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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那个冬季同人志展售会刚结束的五个多小时后,空气些许清澈的冬季夜里。
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夜,下午九点。
这里是从最近车站搭电车,约需一个小时会到达的某车站站前广场。
我望着那以成熟灯笼草般的鲜红色外墙为特徵的车站,还有好几个聚集在四周嘻笑打闹的团体,一边口吐白雾死命地搓着手中的暖暖包。
「好……好冷……」
我情不自禁从嘴里迸出这句话。
这里和白天时的国际展示场一样离海不远,耳边咻咻的海风有如亡灵耳语般演奏着欢愉的乐曲。该怎么形容呢,讲得简单一点就是冷得乱七八糟。有种寒风和冷空气正气氛融洽地狂跳着伦巴舞的感觉。
「……」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待在这种,让人不禁想选择暖暖包做为人生伴侣的地方呢?因为理由很简单。
就是为了和班上同学一起去新年参拜。
也就是所谓的跨年&新年参拜活动。
我已经不太记得当初是谁先提议的,不过最后,班上同学大家一起在除夕夜去新年参拜的这个主意,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
……这个点子本身是不错。
一来这个活动感觉挺有趣的,再者待在家里反正也只能和往年一样,吃着速食荞麦麵(豆皮一·五倍增量中)看着红白而已,倒不如参加这种活动比较有感觉。
不过如果说现在有一个问题的话……
「唔唔,没想到我搞错了集合时间……」
那就是这件事了。
距离「正式的」集合时间十点还有五十分钟。
附近的冷风依然咻咻咻地……像是闹彆扭的北风小鬼一样吹进车站里。
再加上这附近又没什么避风的地方。
正当我看着附近和我一样在等人的家伙,一个个和朋友会合后离去,自己却缩着身子认真担心再这样下去,搞不好等其他同学抵达,我已经变成了一具无言的冰冻木乃伊时……
「——咦?站在那边的该不会是裕人吧?」
「……嗯?」
有人从背后叫了我一声。
熟悉的开朗声音即使在凛冽的狂风之中依然清晰明亮。
啊,终于冷到出现幻听现象了……脑中浮出这个念头的我转头一看,发现那是座位在我隔壁,自结业式以来已经一个礼拜不见的友善女孩。
「椎菜……」
「啊,果然是裕人!怎么来得这么早?集合时间应该是十点没错吧?等等,你的表情就像是勺子被人抢走的水鬼(注:传说中日本的水鬼会用勺子将水舀进船里让船沉没)一样苍白耶……」
「嗯,呃——不,我还好啦。」
我反射性地逞强答道,不过牙根却像是民间故事中狸猫居住的山一样,发出喀喀喀喀的声音(注:传说中有只兔子为了惩罚一只坏狸猫,骗它背上一堆乾柴并在它背后用打火石点火。狸猫听到打火石的喀喀声便问兔子声音何来,兔子便随口胡诌道是「喀喀山的喀喀鸟的叫声」,最后点燃乾柴重伤狸猫)。
听了我这句话后椎菜苦笑道:
「看来是一点也不好呢……啊,对了,你等我一下。」
她跶跶跶地跑走,过没多久又跑了回来……
「来,这给你,喝了身子会暖和喔!」
「喔……」
她递了一罐热可可给我,似乎是特地为我跑去买的。
「啊——不好意思,谢了。」
「没什么,因为你刚才看起来很冷呀。」
椎菜微微一笑,她人还是一样地好……
打从心里感谢她的体贴后,我喝了一口她给我的可可,温热的可可不只渗透了全身,还渗进我的心里。
我因此舒服了一点然后开口说道:
「——对了,椎菜又是怎么了?距离集合还有一些时间吧?」
我试着问了个人在意很久的疑问,椎菜是不可能和我一样搞错时间的。
「我吗?我出门的时间是太早了些。喏,这么好玩的活动,你不觉得连多等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吗?那种心情就和远足前睡不着觉的孩子一样。」
「原来如此……」
嗯,的确很像这个活泼的友善女孩会有的理由。
「嗯,我也有件事从刚才就想问你了,你觉得我这样如何?」
「嗯?」
「嗯——自己问这种事情好像有点难堪,可是你想喔,没得到任何评语不是也很寂寞吗?」
她将手绕到背后转了一圈,然后带着有点羞涩的表情抬头望着我。
对喔,虽然现在才提有一点做作,不过椎菜今天穿的是长袖和服(反应慢)(注:在日本只有未婚的女孩才能穿长袖和服)。
那是一套以白色为基调带有清爽花纹的和服,深蓝色的腰带让人印象深刻,以髮夹固定的头髮上,装饰了一件类似髮饰的东西,让头髮更增添风采,整体给人一种清爽感,或者说是一种活力四射的感觉,非常适合这位活泼女孩。
「嗯,还满好看的啊,特别是头上像麻雀的那个。」
