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在荒野的一条直线道路上宾士着。
在寒冷多云的天空下,是一片仅有人类身体大小的岩石滚动着的不毛大地。
这里没有绿意,连生物的身影都没有。放眼望去周围几乎就是一圈地平线,但在西边远处,可以看到覆盖白雪的山脉。
这种土地也有人类在生活吗?还是说「以前曾经有人类在生活呢」?──这里有一条笔直的道路,分别朝东西向尽头延伸。
虽然路宽大约十公尺,而且是用褐色土壤形成坚实的路面,但光是路上没有岩石这点就是一条真正的道路。路面残留着几处小坑洞,时常会遇到结着薄冰的浅水渍。
这辆车小小的、黄黄的、有点破旧,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抛锚报废。车子从排气管喷出白色的烟,不时辗过水渍上的冰啪叽作响,不快也不慢,以固定的速度一路前进。
车子前方应该是西边,从这里可以看得到山。
驾驶座上坐着一名个子较矮但英俊的年轻男子,只用一只右手握着方向盘。
男子身穿铺棉的厚防寒夹克和长裤,头上戴着毛线帽。
他的右腿上挂着枪套,里头收着一把点四五口径的自动式掌中说服者。
左边的副驾驶座,坐着一名扎着黑色长髮,髮丝沿着颈子左边向身体前方垂落的妙龄女子。
她穿着类似款式的两件式防寒服,头上戴着附有耳罩的帽子。
她的右腿也挂着枪套,里头则收着一把大口径小型掌中说服者。
男子平淡的开车行驶,有点破旧的车不时辗过路面上的坑洞晃动着,奋力宾士着。
终于,晃动的声音止住,雪从空中纷纷落下。
多云的天空,下着轻飘飘如棉絮的雪,附着在大地、车体与车窗上逐渐融解,量还不到积雪的程度。
「糟糕,终于开始下雪了啊!」
男性旅行者板起脸说。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子从一开始就表情冷静,现在也不为所动的回应道:
「这点程度应该还不会积雪。」
「这个嘛,其实我并不担心那种事啦。只是觉得月曆上已经是春天,这块土地竟然冷到下雪,对我来说有点讨厌。」
「这也是没办法的。」
「师父,其实我不太想说的;或者应该说,都到这个地方来了,再说就已经是压倒性的晚了──『那件事』是真的吧?如果传言全都是假的,我们的损失可就非常大了啊?」
男子一面驾驶一面瞥眼发问,坐在副驾驶座上被称为师父的女性说: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真的呢?」
「这个嘛……那可就不得了啊。」
「没错,如果我们能够认真把工作完成,就应该可以获得『美妙的成果』。」
「也是……好啦,我不抱怨了。只要结果美妙,不管是多么困难的行动,我都不会厌烦!」
正面思考的男子左手握拳,捶了自己胸口好几下;女子则淡淡地回应:
「我很期待。你除了驾驶以外的长处,该证明给我看了。」
「好的!不过小小问一句……如果,我失败的话?」
「回程走到这条路的时候,就换我一个人来驾驶吧。」
「哎呀!」
男子轻声哀叫,稍微用力踩下油门。
当天太阳还没完全落下以前──
「喔喔,到了!」
男子开着车,抵达覆盖着雪的山脚下。天空依旧多云到看不见太阳,在昏暗的世界中,雪仍旧细细飘着。
「到这里为止,就跟我们得到的资讯一样。」
在下车的两人面前,是一条豪迈向上的岩石斜坡,斜坡尽头则是高耸的山脉。
高山拒人于外的姿态,不禁让人揣想神明当初是基于何种考量,才会把它们创造得如此险峻。因为直到山脚下儘是一片平野,两者对比感相当强烈,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张桌子,上头插着一只竖立的锯子一样。
在山脚下与平野的边境,有一个国家。
虽然说是国家,但其实已经「死了」,也就是个废墟。
原本高耸的城墙,四处向国内倾塌,化成一座积满岩块的瓦砾山。
不过也因此可以看到国家内部的风景。这个国家的内部,小到可以肉眼看到对面的城墙,石造的家屋有一半已经崩塌毁坏,另一半也差不多快要崩塌毁坏。因为天空终于暗下来的关係,细节无法看清楚。
「可是,我们的资讯可没有这个耶?怎么办?」
男性旅行者指着围绕国家的「那个」说。
「………」
女性旅行者则静静地凝视它。
在自己脚下的山崖底部,有一道河川流过。
这道从山谷那边流过来的水路,在国家正前方分成两路,一左一右把国家围绕起来。
河川宽度有五十公尺以上,相当宽阔。
而且还是水流湍急的河川。混浊的水流在粗硬的岩石间不断轰轰作响,气势猛烈地流动着。
两道河川,在两人视野左边,也就是国家东境汇流,变成一条更宽阔的河,蜿蜒向南方的平野流去。
「嗯──这下子该怎么入境才好呢?」
男子喃喃自语。要抵达那个国家,不论如何,都得要跨越这道河川。
可是,这条河的水流非常急,人类要游泳过去是不可能的。即使坐上小船渡河,要是一下子被水流带去撞到岩石,就没命了。
男子一面眺望着这个被自然力量完美守护的国家,一面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要不要回到我们刚出境的国家,去拿会飞的船过来呢?」
就在这时,有一点白光突然出现在视野边远处,左右摇晃起来。
「喔喔?」
那是人为摇动的光。
小车开着小灯,进入一处完全黑暗的世界。
因为目标就在河边,男子非常专注驾驶,以防万一坠落山崖。
然后,他们来到了摇动的光源所在。
