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带着祝福--How_Much_Do_I_Pay_For?--——
我名叫陆,是一只狗。
我有着又白又蓬鬆的长毛。虽然我总是露出笑眯眯的表情,但那并不表示我总是那么开心。我天生就长这副模样。
西兹少爷是我的主人。
我们开着越野车行驶在雪原上。
西兹少爷依旧穿着绿色毛衣,再套着运动外套,脸上则戴着有色的防风眼镜。而我则坐在副驾驶座,直盯着前方看。
冬天积的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不仅脚踏在雪地时下陷的高度减低,越野车的底盘在行驶中跟与雪地摩擦的情况也消失了。
越野车在原本是道路的雪地上行走。可是位于车子后方的引擎有点问题,有时迴转不太顺畅,不是冒出大量黑烟,就是突然熄火。
西兹少爷为了不让引擎停下来,只好慌张地打排档,踩离台器,硬让越野车继续行驶。他口吐白气说道:「果然,平日没有好好保养就会有这种下场。」
越野车的前轮划开坚硬的白雪、缠着雪链的后轮则不断把雪地下的泥土翻开,持续往北行进。
接近中午时,终于看到远在地平在线的棕色城墙。那是个彷彿飘浮在白色海洋里的大国。
棕色砖瓦的高大城墙把这国家团团围住。位于城墙上,古色古香的塔台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地等距排列着。
这里的城门也建得很浮华,西兹少爷在此申请入境。里面的卫兵询问他将停留几天。
西兹少爷据实以告地说他会儘早出境,但还不确定。
「至少要等我的越野车修好,我之后还有安排其他的行程,因此儘可能不滞留太久。」
于是卫兵提议既然无法决定期限,那就允许我们入境最长十天。
西兹少爷也同意这个提议。
我们在国内的道路开着这辆沾满污泥的越野车。
已经很久没造访像这样科技发达的富庶国家了。交通繁忙的大马路上有许多车辆来来往往,道路两旁建了好几片阳台种有绿色植物的集中式精美住宅,还并排着创意十足的街灯跟路树。走在街上衣着华丽、看似富裕的人们,无不好奇地望着我们。
询问路人后,得知住宅区外靠近国家中央的地方有一座汽车修理厂。于是我们立刻赶去那儿修引擎。
技工看过之后,判断那问题很容易修,但无法确定何时能够修好,而且需要更换引擎耗损的零件。如果附近仓库找得到那个零件,大概明天早上就能修好。没有的话就可能要花两三天,甚至更久。
于是西兹少爷把越野车放在修理厂里,并询问他们的联络电话。
他从车上拿出一只黑色的大布袋,然后漫步在市区内。
当我们走到附近路人告诉我们的大饭店前面。
「真不适合我,我也没那心情住这种地方。」
于是西兹少爷往回走,离开那家布满美丽的帷幕玻璃的闪亮建筑物。
他说要找便宜一点的地方,于是就站在路口眺望市区。
南区皆为高大的建筑物。排列得相当井然有序。但相对的,北区就全是低矮住宅,杂乱无章地聚集着。于是西兹少爷往北区走去。
不久,周遭的景色变得越来越不美丽。道路不仅狭窄,连路肩都还留着残雪。屋顶晾着大量衣物的住宅又窄又小。
在寒冷的空气中,西兹少爷在行人稀少的路上心不在焉地漫步,突然背后有人用不客气地口吻问他:「你要到哪里?」
回头一看,是一名身穿制服的中年警察,他看到西兹少爷后略为惊讶地说:「原来是旅行着啊?劝你最好别再往前走了。」
警察说前面的北区居住着这国家最贫穷的百姓,几乎跟贫民区没什么两样。而且他们在这国家的独立身份制度里,也是属于最低贱的。
「原来如此,身份不同啊?」西兹少爷喃喃地说道。
「难不成旅行者是绝对平等主义者?」警察问道。
「不是的。」
「不是就好--其实还真有些家伙在入境之后,竟然对我国的身份制度大肆批评起来。似乎无法允许这种残酷的事。但终究我国的社会是承袭悠久的历史流传至今的,实在很不希望外人随便乱加批评。」
「原来如此,我对他们的生活没兴趣。只是我不太习惯住高级旅馆,因此正在找便宜廉价的旅馆罢了。」
「你真是个怪人,那就随便你吧--只是,这前面住的凈是既贫穷又骯髒的家伙。他们几乎都不工作,只靠卖血、卖器官维生,或是靠一些鸡鸣狗盗的行径横行街头。我只能先提醒你那里的治安非常差。」
「卖血跟卖器官啊想必能卖很高的价钱吧?」
