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村哥 卜又卜 星喵酱 巨大橘子 八重木绵树 南条家のネコ
封面修图:巨大橘子
校对:jack2002s
那是Vertex袭来之前的事情。
我一如既往地到若叶家去玩。那天若叶也在道场里练习居合。
我十分喜欢看她挥剑的身影。
在道场结束练习之后,我们会到屋子的廊下,边品茶边聊天。聊聊那种日常琐事。等到若叶最后开始抵抗不住练习的疲劳时,我就会给她膝枕。
「嗯……谢了,日向。」
「哪里哪里,给若叶膝枕是我的特权嘛。」
那是多么幸福的日子啊。
我只要有若叶就足够了。要是这段祥和平静的时光能一直延续下去该有多好。
从走廊望去,房檐下有燕子在筑巢。
亲鸟在为雏鸟送来食物。雏鸟看到归巢的亲鸟,就会张开口,努力发出叫声。
「其乐融融的家庭啊。」
若叶看着这幅光景,脸上慢慢浮现微笑。
「确实。」
我抚摸着若叶的头,她惬意地微眯起眼睛。
可是——
互为亲子的小鸟之间的行为,据说那并不是其乐融融或者什么爱情之类的东西。
我曾听说那被叫做「钥匙刺激」。不过是对特定的刺激产生的反射行为。看到雏鸟口中的颜色,听到雏鸟的叫声,亲鸟就会反射性地将食物放进雏鸟的嘴里。
所谓动物们的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大多都是如此。比如说亲鸟会去孵蛋也不是因为对孩子的爱,只是蛋的形状与颜色作为一种钥匙刺激,促使亲鸟反射性地对蛋进行保温。有一个有名的实验——在孵蛋的蛎鹬旁边放上与它自己的蛋形状相似颜色相近,却有其数倍大的模型蛋的话,蛎鹬就会把自己的蛋扔在一边去孵那个模型蛋。这是因为颜色和形状相同时,体积更大的模型蛋能产生更大的刺激,更能使相应的反射运作。
这么说来,小鸟之间是没有什么所谓感情和爱情的。
那群鸟只是在不断重複着条件反射,心中是一片空虚的吧。
——那我又如何呢。
我的所作所为,真的带有爱情、带有感情吗?
Vertex的袭来已经是自那以后数个月了。
多亏了神树大人筑起了与外界隔绝的结界,四国倖免于Vertex的威胁。更重要的是,人们得到了一时的安宁。
若叶成为了和Vertex战斗的「勇者」,而我则是倾听神树大人声音的「巫女」。
勇者们聚集在丸龟城,而巫女们则被集中在大社里。儘管四国只有五名勇者,但巫女却稍微多一些。巫女之中大多都是从小学生到中学生年纪的少女。既有像我这种四国的原住民,也有从四国外面逃难进来的巫女。
我刚到大社的时候,巫女们的神情都很灰暗,连气氛都很沉重。简直如同身陷焦油中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那也是没办法的。多少人失去了家庭和朋友,甚至连自己都差点被Vertex杀掉。因此而心灵受创和精神状态不安定的人很多,更何况巫女们尚且年幼,没办法像大人一样克制自己的感情。
几乎每天都会有吵架,甚至还有欺凌的事件发生,彷彿就像制度乱套的班级一样。
我想稍微改变一下氛围,也想和大家搞好关係,于是拚命地帮大家言归于好。儘管不知道自己起了多大的作用,几个月以后,大家已经平静下来,也很少起争执了。
太好了——我这样想道。
有一天,我偶然听到了神官们聊到了这样的话题。
「不知道上里大人在想什么。从来不说一点任性的话,也不会做一些很随心所欲的事。一直只是在帮别人的忙,总是在调解矛盾。」
「她确实是个好孩子。但是那个年纪的孩子是这么处事的吗?」
「好可怕啊。」
「是不是哪里有点奇怪啊。」
当然我装作了没有听到对话的样子。
听到他们的议论时,我没有感受到愤怒抑或是悲哀,而是微妙地感到赞同:「原来如此,他们是这么看我的啊。」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多半是个很空虚的人吧。
心里没有以自己为中心的慾望。行为準则总是别人,而不是自己。不会想着「自己想要怎么做」,而是「因为别人希望这样」。
这种把基準交给他人的行为,也被有些人称作「温柔」「关怀他人」。但实际上,不过是缺乏自我罢了。
从旁人的视角来看,确实「很可怕」也说不定。
◇ ◇
2019年,秋。
