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时代──黑海沿岸
那里有一片美丽的土地。
周围不仅有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平原与森林更是深受灿烂阳光的滋润。
都市国家──特弥斯库拉。
那片含意为神圣之海,抑或将神的名讳直接作为语源而命名的土地,宽广地了望黑海南岸的沃野,一座以船只交易为主的都市逐渐在此地形成。
这座都市口耳相传是四面环海的岛屿,又或是半岛,抑或能藉由诸神之力自由自在地变化形态等等,具有各式各样的传说。然而──最重要的不是都市的形成过程或地形,而是其周围土地皆由一个民族所统治。
亚马逊【Amazones】。
又称为亚马逊女战士族的这个民族,特徵为仅由女性组成,无论是在狩猎、农耕、畜产,以及日常生活等等各种环境,都只由女性来运作打理。唯独期望留下子嗣的人,才会与周边城市的男性有交际行为。
因此,该民族经常遭遇为此不悦的男性──周边城市的统治者,以及佔据山岳的盗匪一类发动攻击的情形,但全都遭到她们击退,未尝过败绩。
不只平常生活如此。
对当时要保护都市而言最为重要的军备事务,也全由女性来打理整顿,尤其是她们的马术与弓术相当精湛,其名声更是震响到遥远希腊的文化圈。
特弥斯库拉有一名女王。
那名女王的母亲,是虔诚信仰女神阿缇蜜思的巫女──奥特雷拉。
奥特雷拉也是一名英杰,过去曾与诸神之一,掌司「征战」的战神阿瑞斯交媾,并以人类之身怀得具神之血统的孩子。
然而──奥特雷拉的女儿,却是一名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英雄。
她既是军神的巫女,也是一族的女王。
而且还是一名作战都会身先士众,在战场上颳起腥风血雨的战士长。
那名年轻的女王,不仅身怀本领与智慧,更继承了战神的神气与神器,甚至具备将强壮的女战士们统领得上下一心的领袖气质,将周边的土地牢牢统治在手。
甚至相传她骑马时挥舞长枪之威力足以劈开大海,拉弓放矢都能撼动森林。这些武勇传说的内容足以影响身边亲属的信仰对象,乃至唤起周边城市居民的畏惧,更让女王的名声响彻了整个希腊圈。
但是──那名女王以及名为亚马逊的民族,面临了一场大转折。
改变命运的风,将一艘船吹进了特弥斯库拉。
搭乘这艘船的人当中,有一名在当时的希腊圈──不对,是包含后世在内,都将其讴歌为大英雄的一名男子汉。
据说当时还年轻的女王,相当欣赏这个男人。
受到男人吸引的原因实为单纯,也因此複杂。
不是受到要留下强悍的子嗣这种使命感所驱使。
更不是被贪图肉体欢愉的那类情慾所诱惑。
是憧憬。
在此之前,女王完全不知道除了诸神以外,世上也存在真正的强者──直到目睹这名男人,女王才头一次看到匹配身为自己起源的战神的男人。
根据「倖存」的族人所言──那时候的女王,彷彿就像在聆听奥林帕斯诸神故事的幼童一样,露出欣喜雀跃的眼神。
男人向女王表示自己是受某个国王的命令前来交涉,希望将战神的军带让渡给他,对此女王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场交涉,并允许男人暂时逗留国内。
当然,女王并非因为自身感情而丧失理性,毫无想法地决定将军带交给对方。
这场交涉在谈好要让想要有子嗣的女族人们,能与和英雄一同乘船的男人们展开交际,并且要与大英雄隶属的都市国家进行通商贸易后,以和平转让的形式完成落幕。
其实想要军带的人不是国王,而是那名国王的女儿──这件事也促成让交涉稳便进行下去的理由之一。
