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一名年轻的佣兵。
年龄在二十五岁前后,剪得参差不齐的黑髮底下有双锐利的眼睛,是名从面相可以看得出锐气性格的青年。
他的上半身穿着一件高领且在肩膀及手肘部位有加缝一层布料的绿色毛衣;下半身则是常见的牛仔裤跟黑色长靴。
而这名毛衣男子——
「喂菜鸟,有个你一直期待的工作要给你做了喔。」
在一名五十多岁满脸鬍鬚的男子,也就是这支佣兵部队的队长说出这样的话之后。
「…………」
依旧一句话也没说,保持沉默。
这里是在一座大帐篷当中。
佣兵是由国家或企业所僱用,以战斗为工作的人们。
因此,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地方僱用的时候,他们就会处在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场所。也就是说他们会在没有城墙防守的大自然正中央建置「驻扎地」,用别的词语说就是「营地」。
这支佣兵部队也在冬季逐渐接近尾声的森林中,于水质乾净的河畔搭了几座帐篷,作为暂时性的生活据点。
「喂菜鸟!」
用足以让帐篷震动的大音量吼叫的人,是在坐着椅子的队长旁边站立着,身材高壮魁梧的三十多岁男子。
「为了连说服者(注:说服者是枪械)都不太会用的你,我们还特别準备了一个『谁都可以做的工作』给你做,你连话都不会回了吗?啊啊?」
男子漂亮扮演着狗腿的角色,以带着讽刺的语气,居高临下的狂妄说着。
这么说来,这名毛衣男子并没有像队长或狗腿男子一样在腰间挂着掌中说服者;就是跟字面一样的「腰无寸铁」。
这样的他终于开口了。他将狗腿男子的讥刺当作耳边风,淡淡答道:
「只不过是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工作,所以才没办法回答而已。因为入队的时候有人告诉过我,在这个部队是有拒绝工作的权利。」
「哼!」
狗腿男子闻言嗤之以鼻,继续说:
「再说你有可以挑工作的立场吗?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你有参加过一场战斗吗?你是特别喜欢打杂才来的吗?你该不会是个连人都杀不了的天兵——」
这段话语说到一半就打住了。因为满脸鬍鬚的队长挥了挥手,像是表达「已经够了」一般作势制止。
狗腿男子迅速撤退。
队长向毛衣男子说:
「没什么,虽说是工作但并不是战斗而是『跑腿』。我说,你有一辆速度快又优秀的越野车吧。我要你乘坐那个把货物送到从这里往北方有七百公里远的某个王国。那货物也是王室亲自预订的物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非得要送到不可。只不过,因为路上没有可以补给或休息的国家,而且那一带还有山贼出没的可能性,所以接受委託的商人就把东西扔过来给我们。」
「原来如此,任务我是理解了,报酬呢?」
毛衣男子问道。
「只有必需的燃料费、以及你所花费天数的饭钱而已。只不过,如果你在半路被谁袭击了,被你反将一军的那些家伙的物品,反正是不属于任何人的战利品,就全都随你去自由处理。」
队长回答。
虽然这个任务是单靠一人要跑一段距离相当长还有可能会遭人袭击的路线,而且报酬比想像的还要低很多。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遵命行事。」
不过毛衣男子却心平气和的接受下来了。
「很好。货物就是在那边的木箱。把它放在副驾驶座就走吧。」
在队长的手所指的前方,也就是地毯上方,有个长宽各约五十公分、体积相当于一只小型旅行用包包的木箱。虽然盖子是阖上的,不过在木板之间是留有细微的空隙。
「里头是?」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问题,不过队长只是歪了一边鬍子不怀好意地笑着,没有回答问题。是不可以去知道的东西呢、还是单纯因为队长在恶作剧呢,毛衣男子并不清楚。
「你要平安的、保持乾乾净净的送到啊。」
队长用来代替回答的是一段意有所指的话语。他接着又说:
「就儘早出发吧,你要多久的準备时间?」
毛衣男子在考虑数秒之后,如此回答:
「差不多要一小时,请让我用罐子装载食物跟燃料,能装多少是多少。」
「也好。你就跟大家说已经以我的名义下达许可了,一个小时过后再回来。」
「我了解了。」
毛衣男子并不敬礼。他轻轻点头之后,就从队长的帐篷中走出去了。
狗腿男子以无法理解的神情问道:
「队长……真的只要派那家伙就行了吗?如果路上遇到山贼袭击,货物就不能平安送到了喔?」
他在担心的是所谓王室委託的货物。对于毛衣男子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在担心。
队长回答的很乾脆:
「这个嘛,是有可能会那样。不过呢,没关係啦。」
接着又说:
「你们有别的任务,两小时后叫所有人出来。」
在这之后,刚好一小时以后。
在大小帐篷并列的佣兵部队营地中。
「我没借你钱,也就是说你就算死了也没差。」
「那辆越野车好可惜,你要开回来才能死啊。」
「你真的不需要说服者喔?算了,少了个废人对我也有帮助。」
「结果你战斗的样子连一次都没让我看到过耶。不过算了,我原本以为你马上就会死,所以也只会让我看到一次而已。」