无论是郡千景的逝世,还是花本美佳从大社的出逃,抑或是从夏天发生的与Vertex的战斗,回忆起来都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夏天发生的战斗中,七只从未见过的大型Vertex袭击了四国。那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规模。仅存的两位勇者——若叶和高岛友奈和Vertex英勇战斗,友奈战死,若叶重伤。
儘管受到的损失十分严重,勇者们还是成功守住了四国和神树大人。多亏如此,结界的强化完成了,之后Vertex也没能再入侵四国。
而现在,我在大社的会议室里对神官们进行某个报告。
「——以上就是我在结界之外看到的景象。」
昨天,我和若叶一起去到结界之外,亲眼确认了世界的样子。
虽然结界得到了强化,但外部的世界仍有无数的Vertex存在。若叶她们在夏天的战斗中打倒的大型Vertex也以完全相同的形态再次诞生。无论打倒多少Vertex,它们都会无限再生,我们弄清了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但最重要的报告是——结界外的世界本身被重造了。
在此之前,结界外的世界虽然因为Vertex的蔓延而荒芜了,终究还是我们生活过的日本,这一国土。
然而正当我和若叶去到结界外的时候,发生了言语难以表达的现象。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太阳落下吞噬了大地,大地被熔岩和火焰包围,变成了地狱般的景象。时间虽然是白天,天空却像夜里一样昏暗,哪里都看不到太阳和蓝天。在那里存在的,已经不是我们生活过的世界,而是异界了。
我把自己在结界外看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神官们。
「诸神并没有减缓攻击的意图……就是这样吧。」一位上了年纪的神官听到我的报告后沉重地说。
「但是结界被强化过了,所以……」
「不,那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何时吧。」
「勇者只有乃木大人一个人了。万一Vertex再度袭来,战力不足啊。」
「没有发现新勇者的报告吗?」
神官们无秩序地吵嚷着,没能提出打破困窘现状的妙策。
终于,一位神官用苦涩的声音说:「果然……只能举行『奉火祭』了吧……」
听到这话,大家都沉默了。
「你是在理解了牺牲有多重大的基础上说出这种话的吗?」
在会的乌丸老师冷冷地看向提出奉火祭的神官。
奉火祭。
那是不久前被作为大社的最终手段讨论过的仪式,不是对抗天神及其尖兵Vertex的手段——而是完全的投降宣言。
牺牲六名巫女,向天传达乞求赦免的话语,人类承认败北,希望不再受到攻击。就是这样的仪式。
「通过奉火祭乞求天的赦免——这点本身我是赞成的。」我说,「如果投降可以保护大家,可以结束战斗,就算屈辱,宣布败北乞求赦免也是值得的。但是……」
问题是六名巫女不得不成为祭品。
「上里大人……听凭您的判断。」
神官们注视着我,垂下了头。
我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会议结束后,我在宿舍的走廊上边走边想。
如果决定举行奉火祭,成为祭品的六名巫女中一定会包括我吧。那位神官把判断的权力交给我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奉火祭是人类史上一次也没有进行过的仪式。这个仪式究竟能不能从天神那里获得赦免,谁都没有把握。所以大社为了确保仪式的成功会竭尽全力,成为祭品的巫女也会儘可能选择有效果的人。
我作为巫女的适性似乎是最高的,站在巫女们的代表的立场上。派出这样的人作为祭品,天神也会理解到人类是完全屈服了吧。我是最适合作为祭品的人。
而且,神官中的一部分人觉得我作为巫女的高适性太过显眼,因此厌恶我。他们或许认为这是个除掉我的好机会,以免我在战争结束后碍事。
如果我同意奉火祭的事,一切都会向着迅速举行仪式的方向进展吧。然后不久,奉火祭就会实际举行了。
除我以外还有五名巫女会成为祭品。我不在了以后若叶会怎样呢?
