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角斗场(上)—Avengers—
森林和河流交界的地方有一条路。
繁茂的森林被一股清流一分为二。承担堤坝作用而填起来的土就那么顺势成了一条道路。路位于离水面很高,比森林的地面略微高些的位置。
道路上的泥土相当坚硬,被压得十分平坦,道路的幅度也很宽。似乎平时就有很多车辆来往。
但现在这条路上,只有一台MOTORADO正以急速飞驰着。
在MOTORADO的骑手背后,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下露出了炫目的脸,骑手的影子朝行进的方向被拉得很长。
骑手的身形很瘦,所以影子也是又细又长的。他穿着茶色的外套,由于衣服的下摆很长,多余的部分被缠在了双腿上,头上戴着帽沿不大的帽子。帽子有些像飞行帽,又有些像是军队制服的帽子。为了防止被风吹跑,骑手用耳罩的带子在齶下打了个结。脸上还戴着一幅银色镜框,但有些地方颜色已有些剥落的风镜。
森林早晨湿润的空气,敲打在骑手瘦小而精悍的脸上。
「这路可真不错!但要注意,你超速啦!」MOTORADO向骑手喊道。
「说什么呢!艾鲁麦斯,你是不是突然变老啦?」骑手喊着答道,油门一点也没松,档也一直挂在最高位。MOTORADO的引擎声就像是减震器掉了一样的嘈杂,振动也猛烈得令人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
MOTORADO没有后座,只有个行李架。上面绑着一个大大的皮包和一块团起来的毛毯。两边安着用来装行李的箱子。看起来是相当有分量的重装备。行李架也好,箱子也好,都在疾速的飞驰中颠簸着。一个被网兜兜住的银色的小茶杯也随着颠簸乱舞。
道路微微地,缓缓地隆起一块。骑手一点没有减速,一下子沖了上去,MOTORADO的轮子飞离了地面。
这个铁块腾空而起,在空中行进了数米后,啪嚓一声着了地。
「哎呀!」
被称为艾鲁麦斯的MOTORADO惨叫起来。骑手这才总算收了油门,将速度放慢到刚才的一半左右后,意犹未尽地说。
「呀,艾鲁麦斯,没事吧?」
艾鲁麦斯愤慨地答道。
「怎么会没事呢?奇诺!我刚才都差点以为底盘折了呢!」
被称为奇诺的骑手降了一个档后漫不经心地说。
「没关係,折不了的。哇,刚才的速度足有一百公里以上了,好久没这么跑过了。带这么多行李还能跑这么快,你应该感到骄傲,艾鲁麦斯。」
「知道吗,奇诺。作为MOTORADO的常识,最高速度指的就是『如果跑起来就会坏掉的速度。』」艾鲁麦斯冷静地反驳说。
奇诺稍微收敛了兴奋之情,用沉稳的语气说道。
「是我不好,艾鲁麦斯。」然后用手在油箱上轻轻拍了两下。
「你在着什么急呀?」
「只是偶尔应该发挥出自己的真正实力,不这样的话,不知不觉水平就会退步了。」
「啊,是嘛。」艾鲁麦斯一点儿也没有有同感的样子,像背台词似的说。
奇诺显得很高兴。
「对了,马上就要到下一个国家了。」
「奇诺说的『马上』可不能信。」艾鲁麦斯这么嘟囔着,奇诺用左手指了指前方。
「瞧,那个。」
奇诺指的方向有个很流畅的下坡,在那后面显现出了城墙。那是一处浅浅的盆地,在深藏青色的森林中,灰色的城墙包裹着城镇。城里的建筑凌乱地耸立着,在城镇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的建筑。
「很早以前我就想拜访此地。」奇诺出神地说。
艾鲁麦斯却对眼前奇诺如此嚮往的国家不屑一顾。
「我只想到那里找个阴凉,湿度又适中的地方休息一下。」
「你说什么?」披着外套的奇诺大声反问着。
把手城门的年轻士兵说。
「说几遍也是一样,你既然已经进入了本国,就自动获得参加的资格。这是规定。」
奇诺惊呆地说。
「那就是要命令我参加比赛吗?」
「没错。小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这儿吗?」士兵显然在愚弄奇诺。
奇诺露骨地做出愤怒的表情,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请别叫我小子,我叫奇诺。」