「咦,真的?」
「是啊。」
「嘿嘿,谢谢你,这个是住在北海道的奶奶,在生日时送给我的短翅树莺发簪。我很喜欢这个发簪,所以被你称讚我有一点高兴。」
「喔……」
扯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我去年生日从祖父母那里得到的,是稻草束纳豆十把装的礼盒(上面还长着纳豆菌)。
就在我们聊着那些事情的时候,一些熟面孔也开始零零星星地聚集过来。
「喂,绫濑你很早耶!」
「这对散漫的绫濑同学而言很稀奇耶,要下冰雹了吗?」
「嗯,这种事情偶尔会发生的啦!」
以上是三阿达。
「呀呵——冬季同人志展售会的庆功宴结束之后,就这样直接去新年参拜感觉也满疯狂的,不,是满风雅的。」
这是信长(他明明是隔壁班的,但不知为什么却来得非常理所当然)。
「呜呜,好冷喔!给我一个暖暖包……」
「等等,你这家伙刚才和天宫同学聊了些什么?」
这是班上和我比较有话说的男生们。
其他班上的主要成员,像是朝比奈同学和八咲同学(两人也都穿着长袖和服)以及千代等人,也都陆续出现了。
等到时间慢慢逼近,再五分钟就要十点的时候……
「——啊,大……大家晚安。」
一道撼动黑夜的可爱女高音轻轻响彻全场。
一道不管距离多么遥远,听觉都会自动产生反应的帕夫洛夫式美声。
转头一看……便可见到身着色彩鲜艳长袖和服,从验票口前方的大柱子背后有些害羞,畏畏缩缩走出来的春香。
「大……大家好,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喔……」
和服的色彩柔和却绝不朴素,极有品味的花纹吸引每个人的目光,头髮绑得相当整齐。不过和那些打扮相比,春香令人爱怜的五官也绝对不遑多让。那模样虽然有些秋穗女士的影子,但春香却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她那有如盛开百合的独特魅力,就像是路尔德圣泉般汨汨涌出。
「……」
我不禁忘记了言语,活像某个炸鸡连锁店的白鬍子吉祥物一样呆立原地。
真的有种压轴登场的感觉。
呃,如果和服打扮具有所谓的攻击力,那么春香猛烈的破坏力,恐怕能让精力旺盛的美洲黑熊昏倒七次。
春香慢慢地走到处于这种状态的我的身边……
「那……那个,裕人,我这样会不会很奇怪……?我很少穿这样出现在公众场合……」
「……」
「以前每年新年的时候我只会在家里穿而已,所以有点担心这样会不会怪怪的……」
「……」
「呃,嗯,裕人?」
「咦?啊,喔喔。」
最后春香疑问的语调总算把我的意识拉回了现实世界。不妙、不妙,过于强烈的眼福让我渺小的精神彷彿瞬间发生了格式塔大崩溃(注:指陷入只能辨识个体,而不能解读整体意义的心理状态)一样。
咳咳,我清了一下喉咙后才说:
「啊,呃——那个,怎说,我觉得超级适合你的。」
「是……是真的吗?」
「嗯,是啊,怎么讲……很……很可爱,喔。」
虽然用小学生等级的简单字彙来形容有点逊,不过我已经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
「非……非常谢谢你!太好了,听你这么一说,我总算鬆口气了……」
春香非常开心地笑颜逐开。
她的笑容可爱甜美到一个极限……看了以后让人有如间歇泉般强烈涌起一股,这次的新年参拜活动似乎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预感。
「我期待今晚的新年参拜很久了,因为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啊,对了裕人!你知道吗,这附近——」
正当春香笑容满面地想说出什么的时候……
砰!
某种东西像是炮弹一样插进我们之间。
我被那股劲道弹开,身体在地面上滚了两公尺多。「唔喔!」
紧接着……
「哇~春香学姐,晚安呀!」
「放寒假以后就完全见不到春香小姐了,人家好寂寞~」
「…………对春香小姐的思念让我有如一日三秋。」
那种甜腻至极的声音响彻周遭。
「长袖和服啊?你穿起来真漂亮!」
「春香小姐果然穿什么都适合,绑起头髮来也好妩媚喔!」
「…………感觉上就像弘法不择笔(注:日本谚语,原义为书法名家弘法大师不论毛笔好坏都能写出一手好字,代表能力优异者不会受道具限制)一样。」
「咦?那……那个……」
以上这些话来自平常那些小跟班。
被撞到一旁跌在地上的我,却没有人看一眼,她们开始闹哄哄地聚集在春香身边,简直就像饥饿的鸽群袭击手上拿着爆米花的孩子一般。
「欸,乃木坂同学还是一如往常地受欢迎呢——……」
椎菜惊讶地感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