那里有一户石造的建筑物。
是间平房,佔地比一般的家户要大。
虽然有多处损伤,不过至少保有建筑物的形状。从古老的造型看来,以前应该是那个国家的外城墙设施。
「怎么会,已经是这样了啊。」
驾驶的男子惊讶地将车子开近建筑物。
一靠近就发现,建筑物里头已经停了三辆车。一辆四方形的休旅车、一辆很高的中型卡车、一辆两人座的小车。
副驾驶座上的女子小声说道:
「不要放鬆警戒。发生什么事,就用自己的判断,拔出你右腿上的点四五口径。」
「当然,你也要提防。那么,暗号是?」
「『现在几点?』」
「了解。听到这句话──就要把所有人全杀了对吧?」
「不过,我问话的那个人可以不要杀。或许该留一个活口也说不定。」
「了解。」
两人从引擎已熄火的车上下来,慢慢地走向距离不到数公尺的不知名人士那里。
在那两人面前,手持灯火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唷!要不要过来这里啊!」
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废墟之国──城墙外边,总共有六名男女。
两名旅行者被招待到建筑物一进门的广场内。
先到的客人,把本来可能是玄关大厅的这个场所作为客厅使用。石地板的中央铺着大大的绒毯,上面摆着一张长桌。
长桌上放置数盏灯笼,烛火不停摇曳着。还按照人数放了六个杯子,以及热汤、牛肉乾跟备用麵包等旅行餐点。
看来应该是晚餐途中,除了带领的男子以外,还有三名男性、两名女性。
「说真的,我很惊讶,想不到有这么多人。」
女性旅行者才刚说完──
「我们可一点也不惊讶喔?」
刚才摇动灯火、带领两人的男子笑得很开心的说。
这名男子外表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高大强壮,嘴边长满鬍鬚。
从他身穿粗製的外套、牛仔裤与靴子看来,给人「牛仔」的印象。当然他的右边腰间也有枪套,里头是一把点四四口径的自动式左轮手枪型掌中说服者,相当巨大的一把枪。
「好啦,不用担心,坐下来吧。」
男子笑着指着桌子的一个角落劝说道。两人默默照办,在那里坐了下来。
「又是自我介绍的时间啦!我的名字叫『泰德』,一半是旅行者、一半是商人,平常在更南方的地区作生意。」
鬍鬚男子──泰德继续说:
「你们呢?因为这里的规则是后来的人要先报名字,就麻烦你们啰。假名字也没关係,交谈的时候如果不知道怎么称呼,可是很辛苦的。」
泰德作球给两名旅行者,女性旅行者回答了:
「那么,请叫我『师父』吧。」
「呃,其实我没有特定的名字耶,叫什么都好──」
「那么,就叫他『弟子』吧。」
「咦~?这什么鬼好过份。算了,这样也好……」
泰德握拳击打另一只手掌,说:
「很好,师父和弟子对吧?在我们道别以前就这么称呼吧。那么,就从最边边那位开始介绍起吧──」
第一个被指到的人,是个看起来有五十来岁,头髮几乎全秃的男子。
在这一群人当中,他很明显最年长。从肩膀宽阔的巨大体格以及一身背心式连身牛仔裤装扮来看,这名男子给人一种在严苛的自然环境下工作的农夫感觉。表情总有些阴沉,眼神虽然看起来一直瞪着,但似乎这是他平常的模样。
「他叫『欧奇』。」
「你好……」
欧奇只回这一句话,就拿起手中的杯子往嘴边送,避开更进一步的对话。看来他似乎缺乏社交的性格。
「那么,下一位是──」
泰德以手指点向坐在欧奇旁边,看起来三十齣头的男子。
瘦竹竿一般的身材,就算用最客气的话来说也看不出有什么锻炼。褐色的短髮整齐向后梳拢,服装非常整洁,穿着一件无缝线的户外型夹克,脸上则带着一副度数很深的圆框眼镜。
「这家伙是『博士』,名副其实的博士!知识分子啊!」
「两位好,我是为了自己的研究而旅行。虽然不知道会遇到何种命运,但既然相遇,就希望在道别前能建立有价值的关係。」
虽然博士语气生硬的低头表述,他的笑容还是能给人留下良好的印象。师父与弟子两人也轻轻点头,回应一句「您好」。
「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这个后学吧。两位是──」
博士似乎还想交谈,泰德制止了他。
「等一下博士,晚点再说。还有很多人等着介绍呢。」
「也对,失礼了。」
「那就继续啰,博士旁边这位──」
那里坐着第一名女性。
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岁以上到三十齣头,偏淡色系的金色短髮剪得很整齐,容姿也非常端正,是位非常美艳的女子。如果不是身上穿着毫无魅力的防寒衣裤,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位在酒吧表演的歌手。
「她叫『米夏』,是个正妹对吧?啊抱歉,师父你也有师父的美喔。」
「晚安,两位。」
米夏以娇滴滴的口气说。然后她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弟子送了个秋波:
「我只是个閑人,但这样的我以前也是个女演员,因为故乡待不太下去,就跑出来玩了。不过,当个流浪的人比我想像的还不坏,因为到处都有许多令我忍不住想要拥抱的好男人。又多了一个帅哥,我很开心。」
「嗯哼!这其实也是我的光荣,要不要等一下我们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