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lf-destru—
我的名字叫陆,是一只狗。
我有着又白又蓬鬆的长毛。虽然我总是露出笑咪咪的表情,但那并不表示我总是那么开心。我是天生就长那个样子。
西兹少爷是我的主人。他是一名经常穿着绿色毛衣的青年,在很複杂的情况下失去故乡,开着越野车四处旅行。
同行人是蒂。她是个沉默寡言又喜欢手榴弹的女孩,在很複杂的情况下失去故乡,不久前才成为我们的伙伴。
我们正宾士在草原上。
满载着旅行用品的绿色越野车,在绿色的大地前进。
潮湿的黑土道路无止尽地笔直延伸,也越过好几重又好几重草原山丘。
这一天是天气非常好又温暖的日子,天空一片蔚蓝,高挂在东方天空的春天太阳,持续温暖着青翠的嫩芽。
在驾驶座的西兹少爷依旧穿着毛衣,为了保护眼睛不受强风吹袭,因此戴上了防风眼镜。
蒂跟往常一样穿着长袖衬衫跟短裤,坐在副驾驶座上。
然后我则是坐在蒂的双腿之间,撑住蒂的上半身。这个嘛~虽然是常有的事,但老实说——好重哦。
草原开始看得见树木了。
高大的针叶树聚集在某个空间,便创造出只在那儿生长的森林。道路两侧出现越来越多那一类的绿意。
「蒂,看到森林了吗?那个啊~是人工种植出来的哟。」
西兹少爷开始对蒂说明。
他有时候会看着蒂的脸,语气有如和蔼的老师说:
「若是自然生成的森林,绝不会像那样有同种类树木聚集生长的情况。那是所谓的『造林』,是利用人工的方式创造出来的森林。人们种植树苗,砍掉成长缓慢的树木,以那种方式经过多年培育之后,再砍下来当材料使用。」
「…………」
蒂还是跟平常一样沉默不语,但她每次都很仔细聆听。其证据就是很久以前西兹少爷曾打算重覆先前说明的事情,结果她简短地说「我知道」这句话。
所以就算她没有反应,西兹少爷还是继续他的旅游课程。
「光看到那片森林,就能够了解许多事情。首先,就是我们已经离某个国家很近——也难怪那片森林是人工造出来的。还有,那个国家并不辽阔——因为境内能够造林的空间稀少,所以才会在境外造林。若城墙的状况老旧,也无法轻易扩展呢。」
「…………」
蒂默默地聆听。
之前我曾问过西兹少爷这样的问题。
西兹少爷跟蒂都希望能够在某个国家定居下来,因此没必要让蒂吸收什么旅行常识,也没必要在路上教她这些常识吧?
被我这么一问的西兹少爷像是头一次察觉到这件事似地,在惊觉之后便难为情地承认「你说的没错」。
儘管如此,西兹少爷还是像这样教导她。
只要有机会,他都会把自己所知道的知识告诉蒂。西兹少爷觉得只要蒂跟自己一起行动,就希望把能教的全教她。他总是抱持那种想法。
「这世上有各式各样的国家。不过,大致粗略分的话就只有两种。一种是能够让人民幸福的国家,另一种是无法带给人民幸福的国家。」
「…………」
「然后——有一点希望你要牢记在心。所谓的国家,是由人民建立的。有时候国王或独裁者会把人民带往不幸的方向,但是拒绝那种事情,有时候甚至豁出性命战斗反抗,也是人民的力量。」
我很担心他讲的内容会不会突然变得太艰深,但是把下巴抵在我头上的蒂却用坚定的语气,边点头边这么说:
「我懂。」
这不仅是西兹少爷,连我都很惊讶。而她接下来所说的话,也是让我们瞠目结舌。
「战斗是吗……丢炸弹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蒂从座位后面的行李拿出自己的榴弹枪并这么说。那是以前西兹少爷收到当代替酬劳的武器。
然后在看到石砌的城墙以前,西兹少爷仍滔滔不绝地说明人们为了解决问题,为什么动不动就仰赖炸弹。
刚好在日正当中的时候,也就是正中午的时候,我们抵达了目标中的国家。
那个国家的城墙,被森林团团包围。
在生长着植林的宽阔森林里,有石砌的城墙。从它弧形的样子来看,似乎不是很大的国家。应该是有如巨型都市的国家吧。
但是,那个国家的城墙,却又跟其他国家大大不同。
