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WeakLink——
我的名字叫陆,是一只狗。
我有着又白又蓬鬆的长毛。虽然我总是露出笑咪咪的表情,但那并不表示我总是那么开心。我是天生就长那个样子。
西兹少爷是我的主人。他是一名经常穿着绿色毛衣的青年,在很複杂的情况下失去故乡,开着越野车四处旅行。
同行人是蒂。她是个沉默寡言又喜欢手榴弹的女孩,在很複杂的情况下失去故乡,不久前才成为我们的伙伴。
目前我们在凄凉的荒野。
从停下来的越野车望出去没有任何草木,是一片由坚硬紧实的岩石所构成的棕色大地。然后上空只有阴沉沉的灰色天空。
时间虽然是下午,但看不出太阳的位置,气温是摄氏零下几度。连嘴巴吐出来的气,都变成往上飘的白烟。
这里没有风,除了越野车持续空转的引擎低鸣声以外,是个没有任何声音的世界。
「没看到耶……继续开车吧。」
站在驾驶座的西兹少爷边那么说,边慢慢坐回去。
他穿着一贯的绿色毛衣跟绿色的防寒厚夹克,夹克的帽子就戴在头上,眼睛戴着防风眼镜,嘴上罩着从脖子往上拉的围巾,戴着防寒手套的手上则握着望远镜。
蒂不发一语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把坐在前面的我夹在她两腿之间,下巴抵在我的头上。
蒂她娇小的身体也穿上两件式的防寒衣,全身穿得鼓鼓的模样好像个雪人。她头上戴的是在某国买的毛线帽,在她脖子上围着的是用我的毛编成的围巾。翡翠绿的眼睛则戴了又小又薄的骑马用防风眼镜。
西兹少爷开着越野车在坚硬的大地轻快宾士。毫不留情灌进车内的风,简直冷得快把人劈开。
不过全身都是毛皮的我倒没有觉得那么冷啦。
「…………」
蒂不发一语地紧抱住我的头。不晓得她是觉得冷呢?还是担心我会冷呢?
西兹少爷开着越野车往前走了一段路。
然后在空蕩蕩的荒野又停下来。
西兹少爷站在驾驶座上,用望远镜慢慢环顾被火烧光的这一带。
拚命转头环顾的西兹少爷,突然停止动作。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哦!」
他连忙坐回驾驶座,迅速发动越野车前进。
这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持续旅行的我们,穿越冷冽的世界,好不容易抵达某个国家。
这是个科技发展缓慢,引擎只用在工厂上的和平又悠然自在的国家。它辽阔国土里的农田,在农收后就被白雪覆盖到看不见的地方为止。
虽然我们受到热烈的欢迎,但西兹少爷希望全体定居的梦想还是无法实现。
就在我们想说「既然愿望无法实现,等燃料跟粮食补给完毕之后,马上出发到温暖的场所」当下之时——
「旅行者!我们有个十万火急的请求!请帮我们找人好吗?」
穿着黑色制服并露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表情,自称是「邮差」的男人们前来拜访我们。
于是西兹少爷先听他们怎么说。
根据他们的说法——
这个国家与邻近诸国建立了非常友好的关係,因此双方有很大的交流,连书信往来也很频繁。
平常邮差都是利用单头马车运送信件,但他们其中一名伙伴已经超过预定抵达日期四天,都还没有返回这个国家。
由于外头已经持续好几天堪称异常气象的严寒气候,所以很有可能是遇难。于是他们决定要去搜索伙伴,但是——
「我们想说如果拜託旅行者帮这个忙,就可以用那辆很棒的车加速搜索的行动,那比我们用马车还更有效率呢。所以拜託你……请帮我们这个忙!我们会答谢你的,虽然酬劳并没有很多!」
西兹少爷完全没有询问酬劳的事情就立刻答应了。
于是我们从黎明就一直到处寻找那个邮差。
西兹少爷用望远镜找到的目标,在越野车行驶的前方越来越明显。
首先是一匹倒地不动的马,应该是死掉了吧。
越野车再往前进,看到倒地的马匹附近有一个人。他正是下落不明的那个男邮差,穿着黑色大衣的他抱着什么东西倒卧在地上。
我们看到他旁边有火燃烧过的黑色痕迹。从四处都看不到马车的情形判断,他应该是拆了马车点燃取暖吧。
这时候我——
『希望他能烧了马车——不,为了保住性命,就算把信烧了也没关係……』
『可是……那算是违反规定耶……』
『这时候还管那么多干嘛!有什么东西比生命还重要啊!』
想起邮差们之前的对话。
要是他持续点火取暖的话,得救而不被冻死的可能性就很高呢。
