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少数服从多数之国—Ourselfish—
草木织成的地毯一望无垠地延伸着。绿色的大地缓缓地随风打着波浪,一股又一股地向地平线那边扩展开来又消失在那里。
高高的天空一片碧蓝,星星点点地飘着眩目而又鲜艳的流云。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的天空中翻滚着积雨云,像白色的神殿般地耸立着。知了猛烈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在这片草原上只有一条路。
这是一条土地隐隐约约,很难辨认出来的狭长的路。顺着路径直走下去,就好像为了避开树木一样,不时有急转弯出现。路一直延伸向西边。
一台MOTORADO在这条路上宾士着,并以极高的速度驶过每一个急转弯。进入直道以后,MOTORADO更加大了速度,后轮扬起一片尘土。
MOTORADO的骑手穿着黑领的长坎肩,为了让风能吹进来,领口开得很大。腰间系着宽大的皮带,背后挂着PATHADA的枪套。一支细长的手持型PATHADA,枪把朝上地装在里面。右腿上还能看到别着另一支。
坎肩下穿的是白色的衬衫,为了不让从两肩露出的袖口兜风,有几处用背带扣住了。
骑手留着黑色的短髮,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细长而精悍的脸上戴着已经颜色有些剥落的银色风镜,眼睛直视着前方。
接近了又一处急转弯,骑手放慢了速度,将MOTORADO向一边压低,后轮只打了一点滑,十分平稳地驶过了这个弯。
MOTORADO没有后座,挡泥板上的架子成了后备箱。一只大大的皮包和一件团起来的茶色大衣绑在上面。最上面的是夹克的两只袖子,也就是骑手现在穿着的坎肩的两只袖子,牢牢的,随意地绑在那里。在后备箱下面,后轮两边还安着装行李的箱子。
MOTORADO就像在草原上滑行一般宾士着。
骑手轻轻扬起下巴,左手离开离合器,敲了两回MOTORADO的油箱,又指了指前方。
「能看见喽。」骑手向MOTORADO说。
「好不容易啊。」MOTORADO答道。
在他们行驶的前方,环绕城镇的白色城墙依稀可见。
骑手加大了油门。
「有人吗?」MOTORADO的骑手大声地问。风镜已经摘下挂在了脖子上。骑手梳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髮,但看起来还是很蓬乱。
在骑手面前高高的城墙下有一个拱形门,但本应该紧闭的厚厚的城门完全大开着。透过昏暗的门洞向里望去,能微微瞥见石头造的房子。平时本应有持PATHADA的卫兵把守的警卫室也没有人在的迹象。
骑手就那么等了一会儿,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好像没人哪,奇诺。」由支架支起的MOTORADO说着,「好奇怪啊。」
被称为奇诺的骑手又大声询问了一次。
只有缓缓的风声传过来。
「没人答话。」MOTORADO简短地说,「我们乾脆进去算了,反正门也开着。」
「那可不太好,艾鲁麦斯。你也知道,不经许可就进入别人的家里,被射杀是没理可讲的,对吧?」
「是吗?」被称为艾鲁麦斯的MOTORADO小声嘀咕着「可要是没人的话是不会挨枪子儿的,况且……」
「……况且?」奇诺用期待的目光朝艾鲁麦斯转过脸来。
「能杀奇诺的人我还没见过呢。就算有人要从背后打黑枪,你也能将他撂倒。这点我可以保证。」
「……啊哈哈,谢谢夸奖。」奇诺苦笑着,轻轻敲了敲装在右腰枪套里的左轮式手持PATHADA。
「没办法,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等,咱们就进去讨扰一下吧。」
「就这么办,意见一致。」
「但有一点,不可以反击,万一情况不妙就逃。」
「随你便吧。」
奇诺推着艾鲁麦斯进了门洞。
「奇诺,去中心地带一定有人,这样一来,获得入国和滞留许可就没问题了。」艾鲁麦斯说着俏皮话。
过了门洞,奇诺和艾鲁麦斯向城镇里走去。