「这个,是怎么回事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西兹少爷一面慢慢行驶越野车,一面语气强烈地说出心中的疑问。
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因为现在他行驶的道路前方,城墙从原本应该有城门的位置一一拆掉,入口整个是大开的。眼前所见的,只有起重机跟作业员,在附近看不到士兵的蹤影。
厚厚的城墙对国家的防卫来说,是最为重要的部分。因此无论哪个国家,只有加强防卫这种事,没有削弱防卫这种事。
而城墙开始瓦解又没有卫兵驻守,这真的很不寻常。别说是敌军,连山贼那种家伙都无法应付得了吧。
不过还是有例外,像是为了扩张领土而早就把城墙建在外侧,或是其周边完全没有国家,或是早已跟强大的邻国签署条约等等。
可是根据我们一路走来的景色,以及前几天离开的国家的状况来看,并不像前面所想的那样。
这附近有许多国家,而且就我们所看到的,并不认为那些国家有多友善。
过去我们曾造访过没有城墙只有栅栏的国家,那个国家只是因为他们有很大的误会而已。那个国家,现在应该还存在呢。
「…………」
没说话的不是蒂,而是西兹少爷。
我想西兹少爷早就放弃移民到这国家念头吧。没有针对国防做考虑的国家,撇开自身的安全不说,对于蒂的未来也不适合。
因此,就算没有入境就这么直接经过也无所谓。但眼前的问题就卡在燃料与粮食的补给。因此「前往能够有所补给的场所」,当然是旅行者的铁则。
「决定了哟。」
经过几秒钟的思考,西兹少爷如此说道。
结果,虽然还是进入这个国家,但我们会马上把该买的东西买完,然后儘可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迅速出境。要是在入境期间捲入什么纠纷,那可就麻烦呢。
在这个国家,我们应该不会留下一丝丝的回忆吧。
这个时候,我们是那么认为啦。但是——
当我们一接近城门,走出一位笑脸盈盈的入境审查官。
还非常亲切的对我们说「欢迎各位大老远地光临我国」。一副完全不会拒绝我们入境的态度。
西兹少爷要求让我们入境做补给,结果他们理所当然似地发下许可。
还说他们也允许我们全体移民至此,希望我们能够就此留在这里,但是西兹少爷婉拒了。然后他问,这国家的防卫体制到底是怎么了?
入境审查官则笑嘻嘻地说:
「我们在新指导者的带领下,把友情与爱情看得比任何事情都还重要。因为我们相信人,所以不会遭到背叛——旅行者,如果是你,你会背叛相信自己的人吗?」
西兹少爷一面把越野车开进国内,一面在入境审查官没听见的地方喃喃回答他的问题。
「人类如果饿到不行,可是连朋友都会吃下肚的——只因为自己从未饿过肚子就认定别人也不会饿肚子,那根本就称不上是友情,也不是爱情。」
虽然入境之后才发现,但很讽刺的是,这个国家非常美丽。
充满历史风味的石造房屋栉比鳞次地排列,街道也非常整洁。道路还用石头铺设而成,非常适合车辆行驶。
看路上的居民服装都很华丽,想必生活应该很富足吧。他们对旅行者露出了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笑容。
科技方面也有大致上的发展。街道上立了路灯,也有贩卖收音机,还有小型汽车在路上行驶。
西兹少爷买完东西以后,再来是补充最需要燃料与粮食。于是他拿从其他国家带来,但在这国家是很稀有的物品做以物易物的交易。
西兹少爷在居民们的注目之下,迅速完成买卖的交易。店里那些人都很开朗、亲切。
只不过我们在这国家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完,没必要久留。于是我们连休息都没有就往正对面的城墙前进。
就在我们穿过拥挤的大马路,看到正对面……当然也开始拆除的城墙时——
「冰。」
蒂指着路旁的小型卡车说道。
那儿停了一辆画着七彩冰淇淋的卡车,孩子们开心地购买叠了三大球的冰淇淋。