「若能藉此给予居住遥远大地的女性力量,也是好事。」女王与族人们最后也接受了这个想法。
以结果来说,女王认为对亚马逊这个民族而言,与那名大英雄缔结和平协议一事,比军带本身更有价值。
躲在男人的军队后面祈求庇护这种行为,包括女王在内的所有族人绝对都不会做。
即使要与那名大英雄兵戎相向,女王与族人也绝不畏惧,但女王并不是会贪恋毫无意义之战争的狂战士。
既然那名大英雄也是男人,女王就不能将他纳为部族亲人,但是女王也期待着,希望族人们能藉由对等的关係切磋琢磨,促使萌生竞争之心,成为更团结强悍的民族。
女王从以前就是这样,打仗时会放纵情感地穿梭战场,为政时就像策士一样老谋深算才做出决策,这种状况早已司空见惯。因此在族人眼中,即使女王是一名具有两种截然不同个性的人──但无论是哪种个性,族人都对女王心怀敬意,并且欣然接受。
以当时的社会情势为前提来看,她对大英雄等人採取的选择,究竟是踏实的决定,还是一场痴人说梦的纸上谈兵──这个答案没人知道。
因为最后的结果,已经永远不得而知。
女王在心中描绘的一族愿景,以及与大英雄的关係,都在交出军带的协调场所中烟消云散了。
随着某名「女神」的计谋所招致的──
女王自身的凄惨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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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诺菲尔德市 大马路
裂开的柏油路面上,巨大的马谨慎、迅速地穿过漆黑的浓雾。
原本该有四匹的马群,一头又一头地遭受逼近而来的黑暗吞噬,如今还能踏响蹄声的马,仅剩一匹而已。
即使同伴们的身影从这个世界隐没了,最后一匹巨马也毫无胆怯,仅是顺从地依循骑乘于自身背上的异质英灵──阿尔喀德斯的驾驭,在市内宾士着。
但是,即使是阿尔喀德斯那样的大英灵,仍然会出现不得不暂时选择撤退躲避的状况。
黑影逼近。
不断地逼近。
压倒性的黑影群体,乘着与行道树的叶片一同摇蕩的空气,乘着刮过林立大楼间的狂风,甚至乘着那些惨遭吞噬者们绝望的叹息,朝着阿尔喀德斯紧追不放。
儘管阿尔喀德斯体内蕴含宛如因灭绝色彩而扭曲的泥泞般的魔力,追逐他的黑影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黑暗之体现。
那阵「黑雾」究竟是什么来历?阿尔喀德斯并非準确地明白。
但是根据积累至今的经验,以及直到刚才的死斗所磨练的敏锐感觉来判断,他明白「那个」绝非等閑存在。
也无法知道遭到那片漆黑吞噬的人们,下场究竟如何。
但是,他已经察觉到一件事。
不知在何时间,自己在战斗中受损的宝具「地狱三头犬」的灵基,已经从这片土地上消失无蹤。
虽然魔力的连结并非已完全断绝,然而无法唤回地狱三头犬,甚至无法使其消失。
彷彿巨大的结界本身正自由自在地蠢动,将地狱三头犬与自己隔离了一样。
阿尔喀德斯生前曾经在地中海沿岸见过一种沙尘暴【坎辛风】,彷彿将其染黑的黑暗奔流就在紧逼到身后之际,巨马的冲刺速度总算超过了「黑雾」。
前方已无足以妨碍巨马全力宾士的障碍,这样下去要逃离此地应是轻而易举之事。
就在那瞬间──一道划开风的声音,让阿尔喀德斯的耳朵微微一颤。
「要在此地解决……是吗?」
化身寻仇者的弓兵喃喃说道,不耐烦的话语当中混着一丝不同的情感。
「在这种状况下还展开攻击啊,女王。妳真是勇敢。」
阿尔喀德斯继续驭马宾士并且举弓架箭,紧接着在扭转上半身的同时放矢。
