解得开。」的意思。
与脸色铁青的拉扎尔相反,他的主人一脸坦然的听完卡尔斯特的解释。
恐怕离开这里之后,他就会马上说出「那就先去趟魔女那边吧。」这样的话吧。杜安开始有点头痛,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卡尔斯特煞有介事的结束了说明。
「——也就是说,理论上只要有魔力强大的女性作为母体,也许就能经得起出生孩子时的强大力量。」
「原来如此,很有参考价值。」
听到青年如此坦率的回答, 卡尔斯特的表情比他还要难看。然而王注意到青年身后的拉扎尔怀抱的长剑时,又改变了表情。
「那把剑是……」
「啊,不好意思,我平时就一直带着他。这是法尔萨斯代代相传的名为阿卡西亚的剑。」
虽然捧着王剑的拉扎尔露出一副「所以我说不要带它来。」的表情,但青年很乾脆地无视了他。
卡尔斯特沉思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站了起来。
「虽然我没有什么办法解除诅咒,但或许还有其他的解决方法。虽然可能性也很低……」
听着内容不清的铎洱达尔王的话,法尔萨斯的三人惊讶地面面相觑。
三人在王的带领下走过了好几段向下的阶梯,最终来到了城市的深处。
他们来到一条漫长的地下通道,在无人的走道上前进了一会儿,便到达了一个巨大的石造大厅。圆形的大厅里,呈环形放置着十一座雕像。
看到这些非人也非动物的雕像,杜安发出了讚歎的声音。
「难道这些就是……铎洱达尔的精灵像?」
「是的,没有被王役使的精灵就会以雕像出现在这里。不瞒你说,包括我在内,近百年来没有王能够役使精灵。在以前的铎洱达尔,国王总是由最为强大的魔法士担任,但自从以血脉继承王位以来,国王自身的魔力就逐渐变得没有那么强了。」
卡尔斯特脸上浮现出自嘲般的微笑。他身为这个国家的国王,说话时候的姿态却十分平易近人,可能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自卑之处吧。
杜安稍微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数了数雕像的数目。
「……好像还缺一只?」
铎洱达尔自建国以来传承下来的精灵应该共有十二只。但无论他怎么数这里也只有十一座雕像。如果现任王没有役使任何精灵的话,那剩下的一只究竟在哪?
杜安内心思考着这些,但这毕竟也不是适合提出来的问题。这时卡尔斯特继续向前走去,他穿过大厅中央,站在里面的一扇门前。
卡尔斯特在那里回望三人。
「我只能带你们到这里。再往前就已经有非常久远的时间无人进入了。」
「这又……有什么原因?」
「只能说……没有被邀请吧。所以,如果你能在此继续深入,或许就能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
青年对于他不明所以的话略感疑惑。他确认了一下腰间的阿卡西亚。
他看到这把剑才把他们带来这里,或许是因为这里有这严密的魔法机关?这是大陆唯一一把具有绝对魔法抵抗能力的王剑,青年身为其主人,带着轻微的怀疑看向卡尔斯特。
「恕我僭越,为何您要做到这个地步?虽说是严重的诅咒,但这只是他国的事吧、」
他率直的说法让王不由苦笑。卡尔斯特退到门旁,看着上面複杂的图案。
「这么说吧……如果你能够进入更深处,或许会带来对我国也有益处的结果。也就是说我们算是互惠互利。」
王的话语让他有些似懂非懂。青年虽然觉得有些可疑,但还是点了点头站在门前。
——反正这种事情,不去看看的话也搞不明白。
他怀着不小的好奇心,推了推白色的门扉。
摸在门上的手掌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
但那种感觉很快便像雪花融化般消失了。
门扉自动朝里逐渐敞开,他随即迈步走了进去。拉扎尔和杜安慌忙想要追上毫不犹豫走进去的主人。
然而,想要跟上去的两人的身体却被看不见的墙壁弹开了。
「欸?」
「呃……」
拉扎尔跌坐在地上,杜安则有些摇摇晃晃,青年看着两人略显讶异。
「你们俩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