「这个嘛~是冰淇淋啊……我也好久没吃了,就去买吧。」
旅途中是买不到冰淇凌的。西兹少爷觉得就算急着出境,稍微停下来吃个冰淇凌也没什么大碍,于是把越野车停在路肩。
买了叠得高高的冰淇淋,西兹少爷与蒂就站在越野车旁边吃了起来。西兹少爷还说「这冰淇淋很好吃哟」。
「…………」
蒂没有说话,倒是她大口大口地吃冰淇淋,像是在考验嘴巴的耐冷极限。基本上来说,那并不是冰淇淋的吃法。
当两人吃完冰淇淋,準备出发的时候。
「喂!旅行者吗?」
我们听到有个态度粗鲁的男子声音。
虽然很想回答「这个嘛~应该看也知道吧」,但西兹少爷还是彬彬有礼地说:
「是的,但我们马上要出境了。」
从越野车后面走过来跟我们说话的,是一名年过六十的男子。他的身材微胖,穿着被泥土弄得髒兮兮的蓝色连身工作服。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悦,但西兹少爷的回答让他的表情变得和缓些。
「是吗?那就好——要走就儘快走。反正你们很快就能出境了。」
然后他从越野车的旁边走过。
对他最后恨恨说的话感到在意的西兹少爷问:
「你有什么看法呢?就是关于城墙被拆除这件事。」
「…………」
男子停下脚步,并慢慢回头说:
「你觉得呢,旅行者?」
虽然提出的问题又被丢回来,西兹少爷还是彬彬有礼地回答:
「因为我是刚刚才入境的,对这儿的状况完全不了解。但是——如果要我直说的话,我觉得是『愚蠢的政策』。这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没错,那是很普通的看法。像我,也是那么认为。」
很难得男子的反应跟这国家的人们不一样,想不到也有这么认为的人呢。
「那么,为什么这国家会容许那种事情呢?」
西兹少爷询问他最想知道的事情。过去遇到的人都很开朗,让他问不出口。而这个男子似乎很与众不同。
「若要说为什么的话——」
果然,这男子回答了。
「因为不久前这国家选出来的新指导者那么决定的。他说为了要增加友好国家,应该要大开国门才对。后来就把所有城墙拆除,打算建立每个人都能够造访,而且『人见人爱的国家』。」
西兹少爷一度环顾四周,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问:
「那位指导者,是不是……受到外国的影响?」
这世上有许多说国家指导者的坏话是违法行为的国家。对行事一向慎重的西兹少爷来说,他这样的发言算相当大胆。应该是他无法不问吧。
然后,男子很乾脆地肯定他的说法。
「应该是吧。这国家的西方,有个逮到机会就想拓展领土的大国。我是不清楚是从那个国家拿了钱或被勒索或欺骗啦,搞不好全都有呢。反正这国家的指导者有如傀儡一般。」
「那么,这国家迟早会被并吞啰?」
「没错。搞不好明天就会有大军压境佔领这个国家,把反抗的人全杀光,剩下的当奴隶使唤。这种事很常见呢。」
「就战术来说,引诱对手自投罗网那一点都不稀奇。如果我是那个大国的指导者,应该也会策划同样的事情呢。」
「是啊,但是这国家的人都没发现到那一点。」
「那么,你为什么会发现到呢?」
西兹少爷问道,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国家的居民们都没有这种致命的危机感,为什么只有这个男人会这么正常呢?或者该说他「异常」呢?
「你应该早就料到了吧,『旅行者』?」
男子意有所指的这番话,让西兹少爷转过身来看他。然后,一副同意他说法似地用力点头。
「你,并不是在这国家生长对吧?——你是移民者。」
「一点也没错。但是现在这里是我的国家哟。虽然它再过没多久就要灭亡了,搞不好是明天呢。你们没有必要一起陪葬,还是快点离开吧。」
接着男子转身準备离开。
「你,打算做什么?」
蒂难得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