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家只有笨蛋。
但就算这样,它在经济与社会层面都取得成功,也真的很理所当然的,真的像一个优秀的人类一样行动着,不对,横行着。
为什么它会成为一个让笨蛋轻易成功的社会,我实在不能理解。
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连我都察觉到了啊。
不,不对。
所有人都是笨蛋。因为国民是笨蛋,所以成功者也是笨蛋。
所以,像我这样的少数聪明人,总是「把他们当笨蛋」──也就是觉得不公平。
既然这样,这个错误的国家就非破坏不可。
这就是已经察觉的我的义务。
这个国家的元首,是笨蛋。
总是只会嘴炮。明明只会讲一些不痛不痒,实际上什么也没办法的话,却不知为何很有人气,所以他才当上总统。这就是所谓民主主义的弊端。
我从新闻节目听了几次总统的演说,也几乎读过了有关总统的书。可是不论演说还是书,都是毫无价值的垃圾。
就这样,该执行或是该完成的事都拿不出办法,多数人却支持他的行动。因为他们也是什么也看不清的笨蛋,所以说当然也是很当然。
所以我要把这个笨到极点的总统给杀了,为了让这个国家更好一点。
我可能会被逮捕,但无所谓。我想在法庭上,认真严肃的发表动机。
终究我的正确会被认可,国民们也会察觉到,真正犯错误的人是谁。
我的刑罚应该相当轻,或许还会判处缓刑。
算了,檯面上要无罪或许没办法,但这样也好。我就堂堂正正的服刑,以「讨伐笨蛋总统,拯救这个国家的男子」的身分活下去吧。
我掌握到总统要来我住的城镇访问的情报。
这家伙明明是笨蛋又不工作,只有在到处玩乐的时候才会积极。
当然我知道「访问」并不是单纯的旅游,不过笨蛋总统的演说不但浪费时间、也没意义,实质上就是在玩乐。
总统到达广场的那一天,我没去学校。这是人生十五年来,第一次的翘课。
虽然不是假日,我还是随口告诉老师身体不舒服。就算把真正要作的事说出来,我也不认为笨蛋老师会声援我、或是理解我。
我离开家假装去上学,穿着制服就往广场方向走去。那里事先设置了一座非常大、迎接笨蛋都嫌太大的演讲舞台。浪费纳税的钱。
我从家里,把最长最坚固的菜刀带出来,準备在总统登上讲台的时候从旁边跳出来,对準肚子给他一刺。为此,我还特别把布捲成一团,练习刺了五次。
可是,我被一群笨蛋组墙挡住了。
为了听总统的演说,一大早就有非常多人涌进广场来。
原本打算站到讲台最前面的我,发现已经没办法这么作。就算跟他们说让我走到前面去,这群笨蛋也当作没听见。
笨蛋总统完全不知道自己偶然捡回一条命,得意忘形的说一些又笨又没有办法的话。本来我打算直接把菜刀扔出去,但因为失败机率太高就放弃了。
因为看笨蛋的脸听笨蛋的声音很烦,这一天我就回家了。
我改变主意了。
笨蛋总统就算不杀,总有一天也会消失,没有杀的价值。
要杀更该杀的人才对。我思索着,直到看电视时才想到,这个国家最近最红的女歌手,这家伙最该杀。
这个女人年龄跟我差不多,却被捧成什么「国民美少女歌手」,赚得很大。
这家伙上过的音乐节目,我都看过。她出的唱片,我在零用钱许可的範围里尽量买来听。有刊登她照片的杂誌,我也儘可能地试着搜集。
然后我确定了一件事。
如果要我说的话,这家伙是个无可救药的丑八怪。歌唱得一点也不好,我只要练习就可以唱得比她好。她的舞蹈,看起来就像奇怪的仪式。而她所唱的歌曲,也都是些哎呀恋爱怎样那样的,歌词没有一点意义。
把这种歌录成唱片竟然每次都能卖,这个让笨蛋歌手和笨蛋公司很好赚的世界,绝对是错误的。
这家伙明明讲不出什么有趣的东西,每个星期却能上广播节目开讲。只要在广播电台前面等,她一定会出现。记得曾经看过粉丝就这么等,拜託她签名的光景。
我转乘公车,前往远方的首都。
听说首都因为治安恶化,警察临检随身物品的次数频繁,所以我没有从家里带菜刀出来,而是在抵达首都后,在一间小文具店买了美工刀,还买了签名板和笔。
只要趁拜託签名的时机靠近并一口气偷袭,区区一个女人应该很容易解决才对。
我去广播电台的后门,找到其他粉丝们等待的场所,加入他们当中。这些人都是一群仪容不整的男子,人数大约有几十人吧,而且都是一些好色的笨蛋。
接下来等了数小时,广播节目的时间结束,女歌手终于从后门走出来。粉丝们也像看见食物撒在面前的动物一样,一齐集体行动。
混在这些人当中接近真是太简单了──在我这么想的一瞬间,一群强壮的男子陆续张开双手,挡住了我与粉丝们的突击。
我丢下签名板,準备从包包里掏出美工刀,却在挤成一团的人群中碰到了某人的手臂,刀子就这么掉了。我连忙寻找,但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找不到。
女歌手则站在疯狂叫嚷要签名的粉丝面前,说:
「对不起……今天以后,我就不能在这个场所为大家签名了……谢谢大家。」
她深深的一鞠躬,就坐进了车里。
笨蛋女人没有杀成的我,这一天也没有能回家,因为已经没有公车坐了。
无事可乾的我,深夜在公园里发獃,结果被警察问话,就这么被带到警察局。
因为不能说我是来杀歌手的,所以我撒谎说自己大老远来要歌手的签名,而笨蛋警察们就这么相信了。
不过他们还是跟家里联络,要我在局里的长椅上睡,再把我送上早班的公车回家。本来心想父母亲会狠狠骂一顿──父亲却说:
「想不到你竟然喜欢那个歌手到那个程度……算了,这次就不追究,下次请事先跟家人讲过以后再去。没拿到签名,很可惜吧。」
怎么会这样,不但被误会,还被同情了。
