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殲滅任務

艾尔菲涅今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实在不怎么舒服。

（……多半是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情的关係吧。）

她在床铺上坐起身来，薄暗色的眼睛望向了窗外。

她一边轻轻地甩了甩头，一边用手指梳理着紊乱的长髮。

今天早上有一场小队的紧急会议。

在简单的淋浴梳洗之后，艾尔菲涅移动到宿舍的公共空间。

和厨房连在一起的公共空间墙壁上，还留着前些日子〈圣灯祭〉上〈鬼怪咖啡厅〉的各种装饰。

艾尔菲涅在椅子上坐下来，启动装置浏览最新的新闻讯息。

虽然昨天的那起事件有被报导出来，但报导的篇幅只有短短几行字而已。

显然是学院方面有和新闻局事先疏通过。

（身为人类守护者的〈圣剑士〉，居然因为〈圣剑〉失控而殃及普通市民，官方当然不希望这样的新闻被报导出去嘛……）

话虽如此，在事件已经闹得这么大的情况下，要完全抹除事实是不可能的任务。而且〈圣剑士〉做出反国家行为，也不是完全没有先例可循的事情。

至于随着〈魔剑〉被毁而昏迷过去的穆泽尔•罗德斯，则是被移送到〈圣剑学院〉所经营的医疗设施。儘管他的伤势没有性命之虞，可是好像陷入了精神错乱的状态，对于事件发生时的记忆完全一片模糊。

他这辈子恐怕再也不可能显现出〈圣剑〉了。

（穆泽尔也听到了〈女神〉之声呢──）

虽然穆泽尔的个人装置已被管理局扣押，但是艾尔菲涅暗中解析了那台个人装置，试着找出费雷特公司的〈人造精灵〉的存在。

然而，儘管她找到了〈人造精灵〉的蹤迹，却未能发现任何能够将其和〈魔剑〉连结起来的证据。

该篇报导在最后还暗示，犯人有可能是受到了反帝国派恐怖分子的唆使。

艾尔菲涅用手指轻点装置，关闭了这篇相关报导，继续浏览下一篇新闻讯息。

根据报导所言，〈第零七战术都市〉的航空侦察机，在西南方一百五十基洛尔处、一座名为〈瘴气之森〉的大森林里，发现了大规模的〈虚兽〉的〈巢〉。

〈巢〉──在学院的教科书里，将其称作「高密度结晶集积体」。

自虚空的裂隙中现身的〈虚兽〉群体，会用硬质结晶来彻底覆盖周围的空间，然后在这些结晶之中进入休眠状态。

〈虚兽〉为何会构筑〈巢〉的理由众说纷耘，其中一个常见的说法认为，这是一种长时间地逗留在这一边世界的手段。

无论如何，如此大规模的〈巢〉若是放着不管，〈虚兽〉迟早会从〈巢〉里孵化出来，进而引发不可收拾的〈大狂骚〉。

（……今天会议要讨论的，多半就是这件事情了吧。）

艾尔菲涅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半年前的那段记忆，陡然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啊，早安，菲涅学姐。」

听到这声招呼，艾尔菲涅猛地抬起了脸。

「早啊，榭莉亚──」

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是身为自己学妹的少女。

在透窗阳光的照耀之下，一头银白色的长髮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哎呀，雷欧没和妳一起吗？」

艾尔菲涅注意到学妹后头没跟着那名同室少年，不由得开口向她询问。

「我起床之后走到雷欧的房间一看，才发现他人早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真是的，他这是跑哪里去了啊？」

黎榭莉亚有些气呼呼地嘟起脸颊。

「妳有跟他提过今早要开会的事情吧？等到时间到了他自然就会回来的。」

「说的是呢，雷欧突然失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妳这监护人可真辛苦呢。」

面对长吁短叹的黎榭莉亚，艾尔菲涅只能以苦笑作为回应。

黎榭莉亚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即立刻出声向艾尔菲涅询问：

「学姐……昨天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妳是说穆泽尔•罗德斯的〈圣剑〉吗？」

「嗯，他的那副模样──」

黎榭莉亚的语气变得吞吞吐吐──

「──简直就像是〈虚兽〉。」

只见她一下子抿紧了樱色嘴唇。

过去的黎榭莉亚儘管被人称作万年吊车尾，也从来不曾放弃过对〈圣剑〉之力的追寻。

因为她渴望获得足以和毁灭故乡、杀死双亲的〈虚兽〉分庭抗礼的力量。

在努力多年之后，她终于成功显现出了〈圣剑〉之力。

然而，她一心追求的〈圣剑〉之力，却在她的面前变成了骇人的怪物。

对于黎榭莉亚来说，这肯定是个非常难以接受的事实。

「那是被称作〈魔剑〉的东西──」

「魔剑？」

黎榭莉亚一头雾水地反问道，于是艾尔菲涅向她说明了〈魔剑〉的来龙去脉。

〈圣剑〉的进化实验、来路不明的〈人造精灵〉的介入其中、还有获得〈魔剑〉之力的人，都听到了名为〈女神〉的存在的声音──

不过，艾尔菲涅刻意略去了费雷特公司和这起事件的关係。她可不能让这名正义感强烈的学妹，也被捲入这场围绕着费雷特家的艰苦战役。

听完这番说明的黎榭莉亚，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脸沉吟地开口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先前那些袭击〈海柏利昂〉的兽人族恐怖分子，也是用〈魔剑〉来称呼自己的特殊力量。」