「没错。从活人身上摘取器官虽然违法,但他们的客户都是些达官贵人,所以才没有取缔。」
「原来如此。那人工器官呢?」
「有是有,但那种替代品并不能延长人类的寿命,终究还是得用真的器官,所以行情一直居高不下。于是国家就有靠此道维生的人,也有能够长命百岁的人了--旅行者你也要小心器官别被抢走哦!」
西兹少爷礼貌性地向他道谢,警察也把他当好事者看待,马上转身离去。
越往里面走,街景也越来越荒凉,而且越来越骯髒。实在无法想像这里跟南区同属一个国家。
后来我们来到一条小巷,并发现那里有不少人,于是西兹少爷亳不考虑就走了进去。
被髒兮兮的残雪弄湿的石板路两旁,夹杂着棕色的屋舍,让人有种压迫感。房屋外墙的油漆斑驳,砖瓦不是缺角就是早已掉落。
屋檐下可见几处零零星星的店面,却好似没卖什么东西。女人坐在自家门口无所事事,男人们则大白天就在汽油桶旁烤火。走在这样的地方,我们显得非常引入注目。髒兮兮打赤脚走在路上的孩子们还直盯着我们瞧。
不久,几个一看就知道平日游手好闲且精力过剩的年轻男子站向西兹少爷面前。他们挡住去路,直往他身上打量--接下来发生的事,全跟我预料的一模一样。
面对想询问廉价旅馆位置且从容不迫的西兹少爷,男子们冲上来準备来一阵痛殴。结果被西兹少爷稍微教训了一番。
当西兹少爷再度询问他们的时候,那群年轻人反而还特意为我们带路,那是一处有些偏僻且髒乱不堪的街上,一间大众餐馆楼上的评价旅馆,在老闆娘带我们参观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跟一张椅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电暖炉。
西兹少爷只是简短地对旅馆老闆娘说:「我们就住这里吧。」
西兹少爷在傍晚的时候回到房间。还说修理厂在得知他投宿时的地方还吓了一大跳。
西兹少爷从布袋里拿出一把收在黑色刀鞘里的刀,这是西兹少爷的爱刀。他慢慢地把刀子拔出来,刀身没有任何脏污。
然后他又把刀子收进刀鞘里。
「我想再跟你谈这件事--」我先起了个开头。
「你真的决定要去吗?」
我问了这个截至目前为止不知问了多少次的问题。西兹少爷回我的依旧是回了不知多少次的相同答案。接着再讨论过去讨论过不知多少次的话题。
然后在不知得到了多少次的相同结论下结束话题。
我叹了一口气趴在床边,这时听到有人轻敲房门。打从刚才我就一直觉得走廊好像有人。
西兹少爷下了床,走了几步到门前,慢慢把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女孩。
年约十二岁、将黑髮扎成两条辫子的她,身上穿着旧旧的紫色洋装样式的本国服装,也是一幅附近居民的骯髒模样。脚上的靴子也是千疮百孔、破破烂烂的。
「什么事?」略带惊讶的西兹少爷问道。
那女孩则盯着西兹少爷看了几秒。她的身高大约到西兹少爷的胸部,身上还背着一只大竹笼,她用不太大声的声音说:「我四处收集废铁卖钱,请问你有不要的废铁吗?」
西兹少爷轻轻摇头说:「我这儿倒是有一只吵死人的狗,你要吗?」
我在后面拚命抗议。
「西兹少爷,你这样讲太过分了!」
「开玩笑的啦!」然后又对门口的女孩说:「我才刚住进来,所以没有你要的废铁。」
「是吗」
那女孩说了一声抱歉打扰了,便轻轻向我们鞠了个躬。
西兹少爷把门关上,我从门缝看到女孩抬起头一直往屋里瞧,从她的眼神,我发现事情并不寻常。
她的眼神锐利又强烈,似乎隐藏着什么重大决定。就一名顶着髒兮兮的脸与贫穷搏斗,而且为生活四处奔波的女孩来说,那种眼神实在太不搭轧了。
隔天早上。
事情就发生在西兹少爷跟我到一楼吃早餐的时候。当时西兹少爷正撕下桌上的麵包往嘴里送,而我则坐在地板等他用餐完毕后再吃自己眼前的早餐。外头的街道人来人往,感觉还蛮热闹的。天上的太阳露出脸来,照得街道暖洋洋的。
此时昨天那个少女冒冒失失地跑进餐厅。我一直注意着她。少女走向吃完麵包正在喝豌豆汤的西兹少爷。
「早安!西兹少爷!」
和昨天截然不同,她背对着外面的阳光,用开朗的大嗓门说道。两兹少爷停下喝汤的手并看着她。
「我叫拉法!」
少女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拉法又继续说:「西兹少爷,请你买下我!」