「咱们这是在城里开营火晚会啊。」奇诺边向篝火里添着柴火,边略带自嘲地说。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被云雾遮住的星空偶尔探出头来。
「至少这不是奇诺你的错。」卸下行李的艾鲁麦斯停在一旁,镀金的部件映着篝火摇曳的影子。
「那就是艾鲁麦斯你的责任喽?」奇诺打趣道。
「当然也不是,是这个国家的人的责任。规划得如此之好的国家里,居然没人住,对这些建筑物也很失礼啊,嗯,是无礼。」艾鲁麦斯愤慨地说。
奇诺和艾鲁麦斯落脚的地方,在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的正中央。道路由石头铺垫,宽到足可以并排通过好几辆车,整洁地向四方延伸着。路旁的石头建筑物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都是些样式相同的,有些历史性的,气派的四层建筑。但窗口都不见有灯光。
奇诺和艾鲁麦斯在城里转悠了半天,结果也没有发现一个人。这里就连最近有人居住过的迹象也没有。
后来查看这些废屋觉得累了,奇诺他们就来到了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地方歇脚。刚好有一处石头铺成的地方缓缓地凹陷了下去。奇诺就从附近曾经经过修整的,像是林荫树的枯树上收集树枝,在这里点燃了篝火。
「这里难道是鬼城…吗?」奇诺掰着像粘土似的随身乾粮边嘟囔着,然后将乾粮丢进嘴里,一点也看不出好吃的样子。
「明天怎么办?」艾鲁麦斯问草草吃完饭的奇诺。
「还有没去过的地方,到那里去找找看。」
「可能还是一无所获哦。」
「哈,那也无所谓了。」奇诺简短地答着,从皮包里拽出了毛毯,留下艾鲁麦斯和冉冉的篝火在大路上,独自走到角落里的一所建筑物的檐下,将毛毯在道路上展开,坐下,然后小声嘟囔起来。
「真想有张柔软的床和雪白的床单啊……」
「别感伤了。明天早上起来连热水澡也没有。」
「……真没辙啊。」奇诺拔出右腿的PATHADA。这是支被奇诺称为「加农」的单手制动式左轮。奇诺握着它,掴紧了毛毯躺下了。
「这就睡了吗?」
「啊,也没什么事可做。剩下的就拜託你了。晚安,艾鲁麦斯。」奇诺说完就发出了均匀的熟睡声。
鬼城的夜是寂静的。
偶尔从道路正中能听到「真无聊啊!」小声嘀咕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
奇诺在黎明时分起了床,周围一片暮霭。
奇诺稍微运动了一下,做了PATHADA的维护和训练之后,吃了和昨天一样内容的早饭。
等太阳露出头,晨雾完全消失的时候,奇诺敲醒了艾鲁麦斯。
奇诺将篝火收拾乾净后,装好了所有的行李,离开了这里。
奇诺他们逛了半天昨天没到过的地方,但还是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也没有人居住的迹象。
到了中午,找得有些疲惫的奇诺和艾鲁麦斯来到了一个相当大的公园。
在宽广的绿地上,铺着一条白色的石径。这里宽得就算驾驶MOTORADO行驶一阵也到不了对面。
由于最近没人加以修整,树木和杂草丛生,池塘里的水已经乾涸,花坛里的花也都凋谢了。
奇诺他们往公园深处驶去,看到了一处白色的建筑物。
「哇,这可真不得了,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和金钱才造起来的,真气派。」艾鲁麦斯边感叹边极力称讚着。
奇诺和艾鲁麦斯来到了白色大理石建筑的正面。这所建筑大得,奇诺从这里一眼都看不全。建筑的製造极其奢华,从这头到那头,从上之下都施以了美丽的装饰。
「这里原来是不是王宫什么的啊。」奇诺用衬衫的袖子轻轻擦了擦额角,小声嘀咕道。太阳已经升到老高了,阳光十分耀眼。
「有可能,而且是很有钱的国王住过的地方,是什么时候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这里君主制结束后就成了公园了吗……要是有个教历史的嚮导就好了。」奇诺多少有些讽刺似地说。
艾鲁麦斯也附和道,「就是,我老想听了。」
奇诺推着艾鲁麦斯到建筑物里面查看。
