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默默地走在铁路旁的道路上。
周边仅有偶尔随和风而来、携和风远去的电车行驶声,以及人们慢跑锻炼或遛狗散步路过时(每次一有人经过,克雷森特就会很好奇地频频扭头望去)发出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声音。
因为我和克雷森特都沉默不语。
虽然前两天的赶路途中我们也很少有交流。光是赶路就已经让我精疲力竭了,我可不想把体力浪费在无谓的閑聊上。
但是,今天总感觉气氛有些尴尬。
毕竟昨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经过一晚的时间,我们彼此都已冷静下来,早上起床后,双方也都不曾提起昨晚的事,用过早饭后立刻就出发了,可今天的这份沉默却依旧令人感觉有些沉闷。
我是不是该跟他聊点什么?但我又该说些什么?
带着迷茫,我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继续迈步前进。可我的腿很痛,现在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硬拖着一双腿在前进。
「夕斗先生。」
「干嘛?」
克雷森特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虽然有很多人喜欢鬆软粘稠的半熟蛋包饭,但您不觉得将鸡蛋彻底煎熟要更美味些吗?」
「喂,你现在说这个干嘛啊。」
「另外还有蘸料。比起肉酱汁,我更喜欢番茄酱,这一点我决不会让步。」
「所以说,这有必要现在讨论吗?」
「不是……难道您不这么认为吗?我个人而言,蛋包饭一定得是全熟,并加上番茄酱的才行。」
「这样啊,你这只猫个『人』更喜欢那种蛋包饭啊。」
「不过,如果进店后发现菜单上并没有图片,那不就只有赌一把到底会端上来哪种蛋包饭了吗?夕斗先生不关心这些吗?」
「不关心……我又并不是仅对鬆软粘稠的,或者加多蜜酱汁的独有情锺。」
「原来如此。那么现在开始,您自己思考下这个问题吧。这儿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
「喂,说到底,你干嘛突然提起蛋包饭来啊。这个话题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蛋包饭的话题什么时候都能谈论。毕竟蛋包饭很可口嘛,不是吗?」
「好吃是很好吃啦。不是,我说啊……」
「怎么了吗?」
「你就不介意昨晚的事吗?」
「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开玩笑的吧。
「不开玩笑了。那点小事根本不至于会心生介怀吧。彼此年纪都不小了,心智没那么不成熟吧。」
「我又不清楚你的年纪。」
「唔噢。询问猫的年龄可是很失礼的哦,您难道不知道吗?」
「我又没学过猫的礼仪。」
「不会吧,如果不好好学习礼仪,在和其它猫交流时,可是会出洋相的哦?」
「放心吧,我不会有机会和其它猫交流的。」
我之前居然还在担忧气氛很尴尬,简直像个傻子。看到克雷森特一如既往那么我行我素的言行,我顿时感到整个人有点乏力。
虽然也有可能是他在关照我,刻意用往常那套我行我素的言行来缓解气氛。
「总之,我并不在意昨晚的事,反倒感觉有些怀念。」
「怀念?」
「是的……以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
「……」
他这话怎么显得我幼稚得跟个小孩一样。
「这并不会显得您很幼稚,您也无需为此感到羞耻,但您若还是觉得难为情,那不妨将这一切都抛至忘却的彼端如何?」
「……正常地说句『把那些统统都忘掉』就行了吧。你是中二病吗?」
「我可不是初二学生哦?」
「我说啊,你不是猫吗?」
「唔噢,是这样的。我是一只猫呢。」
「你这家伙是真的我行我素啊……」
「我行我素吗?我倒是觉得我们是一类人呢。」
「哈?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哪儿和你相似……」
正当我準备反驳他的那一瞬间……
「……啧……」
「您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就是腿好像越来越痛了而已。」
「平时缺乏运动的人连续几天都以这种强度步行,会这样或许也挺正常的吧。」
「你就没事吗?」
「还是有点累的,不过……」
「不过?」
「如果您不打算停下,那么我也会随您一同前进。我就是这样一只猫。」
「……」
真是搞不懂这家伙。但是,他也确实一直陪伴于我,来到了这里。走了这么久,他现在肯定也很累。
「您若是不打算继续前进,那么我也会就此停下。您打算怎么做?」
「……没事,我还能走。」
「还请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只要能达到目的,勉强就勉强吧……」
「您的这份气魄令人钦佩,但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您身边的人不是会很伤心吗?虽然拖到现在才问……但您的家长不会担心吗?从我家出发的时候,您似乎有发了封简讯……」
「我给我妈发了简讯说在朋友家暂住一段时间。她没有回信,也根本不会担心我。她就是那种人。」