随着冲击声响起,夜晚的大马路上绽放耀眼火花。
下一瞬间,「黑雾」与林立大楼之间的缝隙处忽然蹄声作响,与阿尔喀德斯驾驭的巨马蹄声一同交织演奏出华丽的双重奏。
出现在缝隙处的是一匹举止非凡的骏马,以及跨坐在其背上的一柱英灵。
「……────阿尔喀德斯!」
互相确认彼此身影的同时,马上的女性英灵──职阶为骑兵的希波吕忒放声吶喊:
「你……那模样是怎么回事!竟然用诅咒抑制死毒,难道你要污衊那些勇者的伟业吗!」
听闻其言的阿尔喀德斯,一边藉由巴兹迪洛强行注入体内的「污泥」之力抑制旋绕体内的「九头蛇毒」,在盖头布底下同时流露显而易见的大胆笑容。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
在阿尔喀德斯的脑海里,浮现出直到刚才为止一直对峙的警察队。
──姑且不论那些人类和自称约翰的男人……无论拥有何种宝具,我都不认为等閑之辈能在我的力量面前久站不屈。
那群警察都是虾兵蟹将,理应靠魔力的奔流即可扫蕩排除才对。
结果他们却能在这片战场苟延残喘,倖存到最后一刻。
虽然现在全部遭到黑雾吞噬而不知下场,但那已是达到可谓不自然的顽强──应该说这下就能确定,有某种外在因素提升了他们的实力水準。
「女王啊──」
阿尔喀德斯在驭马全速宾士的过程间,将这些悬念在脑海里瞬间归纳出结论。他淡然地说出答案:
「就是妳……是妳『给予了他们加护』吧。」
「……」
希波吕忒保持沉默地驭马加速,并放出下一箭。
阿尔喀德斯挥弓一振,被扫开的箭飞向前方,并将柏油路面狠狠掀起。
但是寻仇者驾驭的巨马,丝毫不将带有黏性的障碍物当作一回事,巨马只是竭尽全力地冲刺一跃,便将掀起的柏油踏碎。
阿尔喀德斯并未在扫完箭后将弓横在一旁不为所动,而是顺势转换成反击的架势。
他在同时架好三支箭,配合巨马的加速放箭。
三支箭各自以不同的轨道划破空气,以立体的轨迹分别从希波吕忒的前方、后方,以及上方迅速飞去。
但是,希波吕忒灵巧地驾驭骏马,就这么直接在大楼墙面上「飞檐走壁」地宾士。
理所当然,这不是寻常跑法。
这匹骏马的体势从宛如在水坝墙面上行进的山地野鹿,转换成如游隼滑翔一般,在「市街区」这个环境不停地宾士。
希波吕忒更是能在骏马行动之间不断地、不受妨碍地使弓,此表现正可谓是人马一体。无法掌握的速度,让她的动作看起来宛如名震天下的半人马。
据说世人偶尔会将亚马逊人喻为「骑马民族的根源」,身为该民族女王的希波吕忒,身怀的骑术已完成到从年轻外表难以想像的地步──不对,应该称那是自灵基深处所抽出,与现代所谓的「完成」在不同的道路上「登峰造极」的极致马术。就连夜晚的黑暗,也随着马嘶被一同划开。
随着自身马匹的晃动起伏,阿尔喀德斯质问那样的女王。
「那群官差,其中应该也有混杂男人才对。」
「……」
「为圣杯光辉与战斗之理『所苦』的妳,也决定捨弃自尊了吗,女人族【亚马逊】之王啊?」
「……住口。」
虽然在进行交谈,但希波吕忒毫无鬆懈地戒备攻防。
「我不知道妳有何祈愿……但为了愿望机『圣杯』这个目标,妳甚至不惜背离自己应有的姿态吗?」
「我说了,住口!」
对于用更强烈的语气表达不耐烦的希波吕忒,阿尔喀德斯用平稳却充满力量的言语谴责她。
「如同那时候背叛吾等一样。」
阿尔喀德斯道出彷彿在试探的话语。
「……」
对阿尔喀德斯这句话,女王的答案是──沉默不语,而非怒吼。
原本情绪激烈的希波吕忒,眼神失去情感,就在骏马以疾风般的宾士将深夜的景緻抛诸身后时,只有她内心的时间完全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