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那名男子无论如何,依然还是魔术师──
然而,却也依然沉滞。
虚伪圣杯战争。
即使理解该仪式是东洋岛国所举办的仪式之赝品,他仍旧对此事实嗤之以鼻。
──无聊。
──不论是否为模仿,只要结果一样就没问题。
若是尊贵的魔术师,想必不会仰赖他人创造的系统,而会如同策划圣杯战争的那三家一样,想亲自创建这项系统,而他的情况则是直截了当地选择盲从别人準备好的道路。虽然这种作法也不失为某种富有合理性的思考模式。
面对从最初就以「赝品」形式举行的圣杯战争,他可说是比任何人都更认真,也比任何人都更充满干劲。
换句话说,他从最开始就有所觉悟才来到这座城镇。
最早听到傅闻时,他不过当成单纯的谣传一笑置之,但经由朗格尔传达的第一手消息却动摇协会,这股震动透过许多魔术师也传进了他耳里。
儘管他出身于还算名闻遐迩的魔术师家系,但那股力量却开始缓缓走下坡,致使身为现任当家的他备感压力。
即使身怀丰富理论与聪明才智和技术,却只有魔术师家系所累积起来的纯粹「力量」显得缺乏,这种状态使他更加焦虑。
正常来说,他应该钻研那股力量的技术,连同魔术刻印一併让某个更有资质的子孙继承。但是,他很焦急。
因为他清楚确认到,自己孩子的魔术素养更加低落。
身为魔术师的素养逐渐稀薄,最后终于与魔术世界绝缘的家系同样为数相当多。
──少开玩笑了。
──若变成马奇里那样,绝对敬谢不敏。
协会也类似一般企业,与许多组织有所牵扯。
假如要获得让子孙绵延不绝的手段,首先必须成为足够强盛的魔术师血统。
暴露于如此矛盾下的男子,虽身为魔术师,却同样有着不成熟之处。
他将一切赌在或许是虚伪的圣杯战争上,在这座名为史诺菲尔德的城镇里,在名为圣杯战争的牌桌上,押上所有筹码。
不论是财产、过去,甚至未来。
──没问题,一切都会顺利。
为表示自己的觉悟,他已经刬除毫无前景的儿子。
也解决掉制止自己的妻子。
他对无法让家族香火鼎盛的女人没有留恋。
只是身为魔术师的矜持没能被她理解,使他多少感到震惊。
正因为她是那种女人,才会生出如此缺乏素质的儿子。
不过,那名女人是目前自己所能得手的「等级」上限。
想加倍提升自己的地位,就只能赢得这场战争。
即使圣杯是赝品,只要能在定名为「圣杯战争」的仪式中战胜到底,光凭这点也足够提升身为魔术师的优势。想必在战斗过程中,也能获得通往「根源」道路的线索。
或者,有可能摸清艾因兹贝伦与马奇里的技术。
不论结果为何,圣杯战争都能提升自已身为魔术师的等级。
这是何其划算的赌博。
毕竟他再不济也能确实拿回超过赌注的筹码。
即使他在脑中如此描绘林林总总的利益──却未曾考虑过关于自己就此败北,家系彻底断绝的可能性。
但是,他不去考虑也具备充分理由。
他有胜算。
至少是值得刬除自己儿子的胜算。
──不过……这就是令咒吗?跟听说的花纹有点不同。
男子如此思忖的同时望向自己右手,宛若看见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般,露出疼惜的笑容将右手贴在脸上。
这片令人联想到封闭锁链的刺青,正如同是被选为圣杯战争主人的证明。
──但是,既然这玩意儿寄宿在我身上……
──代表我被承认!就是我!成为主人了!
──也就是说,我将成为那名英灵的主人!
