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墮神禮讚

伴随着阵阵低沉的轰鸣，整座巨大的人工岛随之剧烈震动。

暗云低垂的废都天空，响起了一道清亮的歌声。

这道美妙的歌声，是古老的〈神圣教团〉所传承的圣讚歌。

〈第零三战术都市〉是专门对抗〈虚兽〉的机动要塞。

其〈中央花园〉军事特区的最底层，相当于这座机动要塞的心脏部位──

那东西正突破层层叠叠的地下隔墙，夹带着天摇地动的声势，缓缓破土而出。

无数电缆随之拖曳上来，对虚兽用兵器被随意地装配于其上。

那头怪物光是前端部位出现在地表上，就导致周围的地面一口气陷落下去，高楼大厦的废墟如雪崩般崩塌溃散。

「……那玩意儿该不会是……〈虚兽君主〉吧？」

黎榭莉亚跑到官邸外头，张口结舌地呆站在原地。

巨大的都市构造物集合体，以睥睨众生之姿展露出其全貌。

其全长目测至少有八十米特以上，简直有如太古时代的巨大圣堂。

而在这个巨大构造物的头顶部位，镶嵌着一枚散发耀眼光辉的结晶体。

然后，在那枚结晶体的表面──

有一名半个身子都融合进去的雪白肌肤女性。

（〈圣女〉──媞雅蕾斯•里萨列库提亚。）

雷欧尼斯在心中低语着这位宿敌的名字。

〈六英雄〉是蒙受〈光辉诸神〉的祝福，从而实现无限进化的终极存在。

而眼前的这头怪物，正是利用了〈六英雄〉的奇蹟之力才得以与〈魔力炉〉融合，化为这般样貌。

（不，与其说是和〈魔力炉〉融合，不如说是和整座〈第零三战术都市〉合而为一──）

出现在〈第零七战术都市〉的〈大贤者〉亚拉奇尔•德古拉迪欧斯，当时也企图和位于城市地底的〈魔力炉〉融合在一起。说不定，眼前这般和整座城市有机融合的型态，正是亚拉奇尔所追求的终极姿态。

「那玩意儿佔据了〈魔力炉〉！」

「嗯。看来那些亡灵所说的都是真的。」

雷欧尼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头巨大的〈虚兽君主〉。

那名男子刚才所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涅法肯斯•雷札德……那家伙确实提到了〈女神〉这两个字。）

〈女神〉──他是用这个辞彙来形容那头〈虚兽君主〉吗？

只要略微推敲一下，就会发现其中存在着明显的矛盾。

（……不对。那是〈圣女〉，不是〈女神〉。）

雷欧尼斯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六英雄〉的〈圣女〉媞雅蕾斯，可是〈魔王军〉的头号宿敌。

涅法肯斯身为〈异界魔神〉亚兹拉•伊尔的心腹大将，绝对不可能用〈女神〉来称呼作为仇敌的〈六英雄〉。

太古众神之中存在着诸多女神，但是在〈魔王军〉的阵营里，唯独她会被冠上〈女神〉这样的称呼。

那就是向〈光辉诸神〉高举叛旗的〈叛逆女神〉──

──萝洁莉亚•伊什塔莉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把那头怪物称作〈女神〉──？）

〈虚兽君主〉的美妙歌声，响遍整片灰色的天空。

那是一首既像在祝福，又像在诅咒世界的圣歌。

就在这个时候，和雪白女性融合在一起的〈魔力炉〉，猛然绽放出强烈的光芒。

「……牠、牠打算做什么──」

黎榭莉亚一句话还没说完──

〈魔力炉〉的刺眼光芒已经化为一束闪光，朝着天空激射而去。

滋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那道闪光瞬间就吹散了笼罩于废都上空的厚重灰云──

将周遭海域的天空变成晴空万里的蓝天。

就连雷欧尼斯他们所在的位置，都能感受到空气的剧烈震动，沙尘碎石全都因这阵气浪而猛然捲起。

万里无云的天空下。

阳光倾洒于废都的土地上，宛如在祝福着〈虚兽君主〉的觉醒。

「……这、这未免……太……」

黎榭莉亚愕然失色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刚才的光束如果不是朝着天空，而是对着地面喷发的话，肯定会把好几个区块直接炸得灰飞烟灭。