「随便你叫什么吧。总之你参赛已定。而且要是不出场的话,知道会怎么样吗?」士兵坏笑着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
士兵美滋滋地说。
「想必你也不知道。告诉你吧,临阵脱逃的胆小鬼,要作为奴隶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这是为什么?」
「不告诉你是规定了吗。是这个国家的规矩,一旦违抗就是死刑。」
奇诺和艾鲁麦斯好容易到了城门,办理了入国手续。等一切停当之后,看门的士兵说道,「你是第24号。」面对一点也摸不着头脑的奇诺,士兵不耐烦地说明起来。
在这个国家,每三个月就有一次争夺市民权的比赛。想住在这里的人就要在角斗场中进行格斗,最后胜出的一个人可以成为新市民。
比赛为期三天。今天是第一天,进行第一,第二战。明天进行第三,第四战。在第三天的正午进行最终决战。可以自由使用任何武器,只是不可以观看他人的比赛。
只有在一方求饶,另一方接受的时候才算投降成立。除此以外,最先动弹不了的一方算输。在一般情况下,动弹不了指的就是被杀掉。如果在比赛中逃跑,就会被视为临阵脱逃者,一经发现,将处以死刑。
几乎所有的居民都会蜂拥到角斗场观看比赛,当然国王也会出现在专用席上。观赛的人,不论是谁,在比赛进行中挨了流弹,受了伤,甚至死了都是活该。
最后胜出的人,将由国王亲自颁发代表市民权的奖章,还可以给这个国家加定一条新的规定。只要不和现有的规定相矛盾,随便什么都行。看起来好像市民可以直接参与国家的运营,实际上只是一种单纯的奖赏,至今为止,几乎所有的优胜者加定的都是「从今往后,我必须有属于自己的住房」之类满足私慾的规定。
而今天,就是比赛申请的最后一天。今天进了城的人,不论是谁,都将自动获得参赛资格。
「你打算怎么办吧,是参加,还是直接送你去奴隶住的宿舍?奇诺君,要是当奴隶你可是头一号啊。」士兵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其他閑着没事的士兵也聚集过来,脸上都浮现着恶毒的笑容,好像在故意卖弄一样,把手中的PATHADA摆弄得咔嚓咔嚓直响。
「这项活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奇诺没有理会这些,问最开始遇见的那个士兵。
「大概7年以前吧。这可不是什么活动,你把荣耀的市民权当成什么了。」
「荣耀的市民权?」奇诺瞥了士兵一眼。
「我曾听说这是个绿色环绕,森林的自然环境十分富饶的国家。住在这里的人们也都是谦虚,朴素的。」
别的士兵从后面插话进来。「哎,哎,现在也是啊,别擅自篡改历史好不好。在这里不劳动也能衣食无忧,这里是人间的伊甸园,不过对你来说倒有些白费。」
奇诺用沉稳的语气问在场的所有士兵。
「七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年轻士兵回头看看同伴,耸耸肩,歪了歪头表示无可奈何。一个中年的士兵说着,「我就特别关照你,给你讲讲吧。」,从人群里走出来。
「是因为换了国王。七年前,现在即位的这位伟大的国王,杀了原来的那位无趣的国王。从此,这个国家变得生气勃勃起来。想住在这里的家伙们排山倒海一般地来了,但不能把这些游手好闲的家伙都纳为市民。于是我们就让他们在角斗场中格斗,来取悦我们。最强的那个人,我们就赏他当这里的市民,其余的人就都去死好了。」
说完,他把脸靠近奇诺。「这么讲,你懂了吧?小子。」
奇诺无动于衷。「我很清楚了。还有一个问题。」
那个士兵显出很无聊的样子,「你还要问什么呀。」很粗暴地问道。
「至今为止,参赛的所有人都是认可了互相残杀而来的吗?还是像我这样不明真相的过路人?」
听了这话,士兵们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一个人说道。