「拜啦,真是短暂的相处时光呢,我不会忘了你的。话说回来,你的名字叫什么?」
粗野男子们以温馨话语为越野车送行。
那是辆简单款式的小型军用越野车,涂成绿色的金属管围住了驾驶座,没有车顶之类的东西。轮胎露出于车子的四个角落,汽油引擎则位于车体最后方,仅以后轮驱动。座位只有两个,驾驶座位于左边。
因为是一趟足足有七百公里的漫长旅行,越野车上载满了许多行李。
在车体左右、位于前轮与后轮之间的地方设有金属制的笼子,其中收存了装水的塑胶水箱跟装食物的金属货柜。
在驾驶座后方的载货台满满并列着燃料罐,以金属制的束带及大型螺丝牢牢的固定住。
而在副驾驶座上面的则是那只不知道里头装什么东西的木箱。为了不让这箱子也掉下去,上面紧紧地绑着四点式安全带。
在戴着防风眼镜的毛衣男子驾驶下,越野车穿过了营地的大门,随即行驶在不断向森林中延伸的、仅将土壤加固过的、崎岖不平且石子也多的道路上。
一行驶到平坦的道路上,四周就被森林包围了。
冬季逐渐接近尾声,原本降在这个地区的小雪,已经在任何地方都看不见了。
可是飘散于四周的空气依然寒冷且刺骨。位在高高地方的太阳在没有叶片的树枝后方闪烁着光芒,若隐若现。
毛衣男子展现出坚实的驾驶技术。
在可以清楚判断路况的直线道路,他就一脚用力踩下油门让速度加到相当快。
而在完全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情况的弯道上,他就确实减速、以安全速度过弯。
在周围没有可以依赖的人的大自然之中,发生事故当然很糟,就算只是轮胎脱落也很糟糕。不过度信任自己的技术,保持一个不勉强的速度很重要。
而且,搞不好山贼会为了抢夺重要的货物而袭击过来也说不定。毛衣男子绝对不勉强急躁。
毛衣男子驾驶越野车,以时间来说已经有大概两个钟头,以距离来说是开了大约八十公里。
没有特别遇上袭击,也没有跟别的旅行者或商人之类错身而过。在景色没有变化的森林中平淡前进,就某种意义而言是趟和平的兜风。
晚冬的日落正迫近这个世界,在树枝后方见到的天空绽放着鲜艳的橙色光辉,气温也一口气降了下来。
毛衣男子让越野车的速度减了下去。
当他发现行进方向的右前方,也就是东边有一处林木密度变稀疏的地方,就打了一下方向盘,将越野车开进去。
因为东边,是隔天早上有人从道路经过时,会因为逆光而无法清楚看见的方位。
毛衣男子一面右转又左转避开粗壮的树木,一面开进了从道路起算大约有一百公尺的深处。在他于一处大地略有凹陷的场所让车子停下来的时候,绿色的越野车就跟周围没什么区别,从道路望去也完全看不见了。
毛衣男子将引擎熄火併从越野车上下来,将位于引擎盖旁边的大提袋取出,并将封口打开。
在这只布制的长型提袋中,还有另一只细长的布袋——
那布袋里头,有一把刀。
毛衣男子将黑色刀鞘的长刀随手插进左腰的皮带之后,就在半径约五十公尺的周围走了一圈,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他将脚踩进泥土,一声不发的回到越野车旁边。
今天他的住宿场所——或者说是露营地点,就是这里。
这里是完全无风且寂静的森林深处。因为冬天的关係也没有虫,就连鸟鸣声也完全听不见。
就在毛衣男子将手伸向放在引擎盖上的袋子的时候。
「……?」
他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接着,他第二次第三次从鼻子短促且用力的吸气,闻到了臭味。
「…………」
毛衣男子将视线移向副驾驶座上的货物——那只木箱上。
他慢慢伸出双手,将安全带解开。
虽然犹豫了一瞬间,但他没多久就下定决心将封住盖子的束带解开拿下,再把盖子向上举起来。
然后——
「——!」
他看到了装在那里的「东西」,说不出话来。
里头放的,是一只狗。
在颇有深度的木箱里,装进了一只用好几层看起来很柔软的布裹着的小白狗。
狗的全身覆盖着毛,脸看起来还很幼小,耳朵感觉上也有点下垂,应该是出生后还不到三个月的幼犬吧。体长(注:从颈子起算不含头部及尾巴的长度)大约三十公分,性别是公的。
可能是睡迷糊了吧,它的动作迟钝,在木箱里的布当中半闭着眼,身体微微的来回抖动。那又白又蓬鬆的模样,真的很令人怜爱。
而这只狗沾上了臭味的源头——也就是它自己刚拉出来的柔软粪便,把它的后脚弄得黏黏的很脏。
「怎么变这样……如果是生物的话,一开始就要说是生物啊……」
毛衣男子非常不愉快的自言自语声,在森林当中流泻。他的脑中大概浮现出队长那鬍子歪一边笑得不怀好意的脸了吧。
这句话让狗醒过来了。
它脸上那还满大、黑漆漆而且圆滚滚的眼睛大大睁开,对上毛衣男子的双眼。
「呜汪!」
突然叫了一声。
明明很小只的它声音却意外响亮,让它眼前的人类耳朵大受震撼。它对皱起眉头的毛衣男子用同一招连续攻击:
「呜汪!呜汪!呜汪!呜汪!呜汪!呜汪!呜汪!呜汪!」
狗在木箱中撑起身体,像是要让敌人发现一样的吠叫个不停。那叫声非常清楚响亮,在寂静的森林中四处传扬。
「喂住口,安静点。」
毛衣男子为了捂嘴而将左手伸到狗的面前。
「呜汪!」
结果在一阵咆哮之后,他的手被一口咬住。
「可恶!」
毛衣男子先望着左手上被小小的牙齿弄出来的红色血迹。
「呜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