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得见海的细小山道上,一辆摩托车(注:两轮的车子,尤其是指不在天空飞行的交通工具)缓缓行进。
万里无云的秋色蓝天之下,一座座坡度非常平缓、植物生长茂密的丘陵,相连延续至远方尽头。上头长着低矮的细草,让整片山丘染上钝重的绿色。
仅以土夯实过的道路,沿着山丘稜线宛如蛇一般的蜿蜒向前。其宽度窄到仅容一辆车通行。若是骑到岔出路外,就只能沿着斜坡直直滑落而下。
道路的北边与绵延的山丘相连。树叶尚未开始转红的青翠大地不间断上下起伏,并向四处延伸,最终蜿蜒消逝于地平线尽头。
而在道路的另外一边,再越过一座山丘就是青色大海。海上无任何岛屿蹤影、令人耳目一新的海平线景观,往远方笔直延伸。
摩托车在这样的世界中一路向西,满载旅行物品。后轮两侧附有箱子,上面则绑着包包。
握着摩托车把手的,是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穿着棕色大衣,过长的衣襬卷在双腿上固定,头上戴着附有帽檐及耳罩的帽子,眼睛则戴有银框的防风眼镜。
骑士一面骑着摩托车,一面说:
「其实这树很奇怪,总觉得第一次看到这样的。」
在骑士左手所指的前方绿色山坡上,随处可见树木从人体腰部的高度斜向生长,不分主干旁枝都歪曲得很厉害,没有一株树木笔直向天伸展,而且每株歪曲的方向全都一样,都是从海洋那边往陆地那边歪。
「其实呢奇诺,那些都是很常见的普通松树喔。在这块土地上,应该在某些季节会吹很强烈的海风吧。一直被这么吹,也就只能像那样横着长了。」
摩托车回答说。
这名被称作奇诺的骑士,沿着下坡弯道缓慢转向,说:
「原来如此,如果强风一直往同一个方向吹,就算是树,也会变成那样啊。」
接着又这么补充说明:
「现在不是那个时期,真是太好了。」
「同感。摩托车在侧风中行进是很吃力的。」
「如果汉密斯能在空中飞就好了。」
「我要先跟你说清楚,奇诺,如果我飞的话遇到侧风会更吃力喔?难道你没听过『棒打出头鸟』这句俗话吗?」
「那就别飞好了。」
「对吧?」
「另外,我觉得这句谚语,意思好像有点不一样。」
「是吗?」
「再说,你是不是讲错了啊?」
「你很没礼貌耶。」
奇诺驾驶被称作汉密斯的摩托车缓缓行进。为了不让自己滑落山坡,她在狭窄的道路上谨慎前行。
「那么,下个国家是怎样的国家?」
汉密斯发问。
「汉密斯……每次你都要等快到了才会感兴趣吗。」
奇诺先以略显无奈的表情回应,接着才回答问题:
「我手边的资讯有点旧,不过听说是个政情安定,少有危险事件的国家。」
「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可是,对摩托车来说,我在一个国家所追求的最重要东西并不是那个喔?」
「没问题。因为好像有装置引擎的车行驶,所以也有燃料。」
「那就好!那么,对奇诺来说,你在一个国家所追求的最重要东西是什么呢?」
「嗯?嗯~……」
接下来奇诺过了两个弯道,依然持续思考着。
「那是需要这么伤脑筋的事吗?」
听完汉密斯惊讶的声音,奇诺一脸正经地答道:
「这个嘛,舒适的床铺跟清洁的被单是我所追求的,不过如果一定要说最重要东西……」
「好吃的饭呢──不过奇诺是个味觉白痴什么都吃啊。」
「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不行我没办法下决定,就当成是出境前的习题吧。」
奇诺说出这句话时,她在延伸的道路尽头,山与山之间,看见了被太阳照耀的城墙。
「终于到了。比想像中还花时间。」
「不过嘛,没有摔倒就是最好的事。」
奇诺与汉密斯在太阳逐渐西斜──也就是黄昏开始前没多久,抵达城墙边。
这是个面向海洋的国家。
盘踞在大地上的城墙,描绘出巨大的圆。对边的城墙隐没在远方,完全无法看见。
在登上坡道后看见的大城门,理所当然的紧闭着。几名卫兵双手举着前端上刺刀的步枪,保持警戒表情直立不动。
一名身着西装的男性民间人士,在卫兵身旁等候奇诺他们。这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子,跟士兵们完全相反,露出满面笑容。
当奇诺与汉密斯缓缓接近,在他们面前停下来的时候。
「旅行者!欢迎光临我国!是要观光?还是休养?不论是哪一样都非常欢迎!」
这名看起来像入境审查官的西装男子,将手掌朝向天空,张开双臂发表欢迎词。
「谢谢……真是谢谢您。您该不会一直在外面等吧?」
「因为远远就看见你们过来了!这也是我的工作!」
奇诺道了声谢,随即配合对方要求进入位于城门侧边的办公室办手续。
首先她登记了奇诺与汉密斯的姓名,由对方开立身分证书形式、效期为三天的登记证。因为一般市民禁止持有说服者(注:指枪械)的关係,在出境前要将它们交给国家保管。
奇诺从位于大衣下方,挂在右腿位置上的枪套里取出一支左轮手枪型的说服者。
