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师父跟一个弟子,开着一辆车旅行。
这里是草木不生的荒野,除了远方可见的岩山以外,在一片苍蓝天空下,三百六十度都为地平线所包围。在这片寒冷的大地上,气温是摄氏零下一位数,是个非常非常乾燥的世界。
黄色的车子在坚固的大地上一路扬起尘埃宾士着。
虽然外表破旧不堪,引擎的状况却相当良好,在地面上扎扎实实的印下了足迹——应该说是轮胎痕迹。
担任驾驶的男子,对副驾驶座上静静闭眼却没在睡觉的女子出声说:
「师父,可以看到了喔。」
在褐色荒野的地平线那端,隐约浮现出灰色的城墙。
「大家都很害羞吧?」
男旅行者一入境就马上说。
「是害羞啊。」
女旅行者表示同意。
两人在国内以徒步方式观光。
在荒野之中的国家非常广大,而且美丽。
有以石砌建筑打造出来的城镇,有不断涌出泉水、应该称得上是立国基础的绿洲,周围还有旱田,饲养着许多种类的动物。
居民们全都穿着同样的服装,就是适合在寒冷且乾燥土地上穿的那种质地厚实的民俗服饰。
而且——
他们是避免跟人面对面的人们。
居民们完全没有「看人眼睛说话」的动作。
虽然他们对旅行者似乎是有兴趣,但就只是远远的时不时偷瞄一下,只要两人一将视线转过去,他们就迅速将脸撇到一边。
就连商店的老闆,也是一直视线朝下地展示商品、收取金钱。
原本以为他们是不是只针对自己、也就是说是对旅行者才这么做,不过在看到城镇中谈话的居民们也彼此不面对面之后,男子就喃喃自语起来:
「原来如此,如果是害羞的话也就没办法了。」
那是当天晚上的事。
两名旅行者与这个国家的高层人士们交谈。因为他们受到晚宴招待,对方说想知道国外的情况。对于两人来说,他们并没有不去吃免钱的理由。
在他们告知对方相关资讯,聊了好一阵子以后,话题转到了这个国家的居民们身上。高层人士们先是委婉地为将脸撇到一边去说话的居民们——以及自己跟居民们一样不看眼睛说话的举止道歉之后,再告诉他们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经过。
这个国家在很久以前,似乎对于长相美丑的事非常敏感。
美丽的脸、跟并非那样的脸;受人喜爱的脸、跟并非那样的脸;众人盛讚的脸、跟并非那样的脸。
人们过度在意他人的脸,他们对于直视人脸的动作变得过度恐慌。
目视人脸这件事,表示要看着他人的脸并心怀複杂的感情;同时也代表他人在看自己的脸时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从对方的脸色就很容易分辨出来。
就这样,居民们就变得没办法看人眼睛说话了。
「当然即使这样社会还是可以继续运作……不过因为以人的角度来说这绝对不是件好事,所以我们一直在思考,希望想个办法来解决。」
高层人士对两名旅行者这么说。他的脸是偏到一边去的。
「旅行者,你们有什么好提案吗?可以让我们再度好好看着对方的脸生活的点子……」
虽然男旅行者将脸偏到另一边去,似乎在表示才没有这种点子。
「有哦。」
但因为女旅行者直截了当这么说了,所以他惊讶的将视线转向她那边去。
* * *
「然后呢然后呢!师父的解决策略是?」
在荒野的一条直线道路上,奇诺与汉密斯宾士着。
这里是草木不生的荒野,除了远方可见的岩山以外,在一片苍蓝天空下,三百六十度都为地平线所包围。在这片寒冷的大地上,气温是摄氏零下一位数,是个非常非常乾燥的世界。
奇诺穿着厚厚的防寒衣裤,脸上罩着纱巾。对于后轮上方承载比平常还要多的像是水与燃料之类行李的汉密斯的问题,她回答道:
「嗯,师父她在行李当中取出了几个面具。」
「面具?」
「是的。那是在上上一个国家收到,可以遮住整张脸的面具。虽然是照人的脸仿造,不过表情是平板的,而且只有在眼睛的地方有开洞。那原本似乎是在传统的舞蹈中所使用的物品,听说是对方用来当作伴手礼,让师父免费拿到的样子。」
「这个嘛,确实就遮得住脸。然后呢?」
「师父发表了她的提案,她这么说——」
「就戴着这个生活吧。因为这个国家又冷又乾燥,应该不会感到闷热吧。总之先用这个练习去看对方的脸,当然对方就算同样戴面具也没关係。」
「咦?这是当真的吗?」
「我也这么问了。师父是认真提案的吗,还有对方是怎么接受的。」
「然后呢然后呢?」
「她说一开始那个国家的人似乎是很困惑,可是难得有访客提案也不可能弃之不理,于是他们就满让人不可思议的接受下来了。」