由数十块彩色玻璃装点起来的大厅,比普通家庭大得多的浴室,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等等,内部装修的豪华一点不亚于外部。
但到处都是尘土皑皑。
奇诺和艾鲁麦斯大致结束了参观,就来到了建筑的后面。这里是凉台,刚好可以纵观宽大的后院。
「真不错。」艾鲁麦斯看着展现在眼前的景色,念叨着。奇诺什么也没说,从凉台上探出身,好像看到了什么。
是坟墓。
在后院杂草的绿色之中,有个简单用土堆起,立着一块薄木板的坟。
坟墓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后院里排列着。有几千,几万个吧,反正是数也数不过来。
后院原本是宫廷贵族的狩猎场,还是市民的休憩场所,已经没有文字可以来说明了。但现在有的,只是这个巨大的坟场。
奇诺长长地,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遥望了好一会儿。
夏日慢慢地向西边落了下去,天空静静地开始失去明亮。在建筑物影子下的光亮迅速地消失,就像沉入地下一样。
艾鲁麦斯嘟囔着,
「奇诺,这里的人该不会都死绝了吧?」
「……」
「活下来的人也都不知去了哪里,这是个被遗弃的国家。」
「……也许是吧,但为什么呢?」
「不知道。」
奇诺回头看看艾鲁麦斯,靠在了凉台的扶手上。
「在这里呆下去也无济于事,咱们到下一个国家去吧。」
奇诺轻轻摇了摇头,
「不,我们今晚住在这里,明天早晨再出发。还没过三天呢。」
艾鲁麦斯很是诧异地问,
「又是这样,到底在一个国家逗留三天有什么意义吗?」
奇诺微微一笑。
「很久以前遇过的一位旅行者这么说的……说这样才刚好。」
「有这种事吗。」艾鲁麦斯兴味索然地嘀咕着。
奇诺靠着扶手转过头来,又一次看着坟场。
奇诺他们在公园入口处的小屋里迎来了第三天的早上。
奇诺照旧在黎明时分起了床。做了PATHADA的维护和训练,用湿毛巾擦拭了身体,吃了早饭。然后整理好行李后,就敲醒了艾鲁麦斯。
奇诺在衬衫上套上坎肩,繫紧了皮带,又再一次确认了枪套里的PATHADA。
奇诺向西门出发了。
鬼城的早晨和其他城镇一样的宁静。
奇诺任艾鲁麦斯的引擎声在建筑物间迴响,以超出交通规定的速度行驶着。
就在能看到城墙的时候,奇诺注意到门前停着一台农用拖拉机。
拖拉机后面的背斗里堆着有小山高的蔬菜和水果。在驾驶席上,一个被帽子挡住脸的男人坐在那里。男人大约30岁左右,穿着沾着污泥的工作服。
「奇诺,有人!这个国家里有人!」艾鲁麦斯兴奋地说。
奇诺他们接近了拖拉机。男人还在睡觉,听到了艾鲁麦斯引擎的噪音皱了皱眉,轻轻晃了晃头,睁开了眼。他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奇诺。
奇诺关掉艾鲁麦斯的引擎,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吵醒你真不好意思……早上好。」
「您好。」
奇诺和艾鲁麦斯一同打了招呼。
「喔,这可太令人惊讶了……」男人睁圆了眼睛,睡意一扫而空。
「啊!难不成,你们是旅行者把?……稍等一下!」
男人从拖拉机上跳下,打着趔趄跑到奇诺跟前。
「哎呀,你好!我是住在这个国家的人,唯一的人。欢迎到我国来!你来得太好了,见到你我很高兴。」
面对迟到两天的热烈欢迎,奇诺的表情显得有些複杂。
艾鲁麦斯问道。
「这个国家只有大叔一个人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男人被这么一问,用有些欣喜,有些悲伤,又有些要哭出来的表情问奇诺和艾鲁麦斯,「你们马上就要走了吗?还有时间吗?」
「今天之内的话,什么时候出发都行。」
于是男人十分迫切地说,「这,这样的话!我一定要向你们讲讲这个国家都发生过什么!你们愿意听吗?拜託!拜託了!」
奇诺看了艾鲁麦斯一眼,又朝男人转过头来,微笑着说,「嗯,我们很想听。」
在西门前的广场的一角,有个建筑物的一层原本是咖啡店,椅子和桌子堆放在这里。男人打开屋檐的遮阳伞,将桌椅拽到下面,轻轻掸了掸椅子,给奇诺让座。艾鲁麦斯在奇诺的旁边由支架支着。
男人用胳臂肘拄着桌子,交叉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