「嘿嘿,很少有像你这样的傻瓜来的,我们什么也没说,让他们入了国,再命令他们去参赛。这些家伙在一开始的比赛里就死得很惨。他们以为哭着向对方告饶,对方就会爽快地予以承认呢。之前有对赶马车路过的夫妇闯到这里,算他们运气好,第一战两人都胜出了。第二战时,妻子求饶虽得了救,丈夫却死得很惨。那真是杰作!」
他的话说到最后,完全是为了引其他士兵发笑,让他们联想起还有这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士兵们笑做了一团,谁也没注意到奇诺已经眯起了双眸。
艾鲁麦斯被告知此次比赛和MOTORADO没有关係,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艾鲁麦斯很清楚,奇诺很少这么愤怒,他猜得出奇诺接下来会说什么。
「请带路吧。」
「果然。」艾鲁麦斯自言自语。
正笑得不可开交的一个士兵问。「啊?你说什么?」
他吃惊地看到奇诺正用冷得像冰一般的表情盯着他们。
「我说我想请你们给我带路。」奇诺盯着士兵淡淡地说。
士兵们止住了笑声,看着奇诺。沉默了一会儿后,一个士兵用嘲弄的口气问奇诺。
「喂,小子,你真準备参赛吗?以为自己能赢吗?你有武器吗?该不会是想用那漂亮脸蛋去迷惑对手吧?有这种兴趣的选手可是很罕见的哦。」
听了这话,士兵们正準备笑起来的时候。一阵轰鸣响起。挂在墙上的六个头盔都弹飞了起来。屋子里蕩漾起一股白烟。
士兵们好一阵子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头盔落到地上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时,才注意到奇诺右手拿着手持型PATHADA。这是支奇诺称为[加农]的六连发左轮。
「这个怎么样?」奇诺说着,将打空子弹的[加农]慢慢收回到右腿的枪套里。
「你这个混蛋,敢耍我们!」士兵们总算回过了神,最初和奇诺相遇的那个年轻士兵想过来揪奇诺。一下子,他的额前顶住了一把PATHADA。奇诺左手拔出一把使用22LR弹,枪身细长的单发自动式PATHADA。
奇诺对身体和表情僵硬的年轻士兵和呆立在一旁的其他士兵,慢慢地说道。
「我要参加比赛。」
「这可太不像话了。」过了城门,艾鲁麦斯先开了口。
进入奇诺和艾鲁麦斯视野的,是堆积如山的垃圾。这里并不是垃圾处理厂,城里到处是垃圾,建筑物和街道也髒乱不堪。一眼就能看出很久没有好好加以修正过。有几个住民髒兮兮地躺在路边。也许因为是清晨没人出来活动,城里静悄悄的。几条肥得不成样子的野狗在垃圾里翻找着残羹剩饭。整条街散发着臭气。
「真是有什么样的城镇就有什么样的人哪,奇诺,不对,我说反了。」艾鲁麦斯丝毫没有在意领路的士兵,直言道。奇诺默默地推着艾鲁麦斯,跟在士兵后面。
在骯髒的街道里走了一会儿,到了角斗场。就是那个从远处看到的椭圆形建筑。观众席的看台很高,但到处都有残缺不齐的地方,连看台里侧的铁棒都能看到。在最上层有的座席已经都能够摇动,可见修建得十分简易。
「也不知是谁建的,这建筑可真不怎么样,样式也是低级趣味。」艾鲁麦斯还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奇诺他们被领到了角斗场地下,这里被告知是参赛者的宿舍。说是宿舍,实际上比牢房强不了多少。里面有张破破烂烂,弹簧已经蹦出来的床,床的上方开了个小小的窗户。到底是随资源丰富的国家,这里还有洗面池和抽水马桶。这是个阴凉,湿度又适中的地方。
「真是个不怎么样的国家。」等领路的士兵走了,艾鲁麦斯对奇诺说。奇诺脱了外套团成一团,他里面穿着黑色夹克,腰间系着宽大的皮带。
皮带上挂着几个储物袋。右腿上吊着[加农]的枪套,后腰别着另一把,奇诺称为[森中人]的PATHADA的枪套。[森中人]的枪把朝上放在里面。
「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曾经是个不管什么样的旅行者都想来拜访的很好的国家。」奇诺坐在床上,边用左手拔出[森中人]边淡淡地说。他把弹夹取出,打开安全装置,拉动綳簧,从弹仓里取出一发子弹。