奇诺将这支名叫「卡农」的说服者,分解成枪身、弹匣与握把,再放进保管用的木箱中;备用弹匣、子弹与火药也交出去保管。
在这些东西都被收进更大的保险柜以后,入境审查官开口说:
「除了商人们以外,其实你们是暌违四年的纯观光客,我们差点就忘掉办手续的方法了。」
「那还真是久呢。」
汉密斯的声音,从办公室外传了进来。
「算了,反正只是一个没什么看头的国家。」
汉密斯对着一脸感伤耸肩表白的入境审查官,继续说:
「其实你大可以不用那么委屈。我猜,可能只是大叔你没有发觉到而已,一定会有什么东西让奇诺又惊讶又感动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奇诺发问了:
「这个国家有什么最近流行的东西吗?」
入境审查官随即呈现出明朗的表情说:
「当然有!这个国家的收音机非常盛行!已经是国民最大的娱乐!请你们在停留的时候,一定要享受其中的乐趣!」
「那真是、不错啊。」
「我想如果是旅行者奇诺的话一定很清楚,不过这个世界上应该有科学技术愈来愈进步的国家吧?」
「是有,但也有没那么进步的国家。」
「那么,也有没收音机的国家吗?」
「有很多。」
「哇啊无法相信!我没有在那种国家出生真是太好了!啊,入境审查这样就结束了。」
「还满简便的嘛。」
汉密斯说。
「因为照规定,我在工作中不得听收音机也不得跟收音机说话,所以早点结束对彼此都好。好了,那么我去开城门,请稍等片刻。」
入境审查官留下这句话,便离开办公室,去下达开城门的指示。
「『不得──跟收音机说话?』」
奇诺歪着头,继续说:
「你觉得这会是什么意思?汉密斯。」
「谁知道。」
奇诺推着汉密斯,往前方开启的城门穿过去。
这个国家的城门有两层,当他们一走进宛如昏暗隧道的城墙内部,身后的外边城门便关上,四周一片漆黑;接着内侧城门开始缓缓向上开启,眼前又逐渐明亮。
而国内的样子,也逐渐可见。
「嗯?」
「喔?」
从脚开始逐渐出现了人影,有二名男子与一名女子,他们看着奇诺一行,彷佛从刚才就一直站着等待城墙开启。
「他们是不是在这里等出境?」
「说是这么说,他们一直在看我们这边耶。奇诺,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他们生气的事?」
「我没印象有这种事,应该是汉密斯做的吧?」
「不,是奇诺才对吧。他们一定有什么事想好好教育奇诺一下。」
「是教育我早上如何叫醒汉密斯的方法吗?那就只好去听了。」
城门随着沉重的摩擦声完全开启,奇诺继续推着汉密斯向前走,马上就明白他们正在不停的讲话,而且也听见其中的话声:
『正如情报所述!旅行者!就在此时此刻入境了!是位年轻的摩托车骑士,摩托车是一辆银色油箱的强劲款式!从包包上可以窥见其旅行年资,也忠实传述着旅途的严酷!』
『嘿YO!旅行者现在进入的这国家!就是我一直在说的好国家!四年的岁月实在是有点长!多余的碎碎念就要更快讲!骑上摩托车就哪里都可以去!就算是原点还哪边都可移去!』
『呃~在我的想像中,这位旅行者是为了寻求真理才不停旅行的。就在大地女神、与天空之神相遇的场所。其成因除了海与草木不停发出灵气以外没有其他可能性。我可以看得见旅行者的内心。』
他们正在不停的讲话,其声量大到连奇诺与汉密斯都听得很清楚。
可是,那些人并不是在对身边的人讲话,所有人都将视线一直对着奇诺他们。但那些人也不是对奇诺他们讲话,也就是说完全在自言自语。
奇诺对汉密斯说:
「…………总之,我知道他们不是想跟我们说话。」
「同意,总觉得不舒服。」
在细声对谈过后,奇诺一下跨上汉密斯,继续说:
「好了汉密斯,逃吧。到刚才人家告诉我们的旅馆去。」
「知道了。」
奇诺一发动汉密斯的引擎就立刻前进,瞬间通过那些人身旁。
『啊啊!旅行者留下有点小好听的V双引擎声疾驶离去了!』
『疾驶离去就联想到逃走!要追蹤就得要来追轨迹!』
『没错,神总是背对着我们,正好就像现在这位旅行者一样……』
她撇下了这群应该是对谁持续不停讲话的人,在国内宾士着。
在入境审查官事先告知的旅馆一处房间内。
「这就是收音机吧。」
穿着白衬衫的奇诺,看着置放在房间里的机器如此说。
打开厚重的木製外箱拉门,里头就是一台被金属外壳包覆的收音机。
收音机正面设有四只喇叭,以及数也数不清的仪錶板、旋钮与按钮;电线与天线则隐藏于墙壁内部。
如此具庄严美感又複杂奇特的机器,在这处充满朴素木造家具的房间中,可说是独放异彩。
「相当豪华呢,这个多功能实在夸张得厉害。」
卸下所有行李并用主脚架立好的汉密斯如此说,让奇诺颇为感动:
「哦,我是不太清楚,不过能让汉密斯夸奖,应该也相当了不起吧。」
「中间那个附带小型喇叭的部分,应该可以取下来带着走吧;外箱旁边挂着的那个皮製包包,应该是随身收音机专用的携带包吧。」
「原来如此,是可以带到外面去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