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吧。』
彷彿听见低语声,少女抬起了头。
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冰冷如水的黑暗蔓延。
她蹲在黑暗的中央,暗色的眼睛环顾四周。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声音没有显露模样,只是对独自留在这里的她轻声说道。
『你想回到哪里?』
——想回去。想从这里回去。但是,回到哪里?
『按你所选的时刻,重新构筑世界。』
她听不明白声音所说的内容。
少女在这黑暗中,还是十三岁时的模样。
她被留在这里,是为了让她选择其他的道路。
『从无数的你的人生记忆中,选择最安全的时刻吧。』
——安全的。
『或者,幸福的。』
——幸福的。
『来,选吧。』
选择,她只有一个选择。那个人的身旁,有他在的地方。
最靠近他的地方。安心睡着的时候。
没有迷茫,没有犹豫。
少女站起来,捡起脚边的球。
『跑吧,去吧。』
她跑了起来。
选择的前方亮起光芒,世界由此而生。
她没有回头看那黑暗。小小的身体开始变化,变成了大人的她。
朝着被创造出来的世界跑去。
『这次就在你的灵魂刻下新的记录。』
她已经听不见那个声音,只是向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向着那个时刻、一个劲得跑着。
『挑战吧。无论多少次,你们都可以反覆挑战。』
跑着,湖水和黑暗逐渐远去。
每跑一步便有世界生灭,重新构筑。
『挑战吧。挑战挑战。直到那个想要的结局。』
随后她跃进了纯白色的光芒之中。
就算没有我。
你也应该会爱上别的谁吧。
没有人是不可代替的。每个人的生与死都没有意义。
只是,当谁思念谁、爱上谁、珍视那些相遇时,就会有人被拯救。
如同奇蹟般的一瞬间,像是雷光般闪耀的感伤。
在这种时候,我便在其中找到了意义。
※
缇娜夏忽然起身。
黑暗、陌生的房间。窗外已是深夜,房间里一盏灯也没有。只有苍白的月光照映在宽阔的地板上。
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俯视着自己的身体,吓了一跳。她什么都没穿,不由得抱紧了洁白裸身的膝盖和头。
「为,为什么……」
「怎么了?」
身边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她差点跳了起来。
俯身睡在那里的男人抬起脸看向她。
就像太阳刚下山时的天空一样的蓝色眼睛。
应该是她非常熟悉的男人,却一下子想不起他的名字。
明显是同床共寝的这种情况,却想不起男人的名字,好像有点不对劲。想到这一点,缇娜夏终于意识到她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
她有些愕然自失,但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拉起床单遮住身体,向男人问道。
「你是谁?我是谁?这里是哪里……」
听到她的问题,男人明显露出了呆然的神情。他靠着枕头起身,告诉她答案。
「还想你怎么突然醒了,是睡糊涂了吗?我是你的丈夫,法尔萨斯的国王。你是我的王妃、魔女、旧铎洱达尔的继承者。还有,这里是法尔萨斯王宫的卧室,需要我把姓名也都说出来嘛?」
「啊……」
听他这么一说,记忆终于涌出。
缇娜夏生于四百年前,在国家灭亡的同时成为魔女。后来经历一番曲折成为他的妻子。虽然她一直不太起得来床,但怎么连这些事情都忘了。
缇娜夏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睡迷糊了。」
「看来真是,现在还是半夜。」
奥斯卡苦笑着说道。他的笑容让她感到无比怀念,缇娜夏鬆了口气,全身也放鬆下来。他伸手抚摸着妻子的头,缇娜夏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总觉得……好像做了个不是现在的梦……花了非常多的时间才来到这里。」
「是以前的梦吗?毕竟你活了有我二十倍长。」
奥斯卡苦笑了一些,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你很努力了。」
温柔的声音。这种温暖慰劳着曾走过漫长岁月的妻子,也是缇娜夏在孤独的尽头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她想把自己剩余的一生都献给这种温度、这份爱情。
缇娜夏感受着这份欣喜,恶作剧似的回答道。
「我倒是不觉得我比你成熟了二十倍呢。」
「早都超过极限了吧。毕竟你又性急,又不擅长与人交往。不过我倒是无所谓。」
「请不要用那种看孩子的眼神看我!」
她叫了起来,露出笑容。
活过悠长的岁月,选择离群索居,认为自己是一种异质。
这就是魔女。在魔女中她也是最为强大的,还是个对过去的祖国抱有妄执的人。
然而,面对已然扭曲的她,奥斯卡既没有否定她魔女的身份,也没有为此抛弃自己的任何东西,就这样将她带到了自己身边。
和他相遇后的这些日子,是她一生中最为满足的日子。
所以缇娜夏想作为爱着他的妻子,作为他所驾驭的力量,继续活下去。
「我现在很幸福。能来到你身边真的太好了。」
——这里就是她最幸福、最安心的居所。
没有任何忧愁与不安。她只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缇娜夏的笑容中没有一丝阴霾。但奥斯卡看到她的脸,却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怎么了?」
「哎,什么事?」
缇娜夏说着说着便察觉到自己的视野开始湿润了起来。
「咦?」
她用手指按了下眼角,是因为突然从梦中醒来,感情变得有些奇怪了吗?
——她有一种不知在何时何地经历了一场少女般恋爱的错觉。她好想穿上婚纱。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自己应该已经嫁给奥斯卡了。她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也不是那个冰之女王,而是以怀抱着四百年间的倦怠感的魔女与他相遇。
但她仍旧感受一种不可思议般的不协调感。有一种对已经结束的梦的惋惜,像余香一样在自己的心中飘蕩。缇娜夏隔着床单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怎么回事呢,总有种……没能和你结婚的感觉。」
「你真的没事吗……?」
他的眼神并非惊讶,而是带着点担心的感觉看向妻子。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那与眼前的现实差别太大,她的记忆有些浑浊。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已经消失了的——
但缇娜夏还是咽下了感情的旋涡。
「没关係了。」
「那就好。不用勉强醒着了,快点睡吧。这样下去早上更加起不来了。」
丈夫的声音很温柔,他伸出双手搂住了妻子纤细的胳膊和腰肢。
缇娜夏不知为何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等,等一下!」
她反射性的喊出了声,但已经来不及避开。缇娜夏被他拉回身边,直接肌肤相亲的触感让她有一种难以抹去的违和感。她反射性地挣扎着想要从他手里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