「……您现在是和令堂一起生活吗?」
「是啊。说起来,克雷森特,你有家人吗?」
我忽然想到这事,试着问了一下他。
我去克雷森特家里时,并未在屋内看到其他人。但是一个人住的话,那房子又显得太大,而且屋内还有其他人住在那里的痕迹。我并不觉得他是独居人士。
「嗯,我也有家人。」
「……你的家人也是猫吗?」
「呵呵,这就任凭您自由想像了。」
还整些秘密主义。我对此也并不感兴趣,所以倒也并未深究。
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于是试着问他:「那位世界之主不是你的家人吗?」
克雷森特能聆听到世界之主的旨意。而且,我们初次见面时,他还向我展示了一项神奇的技艺,瞬间将坏表修复如初。所以我觉得就算他和世界之主有血缘关係也不足为奇。
但随即我又想起,克雷森特曾在塞纳小姐的店里称世界之主为「恩人」。他们之间的关係大概并不是家人吧───刚将问题问出口,我就意识到了这点。
「……」
听到我的提问,克雷森特沉默了下去。
他很少会像这样沉默。每当我问他问题,他总是答非所问、故弄玄虚,惹得人心烦意燥。但那都带点恶作剧的味道,像是在拿我寻开心。
但这次的沉默与以往有些不同。他的表情藏在头套下,很难从外表判断出他的情绪。但自从踏上这场旅途,这数天我们一直朝夕相处,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同于往常。
「呵呵,这一点也任凭您自由想像。还请自由地展开您想像的翅膀。」
他特别文艺地说道,岔开了话题。我决定不再深究。
「好了,我们继续赶路吧。这是执行重置需要前往的第三处地点……您是不是也能从中发现些什么了呢?」
世界之主这次指定的目的地是一座公园。
此公园并非指位于住宅区一隅,仅有一个沙坑或是一架滑梯的小公园。而是指东京都内,不过是在二十三区外───跨立于T市与A市之间,佔地面积约一百五十公顷之多的一座设施。同时,这也是一座入场需要付费的华丽公园。
该公园也确实有底气收这笔门票费。在园内有广阔湖泊可供游客乘船观赏,有运动竞技广场可供游客活动身体,有花田可供游客欣赏当季鲜花,还有附带茶室的日本庭园,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可供游玩……各种游玩区域应有尽有,花上一整天也逛不完。
来此游玩的人群範围也较广,从拖家带口的到情侣都有。
而这里……也是我和绯花里,最后一次在外面约会的地方。
「呜哇~好冷,真的好冷呀~居然在这么冷的十二月的夜里特意跑来公园散步,肯定是脑子缺根弦吧。」
「你这是在自嘲吗?」
在那个冷过头的十二月的某天夜里,我们特意来到了公园里散步。
这个公园为招揽客人,每个季节都会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春天有马拉松大会,夏天有烟花大会,秋天有波斯菊庆典。〔*译注:波斯菊,即秋英。药用,观赏用花。〕
而到了冬天,公园内就会装饰上彩灯。
那一天,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
我们以往都是毫无目的,像领头猫和它的跟班一同散步般四处閑逛。同我们平时去过的地方相比,这家公园是处难得的适合情侣的约会场所。
「总觉得这有点太现充了,真不习惯啊~」
「不是你说想来的吗?」
「确实是啦。我就是想着,偶尔来这种地方也挺好的。而且漂亮的东西就是好东西。」
「……这里确实挺壮观的……」
我们穿过入口大门,迎面就望见许多挂满光球的树木。这些树木连绵不断,一直延伸向远方,在黑夜的映衬下,如同被撒满砂金般,呈现出一派美如画卷的梦幻景象。
「我说,漂亮的女孩还真是养眼呢。」
「嗯?」
「你看你看,约会地点就是约会地点,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美女啊。虽然美中不足的是她们都带着男伴。」
「喂,你到底是为了看什么才来这里的啊。」
「哎呀,我说啊,你难道不觉得即使在这么冷的天,也会为了和心上人约会而梳妆打扮的女孩子很可爱吗?」
「那份努力确实很值得讚扬啦……」
「所以,今天的我?」
「……十分可爱动人呢。」
「哼哼~」
今天她身着高腰的迷你厚呢子外套,内衬绒软的白色毛衣。下着超短裙搭黑色过膝长袜及长靴。
说实话,她这身打扮非常可爱。但可爱归可爱……
「冬天还穿裙子,你不冷吗?」
在这个十二月的夜晚里散步,那条超短裙可不够保暖。因为裙子和袜根之间,也就是所谓的绝对领域那一带,肌肤是裸露在外的不是?将肌肤裸露在如此寒冬的空气中,算得上是种自杀行为吧。
「当然冷呀,我可是为了穿给你看才这么努力的哦?」
「……那还真是感激不尽。但也不用勉强自己啦。」
「什么嘛~你看到我可爱的模样会很开心,我得到你的夸奖也会很开心。这就跟互惠互利一样,所以你只需要夸我『好可爱,好可爱,咻~真是太棒啦』就行了哦。」
「不是,可爱是很可爱啦,但你这样我看着都冷。」
「没事的啦。再说了,校服也是裙子呀。」
「那倒也是啦……」
「对啦,今天我的小内内也特~别可爱哦,要不要给你看看?」
「别在这种地方掀起来啊!话说,别用小内内这种词啊。」
「小内内不就是小内内嘛,其他还有什么叫法吗?内衣?短裤?小内内大人?」
「……行啦,你暂时别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