想说的话没办法说,确实很可惜,不过在这里争吵也没用。于是我表面上还是很坦率的点个头,说声是。
我改变主意了。
又丑又逊的笨蛋歌手,人气只是一时的,总有一天会过气,也会从大家的记忆当中消失。这种人,我不需要去杀。
比她愚蠢又难以容忍的人,随便找都有。
对了,旅行者。
我家靠近城墙,旁边就是旅馆。许多出境前,或者是刚入境的旅行者,都住在这里。
那些家伙大部分都很吵。不论是入境后举办对他们来说是久违的宴会,或者是出境前的宴会,大多会闹到大半夜。没品的噪音乘风扩散,连我家这边都听得到。
然而,因为那些旅行者砸钱让这个城镇富裕起来,讲话抱怨的人很少。
不过我知道,这些笨蛋旅行者没有生存的价值。
虽然先前并没有意识到旅行者是这样的,既然已经察觉到那些家伙是笨蛋,我就不能放过他们。我要杀了他们,向国内宣扬我的正确。
下手的目标只要是旅行者,谁都可以,这么一来下手也方便。
这些一进安全的城墙里面就精神放鬆的旅行者,只要出乎他们意外地冲过去,应该就能偷袭成功。而且那些人身边,也没有警卫。
我把菜刀藏在包包里带着,在旅馆前面走来走去假装散步,没有被任何人怀疑。
不过,我一直找不到机会。
那些笨蛋家伙的入境与出境时间并不固定,所以一直遇不到他们刚好从旅馆移动到城门的机会。就算遇到了,如果是数个比自己还高的男子走在一起也不好。就算第一击可以得手,最后一击有可能被强制阻止也说不定。
儘管如此,我还是很有耐心地等着,等到快发疯了。没错,我等了三天。然后,机会来了。
笨蛋旅行者有一个──就只有一个人悠哉悠哉的从旅馆出来。
是个穿着黑色夹克,戴着帽子的旅行者。
很年轻,让我很惊讶,看起来年龄和我一样,正用双手推着后轮左右与上方都堆满行李的摩托车。
骑这种缺乏平衡感又载不了很多行李的摩托车出来旅行,真是个笨蛋家伙。一定是连四轮车都没有的穷人。
而且明明很年轻却不去学校去旅行,正是愚蠢之徒完全没有思考未来的具体证明。这种笨蛋家伙,没有生存的价值。
时间是日正当中,附近没有人,正好是下手的时机。
我的计画是这样,假装路过从后面接近,默不作声的突然袭击。我后面没有可以目击的人,非常完美。
我慢慢的靠近。这个旅人就这么背朝着我,悠哉悠哉的戴着手套,完全没有警觉心。
我当然没有砍人的经验,但又怎么样。这种笨蛋人类,死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踌躇的必要。我有这个决心和意志。
来到差三步的距离,我向前猛冲。为了砍对方的脖子,我从包包取出菜刀攻击过去。
看着天空。
我仰躺着倒地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头猛烈的疼痛,跟被割破一样的疼痛。
青色的天空,刺眼般的明亮。我就像是刚起床一样,脑袋转不过来。
天空,和位于高处的太阳,都被旅行者的上半身遮盖住了。
就是一团黑影,看不到脸。
我会死在这里吗?
还没有纠正这个笨蛋国家,就死在这里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这个国家,不对,对这个世界而言,会是多么大的损失啊。
不过算了,能够跟这个又笨又无可救药的世界说再见,这样也好。
我消失以后,就让这个世界非常后悔去吧。唯一能纠正错误的人类不在以后,到底会带来多么大的损失,就让这个世界知道自己悲惨的下场吧。
视野终于愈来愈暗,蓝色的天空也从边缘开始变黑。
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我的身体一定从某个地方大量失血。大概再过几秒,我就死了。
我听到附近有声音,明明意识正在失去,却听得特别清楚。
「奇诺,你真温柔。现在这个状况,你杀人也算正当防卫啊。」
「我不需要去杀他,汉密斯。这个人杀我的方式太拙劣也太迟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作什么呢……?」
「谁知道。要不要乾脆问他本人看看?」
「这样的话,我花这种时间也没意义。好了,出境吧。」
你说什么……
开什么玩──
我在医院醒来了。
听说,我变成大字形躺在路中间昏迷不醒,被路人通报送过来。
我的头侧面多了一块小伤痕,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脑震蕩。
医生问我知不知道原因,我说了谎,告诉他是脚滑摔倒。
那个叫奇诺的旅行者,早就出境消失了。就算问城门守卫,也不知道对方去哪里。
我不会忘记那家伙最后说的话。
什么叫「没有杀的价值」!
竟然说我是没有价值的人!
开什么玩笑!
你才是没有生存价值的旅行者啊!
这种垃圾,竟然说我没有价值!
开什么玩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下次再到这个国家来,我绝对,不计任何代价,也一定要杀了你!
为了能杀你,我该怎么作才好?
只要能杀你,我什么都会作!我什么都作给你看!
为了计画更有效的复仇方式,就算是念书学习我也作给你看!
为了下次不输给你,我会锻炼身体!
为了更了解旅行者的生态,下次遇到那些家伙我会彻头彻尾去问,把他们的思考方式都抢过来!
为了能问到旅行者,我会去旅馆打工,增加知道旅行者的机会!
要让那些家伙对把我当笨蛋这件事后悔!
我改变主意了。
只不过──我不再焦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