「原来如此~」
「师父说:『虽然这是非常高价的东西,不过我可以接受以物易物』。」
「恶魔啊。」
「另外,关于师父的认真程度——」
「那是认真的?」
「几乎是开玩笑的啊。不过,如果这样就能让他们接受不也是很好吗?也许他们会戴着面具过一阵子生活,不过没多久应该就会感觉很麻烦吧。」
奇诺跟汉密斯抵达了国家,而这个国家也好好的存在于同样的地方。
奇诺为了进行入境审查而驶近城门侧边办公室时——
「欢迎光临!久违的旅行者!摩托车之旅一定很辛苦吧!请您在这个国家悠閑的玩吧!」
受到了出面前来的士兵们坚定的「笑脸」以对,以及这样的话语。
在身穿军服的他们脸上,装备了面具。
「一大堆面具……」
「一大堆面具呢。」
奇诺跟汉密斯在入境以后四处宾士,受到了来自国民们欢迎的「笑脸」以对。
他们所有人都在脸上戴着面具。
其材质既白又薄,造型刚好紧贴在脸上。
而且还可以做出表情来。虽然眼睛的地方有开洞可以从那边窥视到眼珠子,不过在那上方的眉毛部位是可以移动的。嘴巴也一样,嘴唇的曲线可以上下调整,像是笑容、或是不爽的表情、还有抿成一直线的认真表情都做得出来。
脸的侧边还有几根小小的杆子,只要用手指稍微动一下它们,面具就可以瞬间变换表情。
「久违的旅行者!欢迎!」
男子以「笑脸」向奇诺搭话。
「真是谢谢您。」
奇诺动了动戴在她脸上的面具侧边杆子,也以「笑脸」回应。
当天晚上。
回到旅馆房间来的奇诺摘下了面具。
那是她在入境的时候,有人对她说,虽然不是义务,不过还是儘可能戴着会比较好——
于是她便依言行事,一整天都一直戴着的面具。
「哎呀竟然!是奇诺吗!」
在房间边角以主脚架立好的汉密斯故作惊讶的说。
「是的,是我。」
奇诺一面对汉密斯展现笑容,一面将那面具小心翼翼的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桌子上方设有柔软的垫子,看起来应该是面具专用的置放处。
奇诺的手指在这时候轻轻触碰了杆子,面具就成了一张哭脸。
「还真是精细的机关啊,这种功能在师父交给他们的面具上会有吗?」
「我想是没有的,是这个国家的改良成果吧。」
「也就是说,他们照师父说的试着戴面具生活,活得很舒适,然后大家就都戴起来了——」
「没多久,表情也可以瞬间变换了。因为不用展现真正的脸也没关係,所以产生了希望透过表情来呈现自己心情的慾望了吗……?」
「不用去做也没关係的话,反而会变得很想去做,总觉得很讽刺耶,奇诺。」
奇诺回想起先前在晚宴中所听到的国家高层人士的话语来了。
『曾经有位认真关心这个国家的旅行者,以微薄的报酬作为交换条件将高级的面具留给了我们,然后我们就被拯救了。多亏了面具,我们的人际关係变圆满,工作效率也提升了。现在除了家人跟情人以外,我们并不认识他人的脸。不过拜此所赐,大家都能够直视着别人的脸生活,感觉非常的幸福。』
隔天,奇诺在寒冷之中,在广大的国内四处宾士。
天空无边无际的晴朗蔚蓝,空气则一直是冷冽且乾燥的。
「汉密斯……这个面具在行驶的时候真的是太棒了。脸完全接触不到风,很温暖;眼睛的地方也有可以覆盖住的透明遮罩装置。」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一直戴着吧。虽然我昨天忘了问,不过你在吃饭时要怎么办啊?」
「虽然我昨天忘了说——」
奇诺动了一下面具下方的杆子,整个面具只有嘴巴那一部分,向前方打开了。
「就这样。」
「好方便!」
* * *
我的名字叫陆,是一只狗。
我有着又白又蓬鬆的长毛。虽然我总是看似愉快地露出笑咪咪的表情,但并不表示我总是那么开心。我是天生就长这样。
西兹少爷是我的主人。他是一名经常穿着绿色毛衣的青年,在很複杂的情况下失去故乡,并开着越野车四处旅行。
听说在寒冷的荒野尽头有个国家,我们就往那边去,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行驶了几天,好不容易抵达了城墙。
「怎么会……」
也难怪西兹少爷说不出话来,不管是卫兵还是入境审查官,所有人的脸都戴着面具。是那种透过操纵桿可以改变表情的面具。
「各位的情况,我非常清楚明白了。」
西兹少爷在入境审查室中说。这是他听完有关这个国家历史的说明之后所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