「这头怪物要是抵达〈第零七战术都市〉……」

〈圣剑学院〉固然拥有许多〈圣剑士〉，但是不管有多少〈圣剑士〉联手出击，能否对抗那头怪物都还是个未知数──

「……必须阻止牠才行。」

黎榭莉亚握紧拳头，毅然决然地如此说道。

「慢着，妳是打算去送死吗？」

雷欧尼斯一把抓住打算冲上前去的黎榭莉亚。

「可是……如果不阻止牠的话，大家……大家又会──」

此刻浮现在她脑海里的，肯定是六年前那场〈大狂骚〉的记忆吧。

这段带来伤痛的过往回忆，让她失去了平常的冷静自持。

「──我去阻止牠。」

雷欧尼斯如此说道。

「雷欧？」

「榭莉亚小姐，请妳留在这里，和蕾吉娜小姐她们会合。」

雷欧尼斯抬起头，将视线转向和〈魔力炉〉合为一体的〈虚兽君主〉。

他基于自身的原因，同样不能放任那头怪物的存在。

媞雅蕾斯•里萨列库提亚是〈魔王军〉的仇敌，而且她和〈大贤者〉亚拉奇尔•德古拉迪欧斯一样，都试图蹂躏已被雷欧尼斯规定为〈王国〉的〈第零七战术都市〉。

──更何况，他还有一件必须确认的事情。

（……那家伙所说的〈女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雷欧尼斯看向在黎榭莉亚身后待命的三名骸骨战士。

「阿米拉斯、铎尔欧格、聂斐史加尔，你们留在这里保护她的安全。」

「「「──属下遵命。」」」

三名英雄级的骸骨战士齐声领命，随即潜进了黎榭莉亚的影子之中。

「雷欧，我也要一起去！」

「太危险了，请妳打消这个念头。」

雷欧尼斯静静地摇了摇头。

黎榭莉亚的成长速度确实令人瞠目结舌。

想必过不了多久，她就能以〈吸血鬼女王〉的身分统领不死者军团了。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她仍然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

「雷欧……」

黎榭莉亚弯下身来，直勾勾地凝视着雷欧尼斯的眼睛。

雷欧尼斯不由得心跳加速──

「──六年前的那一天，我什么事情也做不到。」

雷欧尼斯注意到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

「当我的父亲和克里斯塔利亚的骑士们，抱着捨命的觉悟与〈虚兽〉拚死搏斗的时候，我却只能躲在避难所里瑟瑟发抖，祈求着那位幻想中的〈魔王〉能够现身帮忙──」

黎榭莉亚咬紧嘴唇，强忍着内心翻腾的情绪，低声说道：

「我不想要再有这样的回忆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过去的。」

她用双手紧紧搂住雷欧尼斯的头。

「榭莉亚小姐……」

雷欧尼斯像是小孩子般被她搂进怀里──

（……真是敌不过她呢。）

只能在内心咕哝了这么一句。

既然黎榭莉亚心意已决，那么不管雷欧尼斯说什么，她显然都不会让步了。

（虽然冰雪聪明，但是也有顽固的地方。算了，这也可以算是她的优点吧。）

雷欧尼斯不禁苦笑起来，给予黎榭莉亚这样的评价。若是让布莱卡斯他们知道，八成又会指责说「玛格纳斯大人实在太宠眷属了」。

「我明白了，请妳跟我一起来吧。」

「……雷欧！」

「只限这次而已喔。」

雷欧尼斯叹了口气。反正在那头〈虚兽君主〉的恐怖破坏力面前，不管躲在这座废都的哪个角落都一样危险。既然如此，让黎榭莉亚跟在自己身边，反而比较容易保护她的安全。

就在这个时候，远在彼端的〈虚兽君主〉开始缓缓移动了起来。

「我们赶紧出发吧。官邸后头有一台两人座的〈军用车〉。」

◆

军用车辆疾驰于破损的瓦砾道路上。而在后方的货台上──

「……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蕾吉娜金色的双马尾迎风飞舞，她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前方就是以大桥连接、位于市中心的〈中央花园〉。

坐在前座掌控方向盘的艾尔菲涅，指着出现在其上空的奇怪巨大构造物──

「──是〈虚兽君主〉。」

面色凝重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而在她的头顶上方，负责解析情报的〈天眼宝珠〉正在全速运转。

「咦？」

「和先前袭击〈第零七战术都市〉的〈虚兽君主〉同等级别，又或者在那之上──」

「……〈虚兽君主〉吗？」

咲耶的眼神转而变得阴郁，喃喃说道。

「所以说，榭莉亚大小姐的报告──」

「嗯，看来是正确的呢。」

这时，车子撞上一个石墩，轮胎顿时猛地颠簸了一下。

艾尔菲涅以锐利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前方的巨大构造物。

「现在顾不得调查工作了。我们必须马上撤退，向学院报告此事才行。」

「可是，榭莉亚大小姐和少年都还在〈中央花园〉那里──」

「──我明白。」

艾尔菲涅用力握住方向盘，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如果以安全为优先考量，这时候应该遵从对抗〈虚兽〉的交战守则，立刻从这座城市撤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