男子边说边平静地将目光投向置于身旁的布包──
然后,他再次笑了。
笑了,又笑,再笑。
位于史诺菲尔德北部的辽阔大溪谷。
距离赤红岩壁绵延不绝的溪谷较近的山岳地带,有座洞窟存在。
这里原本是座天然洞窟,但目前却以施加驱离人类的结界为苒,呈现魔术师创造出的「工房」状态来运作。
魔术师在油灯照明下,平静地拿起布包,再小心翼翼拿出布包内的物品。
那是──一把钥匙。
不过,若单纯视为钥匙却又是多少让人忌惮的物品。
该钥匙的装饰实在过于繁杂,甚至有等同求生刀的长度与重量。
任何一颗点缀钥匙的宝石,不论在魔术方面、金钱方面均被视为拥有莫大价值。
──在过往的圣杯战争中,听说「那玩意儿」是被蛇的化石召唤出来……
──想必既然是这件遗物,自然能更确实召唤出「那玩意儿」。
即使是昔日──是在他的家系仍保有力量之时,他依然会像如今的自己,赌上一切好得到钥匙,藉此寻求某样事物。
据说那装满了世间万物,为黄金乡的宝物殿。这把钥匙肯定是用来开启,位处那缥渺传说深处的门扉。
他并非对财宝感兴趣。只是,想必在这堆宝物中也秘藏着一切魔术性的宝具。
最后前人能证明的部分也仅止于钥匙是真品,以结果而言,仍旧没能找到宝库。儘管钥匙本身似乎还有尚未解析的魔力,但眼下这点跟自己没半点关係。
自己渴望获得的英灵遗物,不仅能成为对召唤而言最棒的触媒,也能更确实获得自己期盼的英灵。
──时机成熟。
──那就开始吧。
当他平静起身后──他的笑容倏地消失,忘却所有情感与盘算,让全体意识集中在自己即将面临的仪式。
使感觉更加敏锐地统合于一点,遮蔽一切不必要阶段的官能。
与神经和血管不同,遍布体内各处不可见的迴路。
他一边在迴路中感受依然不可见的热水奔窜的感觉──
男子同时吐露的召唤词句既是献给自己的祝词,也是献给万象天秤的诅咒。
数分钟后──
他在自己的人生与这场斗争赌上的诸多代价。
还有,他不断坚持的魔术师家系。
全在一瞬间,仅在一瞬间。
在区区数秒的交易下,他的存在即乾脆成就迎向终焉的结果。
╳ ╳
「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成功啦!」
魔术师瞧见于眼前现身的「那玩意儿」,不禁吐露这番言论。
他甚至不必确认对方的真名。
打从最开始,他就清楚理解自己究竟召唤到何者。
只有喜悦的笑声一个劲儿地从喉咙涌出,虽仅仅数秒,但他却没理会召唤出的英灵。
儘管英灵脸上浮现明显不悦的神色,仍行使着自己身为受召唤而来的英灵之义务。
话虽如此,被召唤来的英灵是否有将这点视为「义务」颇值得怀疑。
「……回答我,你是明知傲慢也要仰仗王之光辉的魔术师吗?」
金黄色的头髮,金黄色的铠甲。
外观极为奢华的使役者,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自己问话。
不过,提问的内容却不禁扫了他的兴,他一边实际感受存在于眼前的绝对性「力量」,同时略微涌现一股焦躁。
──区区使役者还自以为了不起!
儘管身为魔术师的自尊心战胜对方带来的压迫感,佴在感受过自己右手耀眼令咒的抽痛后,他再度回归冷静。
──……好吧,看在这位英雄的性质上,会有这种态度也是无可厚非。
既然如此,自己必须在最开始就让对方清楚了解。
了解到在这场战争中,主人是自己,以使役者身分显现的英灵不过是道具罢了。
──没错,正是如此。我才是你这家伙的主人。
为了边展现令咒边答覆对方,他伸出右臂──
接着他才察觉到,那只右手已经消失。
「……咦?啊?」
难以言喻的愚昧叫喊声响彻洞窟内。
虽然没流半滴血,但直到刚才为止还在的右手却确实消失不见。
他惊慌失措地将右手腕举到眼前,烧焦的臭味刺激着鼻腔。
手腕的断面不仅冒烟,他的右手是被烧断的也一目了然。
认知到此事的瞬间,疼痛的电流传导至脊髓与大脑──
「咿嘎……唧咿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哀号──哀号──压倒性的,哀号。
魔术师响彻宛如巨大昆虫鸣叫般的声惨叫,金色英灵对此则显得百无聊赖地开口:
「怎么,你是小丑吗?既然如此,那就该发出更华丽的哀号来取悦我。」
这名使役者眉头不动分毫却依然摆出骄傲姿态。看来他的右手之所以消失,似乎并非英灵动的手。
「咿啊、咿啊、咿啊啊啊啊啊啊!」
魔术师的理性面临超越理解範畴的情况,险些差点崩溃──但他身为魔术师,其脑髓自当不允许崩溃,于是他强制稳定自己的精神刻重整态势。
──有谁在……结界里!
──我竟然会如此粗心!
原本化为工房的洞窟,当有人进来时就应该能察觉到对方的气息。然而,由于此人钻进召唤使役者这种决定性空隙,洞窟内布满英灵的魔力而混淆视听,才会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不过,他应该有铺设不少配合结界的陷阱才对。陷阱似乎没发动,如果入侵者是在解除那些陷阱后才进入洞窟,得以推测对方是相当大意不得的对手。
他一边以残存的左手组织魔术结构,同时朝传出气息的方向,也就是朝通往洞窟外的道路大喊。
「是谁!怎么穿过我的结界的!」
于是──在下个瞬间,洞窟的暗处传出声响。
不过,该声音并非答覆魔术师,而是诉说给金色使役者听的言词。
「恕我冒昧……请允许此身出现在伟大的王面前。」
被搭话的使役者发出「嗯」一声,经过思考后,依然表现出傲慢态度。
「好,我赐予你谒见我身姿的荣誉。」
「……荣幸至极。」
那声音充满清脆的纯洁感,还兼具拒绝一切般缺乏情感的色彩。
随后从岩石阴影处现身的──其嗓音原本就给人相当年轻的印象,本人比声音更年轻几岁──是名年约十二岁的少女,在她褐色肌肤上披落饱含光泽的黑色秀髮。
她身穿符合深闺佳丽这形容词,毫不粗俗的华美礼服。儘管这套服装更衬托出她端正的脸庞,但从她的表情却感受不到与之相称的华美。
她仅仅以庄严且毕恭毕敬的态度踏进工房一步,对祭台上的英灵庄重一鞠躬后,丝毫不介意裙襬会沾到泥土而下跪。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