「啊?」西兹少爷十分讶异。
「请买下我!这样我就能替西兹少爷工作!」
拉法不断用笑脸攻势。
西兹少爷好奇地望着拉法,她也毫不客气地走向西兹少爷的座位前。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西兹少爷说道。
「那么请听我解释!请西兹少爷付钱买下我,这样我就能变成您的私人财产,而且还能和西兹少爷一起出国旅行。我愿意当西兹少爷的佣人,并努力工作的!」
「我不需要什么佣人。」
西兹少爷说完这句话,就加快吃早餐的速度。
拉法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继续说:「我告诉您理由吧!我想离开这个国家,在这国家像我这种最低级的平民,生活都很贫困。为了要赚钱养家,我还无法上学。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已经受够这种生活了。我想离开这个国家到外面去,但是我没办法离开。因为最低级的平民被禁止擅自出国,所以只要西兹少爷买下我,让我成为您的私人财产,我就能毫无问题地离开这个国家!」
「」西兹少爷默默地继续吃他的早餐。
「拜託拜託!请您买下我!」
「买下我很划算的!我很能工作的!」
「我会做饭!也会洗衣服!还会缝衣服!」
「还有,讲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好歹我也是个女孩子如果西兹少爷希望的话,你可以躺在我的腿上,我会唱摇篮曲给您听的!」
西兹少爷完全不理会她,径自把早餐吃完了。
他把嘴巴擦乾净后站了起来,举手示意拉法不準跟过来。然后跟厨房的人借用挂在墙上那具看似快坏掉的电话。
我正打算要吃自己的早餐,抬头看着不再缠着西兹少爷的拉法。她一发现我看她,便走上前蹲在我旁边说:「请问要怎么做才能说服他呢?」
我回答不知道。要真说服得了他,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看到西兹少爷回来,拉法便站了起来,指着我说:「你看你看!我刚刚有跟这只狗聊过,它也很开心地赞同我的计画呢!对吧?」
对什么对啊?
「我这表情是天生的我根本就没有赞同,至少现在没有。」
「随便啦!总之带我走!买下我好吗?」
周遭的人们看到在餐厅引起骚动的拉法,纷纷别开视线,什么话也没说。不晓得是赞同她呢,还是不想惹事?
西兹少爷看着我。
「你可以吃了。还有修理--」
他看了一眼拉法。然后用介于『我对她可没什么兴趣』及『真不想当着她的面说这件事』的表情说:「大概还要花两天的时间。」
「拜託!请您买下我!带我走!带我走啦!」
拉法追着西兹少爷上楼,甚至追到我们房间门口。她高亢的声音响遍整个走廊。结果害我没机会好好享用早餐,只得叼着麵包回房间。
西兹少爷打开房门,并回头对我说:「陆!」
「什么事,西兹少爷。」
「喔--你叫陆啊?请多多指教,陆--西兹少爷,拜託!
「接下来就交给你处理了。」
「什么?」
就在我说这句话的同时,门也「砰」地被关上,还传来「卡嚷」的锁门声。
「咕!」此时拉法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
「我说狗儿不对,陆。我该怎么做才能博得他的欢心呢?」
我哪知道。
「不要一直笑,快回答我啦!」
「我哪有笑!」
然后拉法说她今天一整天有工作要做,马上就得离开了。
她临走前又挑明说。除非西兹少爷买下她。否则会继续找时间过来说服他的。
「反正与我无关。」
进了房间后,我跟西兹少爷讲了拉法的事,西兹少爷却这么说。
西兹少爷那一整天都待在旅馆房间里的房里,他一会儿坐在椅子上盯着某个地方看。
看着刀身好些时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连话也没说,不是坐在他旁边,不然就是趴在地窗外投射进来的阴影随阳光的角度缓缓移动。
到了傍晚,逐渐往西北方下沈的太阳,把屋内染成一片橘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