西兹少爷加足马力往前沖,然后在男子前面紧急停住越野车。
「我们来救你了哦!」
他边喊边跳下车并冲到男子身边,蒂还有我则是尾随在后。
「我来救你了!听到了吗?」
西兹少爷把手伸向倒卧的男子,并仔细观察他的脸。
他马上分辨出那是不是尸体。
然后——
「唔……」
男子还活着,声音从他嘴巴微微发出。
「你振作一点!」
西兹少爷把他翻过身子扶坐起来。
他是一个年纪在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双眼紧闭的脸上毫无生气,冻伤让他鼻子及脸颊的皮肤都变色了。他只是微微动着嘴巴说:
「谁……是谁……?」
靠坐着的男子把一只大袋子抱在怀里,那是一只黑色皮革制的大袋子。
「我是旅行者,是你国家的伙伴拜託我来找你的。你已经没事了,我会儘快带你回国,你很努力熬过来了哦。」
西兹少爷如此回答他,男子又气若游丝地问着:
「袋、子……还……还在吗……?」
「啊啊,还在。袋子好好的哦。」
西兹少爷回道。
「那个袋、子……千万不、能被烧、掉……拜託、你。拜託……了。」
男子用至今最大的声音如此说道,然后——
就安静下来没再说话了。
「喂……喂!」
接着西兹少爷拚命叫他、拍打他的脸颊或是做心脏按摩,尽最大的努力设法营救那名男子,但是——
男子却再也没有说话了。
西兹少爷呼出一口长长的白色雾气。
「死掉了吗?」
宛如雪人的蒂轻轻问道。
「啊啊,死掉了。」
西兹少爷老实回答。
他把死者的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后,拿起男子临死前託付的袋子,并慎重打开袋口。
「…………」
看过内容物之后的西兹少爷也拿给我跟蒂看。
袋子里面——
是大量的信件,每几十封绑成一捆,而且有不少捆呢。
我再次想起他那些伙伴的对话。
「如果把信烧了,他或许就能保住性命呢。」
我如此说道。
「是啊……」
西兹少爷慢慢把袋口束起来。
然后对死者说:
「我确实收到你的委託哟,这是你豁出性命保护的东西,我会把这些送回国内,送到每个收件人的手上。」
至于蒂。
「…………」
只是默默地看着西兹少爷。
我们的越野车在傍晚的时候,带着遗体跟装了信件的袋子回到国内。
看到伙伴的遗体,又听到西兹少爷交付信件时说明的来龙去脉,邮差们无不伤心欲绝。
他们边哭边回到工作岗位上,而他们明天早上开始,也将一面向收件人道歉延误之事,一面投递信件。
「希望能够让我亲眼看你们把信件送完。」
西兹少爷如此说道。
隔天早上。
天气非常晴朗,气温也慢慢回升。
两名邮差把信件堆放在马车之后就出发了,而我们也开着越野车跟在后面。
邮差们在辽阔的国境内造访遍及各地的收件地址。抵达指定的收件地址后,他们并没有直接投进信箱,而是一一按门口的电铃。
「有您的信——非常抱歉延误这么久才寄达。」
他们一面礼貌十足地道歉,一面在门口把信件亲手交给对方。
我们则是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大部分的人们并不在意信件延误这件事,而且连理由都没有问。
谢谢。
他们只是跟往常一样轻声道谢,然后收下信件。
然后,在邮件已经投递一半的午后发生了一件事。
「这是怎么回事啊!邮戳上的投递时间是七天前耶!平常不是两、三天就会寄达吗?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破口大骂的是某户人家的中年男子。
邮差们没有回答对方的质问,只是拚命向时间延误这件事谢罪。
「我们诚心诚意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了……」
虽然他们低头那么说,但还是无法说服那个男的,他依然继续骂个不停。
「这样让我很困扰耶!若是那种分秒必争的重要信件怎么办!你们邮差该不会跑去摸鱼啊!」
「绝对没有那种事情……」
「那不然,你们说说看怎么会延迟这么久呢!」
「很抱歉,碍于规定恕难奉告……我们只能针对投递延误这件事情,不断向你道歉。」
「我都说了!那样无法让我心服口服啊——」
中年男子在这时候发现到我们。
发现到平常绝不可能在场的旅行者与越野车的男子,他念念有词地说:
「喂!那是前几天入境的旅行者对吧……」
他静静思考几秒之后。
「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