「没错。照理来说，星之力不会出现在人类以外的种族身上，但是──」

兽人族恐怖分子所被赋予的异能之力──〈魔剑〉。

两者有着奇妙的吻合之处。恐怖分子所使用的异能之力，和将穆泽尔•罗德斯的〈圣剑〉变质为〈虚兽〉般怪物的力量，是否存在着某种内在联繫？

「问题不只在于魔剑。事实上，我们人类对于〈圣剑〉的本质也完全是一无所知。」

〈圣剑〉是星球授予人类的奇蹟之力，是唯一能够对抗〈虚兽〉威胁的力量。

这是帝国和〈人类教会〉所颁布的官方教义。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个样子吗──？

「总而言之，我们多加小心吧，一定还有不少学院生遭到了〈魔剑〉之力的侵蚀。」

「我、我明白了。」

黎榭莉亚紧迫地点了点头。

◆

「真是个舒服的早晨呢，雷欧。」

在〈中央花园〉的超高层积层建筑物的楼顶处。

维拉•巨龙君主如此咕哝了一句。她正悠哉地俯瞰着脚下的宏伟都市。

此刻的她已不是昨天的坦克背心打扮，而是大胆地露出肌肤的原本〈龙王〉模样。

她一头及腰的深红长发，被海风吹得翻飞起来。

「我这人最讨厌早晨了。」

「呵呵，这么说来的确是呢。」

雷欧尼斯眼睛半睁地应了一句，维拉看了不由得耸肩微笑起来。

哪怕是转生为人类肉体的现在，雷欧尼斯也依然非常不喜欢太阳。当他还是〈不死者的魔王〉的时候，每天都是窝在〈死都〉的地下深处，躺在石棺里享受着不被打扰的睡眠。

儘管他很想动用第六阶梯魔术〈夜魔之帐〉，把这一带的天空都用黑暗给覆盖起来，可是〈第零七战术都市〉的辅助动力，似乎是大量太阳能板所转换出来的魔力。因此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很有可能导致整座都市的机能瘫痪。

（……黎榭莉亚好像很喜欢早晨，这丫头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虽然作为最高位不死者的〈吸血鬼女王〉，即便在大白天也能够活动自如，但是从理论上来说，不死者的天性就是会想要避开阳光才对。

「妳把我拉来这种地方打算做什么啊？」

雷欧尼斯没好气地开口问道。他是知道巨龙有着喜爱高山的习性，但总不可能是专程跑来欣赏这片景色的吧。

「我很中意你的这座王国喔。那个叫『冰淇淋』的食物也相当美味。」

维拉转头看向雷欧尼斯这么说道。

「我的王国不仅如此而已。人类的最重要据点──帝都〈卡美洛〉，以及其他的〈战术都市〉，全都是我未来预定纳入支配的领土。」

「是吗？我对人类的王国并没有什么兴趣──」

维拉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仰望万里无云的蓝天。

「我要去找出〈天空城〉。」

「妳要去寻找〈天空城〉？它不是已经被龙神摧毁了吗？」

听到维拉说出出乎意料的话语，雷欧尼斯不禁挑了挑眉头。

〈天空城〉是飘浮在空中的巨龙移动要塞。

这座要塞是和〈不死者魔王〉的〈封罪魔杖〉齐名的存在，曾经是〈魔王军〉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象徵之一。但最后还是被〈六英雄〉中的龙神──〈基斯亚库〉所率领的圣龙大军给摧毁了。

「只是坠落了而已啦，它肯定还沉睡在海底的某个地方，伴随着无数和我并肩作战的巨龙战士的亡骸──」

「……妳是为了弔唁死去的巨龙战士吗？」

「是啊。而且，我果然还是很在意那颗〈星辰〉的事情。」

维拉如此轻声说道，双眼始终凝视着遥远天空的彼方。

「〈天空城〉设有用来辅助要塞行进的天体观测装置（Almagest）。只要检查观测纪录，应该就能弄明白这一千年间的星辰变化。」

「星辰的排列方式出现变动，是一件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我们巨龙是透过解读天上的星辰，来了解整个世界的命运。只要正确地解读星辰变化，或许就能稍微弄清楚现在的这个世界。」

「──原来如此。」

雷欧尼斯确实也颇为在意大贤者亚拉奇尔•德古拉迪欧斯所留下的那段话。

──世界会与虚无之星一同再生。

（虚无……〈虚兽〉──还有作为星之力的〈圣剑〉。）

此时一阵强风吹来，将维拉的长髮吹得上下飞舞。

在呼啸不止的旋风之中，她头上的两根龙角突然开始急速生长。

「听说那些虚无的怪物，会在古代遗迹里筑〈巢〉，妳自个儿可要小心一点。」

而且那些战死的古代巨龙，也很有可能已经变成了〈虚兽〉。

「雷欧，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

雷欧尼斯转头一看，赫然发现维拉一脸兇恶地露出了獠牙。

「胆敢玷污我居城的愚蠢之徒，我会把他们一个不剩地全都驱逐出去。然后，我会揪出妄图把我这个〈龙王〉变成虚无怪物的幕后黑手，把那个该死的混球开膛破肚外加挫骨扬灰。」

「抱歉，刚才那句话是我失言了。」

对于〈魔王〉来说，被人担心安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我大概是被过度保护的眷属给潜移默化了。）

雷欧尼斯不禁在心里苦笑起来。

维拉的背部猛地隆起，冒出了一对巨大的龙翼。

「希望下次能和使出全力的你打上一场。」

「我也是，期望下次能和完整状态的妳一较高下。」

雷欧尼斯无所畏惧地笑着回应道。

「好好栽培你那个吸血鬼眷属吧。居然胆敢正面顶撞我这个〈龙王〉，这么勇敢的小丫头实在是前途无量喔。」

「不用妳说我也知道。」

只见深红长发燃起炽烈的火焰，把维拉的全身上下都包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