勇者的大家不在了,我也死了的话……孤身一人残存下来的若叶,会变成怎样呢?
从食堂前路过的时候,因为和晚饭的时间相近,安艺和其他巫女们聚集在那里。
「日向姐姐大人!您来了呀!」
巫女之一的巽注意到了我,用花一样的声音向我打招呼。
我平时住在丸龟城,只能时不时到大社来一下,即使这样大家也把我作为朋友来对待。
我进入食堂加入巫女们当中,在那里并没有花本同学的身影,这让我感到寂寥。她在几个月前从大社消失了,至今没有蹤影。
我一边和巫女们聊天,一边观察她们每个人的脸色,以确认其中是否有情绪低落或者状态不佳的人。
初一的巽在巫女当中也是最年少的,双亲都被Vertex杀死了,曾经一直郁郁寡欢。我为了减少她的不安,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曾经在她睡不着的夜晚在一张床上陪她入睡。最近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阴着一张脸了。
初三的志纪和真锅,她们两人虽然现在关係很好,其实以前经常吵架。吵架的理由都是些琐碎的事情,我想一定是因为不安和焦躁的情绪导致的。每次吵架我都会为她们说和,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变成了比谁都更要好的挚友。
高二的大和田。她曾经对在大社的生活与自己身为巫女的立场而感到压力,开始有了自残的倾向。我在大社生活的日子里,为了不让大和田伤害自己,我会一直待在她身边。不知何时起她的自残癖也治好了,现在的她已经是巫女中受人依赖的年长派了。
还有千叶、篠原、香西、汤浅她们……
「今天有什么事吗?」
安艺这么问道,我便把我来大社的理由和昨天在结界外看到的光景都和巫女们说了。
被打倒的Vertex已经在再生了。
墙壁外的世界被重造成了异界。
话说完后,空气变得十分沉重。
「但是结界被加强了不是吗?那Vertex也进不来结界内……应该算安全……吧?」
真锅不安地说道,志纪以严峻的表情歪了歪脖子。
「不尽然如此。不管是多么坚固的墙壁也总有一天会到达极限。」
大和田也用沉重的语气附和着。
「是啊……那个极限可能是几个月后,几年后——不,甚至可能是几天后。」
神树大人的力量也不是无限的。不仅如此,天神要是认真进攻的话,神树大人的结界说不定一瞬间就会被破坏。
至今为止的战斗中可以明确知道的是,天神和Vertex的力量远在土地神和勇者的力量之上。可以说人类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天神的慈悲。
我没有把奉火祭的事跟大伙说。你们之中的五个人必须要死掉,这种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回到丸龟城后,我还是在一直烦恼到底该不该举行奉火祭。
自教室往外面的城墙看,就能看到努力挥刀的若叶的身影。
自从去结界外看到那副场景后,若叶就比以前更刻苦地锻炼自己。她伤才刚好,本该好好休养才行。
在我眼里她已经在伤害自己了。彷彿是因为自己以外的勇者全员阵亡——没能保护好朋友而懊悔,惩罚自己。
现在若叶的内心已经是很危险的状态了。再往上增加负担的话,一定会在某一天崩坏的吧。
我和若叶自懂事起就一直在一起了,我们共同度过、共有的时光就像家人一样——甚至比家人还要多。对我来说若叶就像我的半身,对若叶来说我也是身体的一部分了。
对现在临近崩溃的若叶来说,我的死肯定足以将她逼至崩溃。
「……为了保护若叶……我不能死……」
我走出外面,走向若叶的身边。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