「用这种方式来取乐,看来是个和从前的国王很不一样的人当了权啊。」
「也许是吧。」
奇诺从艾鲁麦斯上卸下行李,拿出了五个[森中人]的空弹夹,分别填好了子弹。
「你準备动真格的吗?奇诺。」
「什么呀?」奇诺拔出了[加农],拨开一个锁定装置,将枪管连带前半部分整个儿取了下来。
「当然是比赛了。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们没必要在这个鬼地方耽误时间。在初战的时候,适当教训一下对手就行了,等对方要告饶时,咱们也认输。这样就能跟这里说拜拜了。」
「啊,这手我也想过。」奇诺拔出了[加农]的弹仓,从储物袋里取出两个没有装弹的弹仓,一边将其中一个装到[加农]上,边说。
「但这只是作为最后的手段。」
「那你还是準备正经参赛了?」
「啊,总之能走到哪步算哪步吧。况且要是三天内就能完事的话,我準备奉陪到底。」
奇诺在弹仓的六个孔里,用注射器一样的器具注入了粘糊糊的绿色的液体火药。然后塞进了毛毡的碎料,填上了子弹。
奇诺将[加农]的前半部还原回去,把枪管下部的一个棒状物向下弯,另一根与之相连起联动作用的短棒,根据槓桿原理,往最下面的弹仓里推入子弹。
奇诺将短棒维持在不至于将子弹推得太紧的程度。然后照此装填了两个弹仓。短棒尖端涂了厚厚的一层润滑油。这是为了防止开枪时,火花飞溅到旁边的弹仓去。
这次奇诺在弹仓后部,枪机击打的部位盖上了一个小小的套子。这个称为雷管,经敲击产生火花来引燃液体火药的。这并不需要一个一个手工填装,首先在装在罐子里的雷管里放入细长的专用容器里,然后让容器的前端贴在弹仓的后部就行了。
艾鲁麦斯对正在认真準备PATHADA的奇诺说。
「看来又是老样子,一旦决定就决不轻易罢休,喔?」
奇诺咔嚓咔嚓地操作着[加农],对PATHADA的状况加以确认。尔后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说道。
「偶尔也应该发挥出自己的真正实力,不这样的话,不知不觉水平就会退步了。」
艾鲁麦斯听了,答道,「啊,是嘛。」就像背台词一样。
「那就是国王陛下吧。」身着夹克的奇诺边向角斗场中央走去,边观察着坐在观众席正中的那个人。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像是贵宾席的包厢里,穿着华贵的衣服,头戴王冠。
王冠显得十分朴素,也因此营造出一种威严,但和国王花哨的衣服却并不匹配。
在国王两边,有穿着同样鲜艳衣服的年轻女子侍奉。贵宾席前立着玻璃,反射着阳光。
「那这些人就是荣誉市民了。」奇诺慢慢转着头。不问男女老少,看台上挤满了为即将上演的杀人一幕而激动不已的观众,场内迴响着一片嘈杂的欢呼声。
奇诺刚刚被点到了编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艾鲁麦斯说,「反正观赛也没什么意思,我就不去了,别把对手置于死地就行了。」于是就选择舒服地在房间里休息。
在角斗场中央有块椭圆形的场地,零星散落着一些毁坏的交通工具和建筑物的瓦砾。只有在中央直径为20米左右的圆形空间里很乾凈,比赛双方就互站在这个圆形空间两端开始比赛。
奇诺在往预定位置移动的过程中,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
对面出现了一名肌肉发达的壮汉。他上半身赤裸,头剃得锃亮,手持一条很粗的锁链,在锁链一端连着一个和小孩子身高差不多的巨大的铁球。壮汉来到自己的位置,拽了好一会儿铁链,才将铁球拽到自己脚下,然后他看着奇诺,用一点不低于欢呼声的音量说。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第一个对手就是这个毛头小子吗?」
「没错,在比赛前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你为什么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