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王佐爾·瓦迪斯

「──雷欧，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双宛如湖面般澄澈的蓝色眼眸，直勾勾地锁定在雷欧尼斯的身上。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九点，雷欧尼斯正在宿舍房间里和布莱卡斯开会，而黎榭莉亚就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他的房间。

只见黎榭莉亚的手里捏着一张纸。

据她本人所言，这是她针对刻在〈死都〉石像上的碑文的解读成果。

其中明确地记载了〈死都〉支配者的名字。

雷欧尼斯•戴斯•玛格纳斯──死者王国之王。

「……呃、这个嘛……」

雷欧尼斯一边装傻地别开视线，一边诧异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为什么榭莉亚小姐看得懂古代的神秘文字啊！？）

他不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万分懊悔。

自己干嘛不偷偷破坏掉那座石像？

雷欧尼斯非常清楚，黎榭莉亚对于古代遗迹的调查有着非比寻常的热情。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黎榭莉亚居然能够解读出古代的神秘文字。

（古代文字不是应该已经被从历史里抹消掉了吗！？）

根据黎榭莉亚本人所言，她是利用父亲书房里的书解读出雷欧尼斯的名字。

这么说起来，她的父亲克里斯塔利亚公爵确实是遗迹的研究者。

可是即便有家学的渊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解读出来也实在是令人咋舌──

……虽然他很想称讚自己的这位眷属，但唯独这次没办法像以前那么做。

我是在现代甦醒过来的古代魔导师──这是雷欧尼斯先前对自己真实身分的说词。

黎榭莉亚若是得知自己其实是身为黑暗支配者的〈魔王〉──

比别人更加一丝不苟、同时又有着强烈正义感的她，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会和当年的那些人类一样吗？……但她可是──）

雷欧尼斯微微紧咬住了嘴唇，然后──

「既然事情曝光了，那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呢。」

他语气哀伤地喃喃自语，彷彿是在自嘲一般。

「雷欧……？」

黎榭莉亚的蓝色眼眸不安地闪动起来。

（抱歉了，就让我消除妳的记忆吧。）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记忆操作，应该不至于影响到她的人格。

就在雷欧尼斯悄悄伸出手去，打算触摸黎榭莉亚额角的那个瞬间──

「雷欧──」

黎榭莉亚冷不防地一把抱住了他。

「榭莉亚……小姐？」

「我身为你的监护人，自然想要知道你的一切事情。但这若是你想藏在心里的秘密，我就不会硬逼着你把它说出来。就算你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你，我也不会改变我对你的态度，所以──」

一头银白色的长髮，顺势垂落在了雷欧尼斯的脸颊上。

而被黎榭莉亚搂在怀里的雷欧尼斯──

则是放下了绕到了她身后的那只手。

（……记忆操作这种事情，不是该用在眷属身上的东西啊。）

哪怕就只有这么一次──

都会永远改变雷欧尼斯和黎榭莉亚之间的关係。

……雷欧尼斯不知为何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

「过去的我，的确就是那座遗迹废墟──〈死都〉的王。」

雷欧尼斯和黎榭莉亚并肩坐在床沿，开始向她娓娓道来一切的原委始末。

也就是他利用支配死亡的魔导之力，将无数的骸骨和暗夜魔物纳入麾下，建立并支配这么一座死亡的王国。

「……原来你真的是一位国王呢。」

「嗯，是啊……」

雷欧尼斯一边用食指挠着脸颊，一边点着头继续说道：

「但是，那座王国已经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

「理由一言难尽，但最大的原因还是我的能力不足。归根究柢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雷欧尼斯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所以说，你的目的是重新复兴那个王国？」

「……不，毕竟那王国已经彻底毁灭了。」

儘管他对〈死都〉不是没有类似乡愁的情感，可是说到底那里只是〈魔王军〉的军事据点。

对于雷欧尼斯来说，所谓的故乡是〈女神〉萝洁莉亚的所在之处。

（再说，我现在也已经建立起新的据点了──）

雷欧尼斯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我现在唯一关心的事情，就只是找到那个重要的人而已。」

「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女孩吧？」

「嗯。萝洁莉亚•伊什塔莉丝，找出她的下落是我──」

「萝洁莉亚……萝洁莉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黎榭莉亚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次打开了刚才的那份笔记说道：

「这个名字也有出现在这段碑文里。」

「妳连这个名字也解读出来了！？」

「哎、嗯……」

「这、这样子啊……」

雷欧尼斯像是讚歎地咕哝了一声。

自己似乎还是太过小看古代遗迹爱好者的热情了。

「那个女孩和你一样也是魔导师吗？」

「不，她──」

雷欧尼斯在沉吟片刻后才回答道：

「她应该已经变成普通的女孩子了。」

◆

等到黎榭莉亚离开、房里只剩下雷欧尼斯一人之后，只见他脚下的影子陡然摇晃了起来。

「……真是千钧一髮呢，玛格纳斯大人。」

从影子里出现的，是漆黑的巨狼布莱卡斯。

布莱卡斯轻巧地跳上床铺，哼了哼鼻子说道：

「你为何不消除掉那个女孩的记忆？」

「因为没有那个必要。而且每次被怀疑就消除记忆也很麻烦。」

「噢？」

布莱卡斯一副没被说服的样子。

雷欧尼斯轻轻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膀继续解释道：

「操作眷属记忆这种事情，可不像是〈魔王〉该有的作风。」

「作风是吗？既然你都搬出这个理由了，那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到头来，雷欧尼斯还是没有向黎榭莉亚揭露自己〈魔王〉的真实身分。

他目前还无法说出全部的真相。

（……虽然坦白真实身分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但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等到自己找到萝洁莉亚的转生体、并且重新复兴〈魔王军〉的那一天，才是向黎榭莉亚坦白一切的时候。

「──先不说这个了，我还有另一件在意的事情。」

雷欧尼斯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重新坐回到了床铺上。

「什么事情？」

「克里斯塔利亚公爵，也就是黎榭莉亚的父亲。黎榭莉亚说她是在书房里发现了公爵的手记，但是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类会懂得古代文字？」

那段刻在〈死都〉石像上的碑文，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古代文字。

而是只有高阶神官才会使用的高等神秘文字。

「她父亲生前似乎是一名古代遗迹研究者，而且好像还知道〈魔王〉的各种相关传说，这样一个人物实在是有点令人在意。只可惜他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在已成废都的〈第零三战术都市〉里，沦为〈虚兽君主〉的〈圣女〉──媞雅蕾斯•里萨列库提亚，唤醒了〈克里斯塔利亚骑士团〉的徘徊亡灵。

但在这群亡灵之中，却未能发现黎榭莉亚父亲的身影。

「要是可以找到尸体的话，我倒是还能动用〈死灵术〉把他复活成食尸鬼。」

雷欧尼斯喃喃地说着骇人听闻的话语。

已经近乎化为废墟的〈第零三战术都市〉，目前正由〈圣剑学院〉派遣的部队进行调查，但发现克里斯塔利亚公爵尸体的可能性显然微乎其微。

「算了，这件事情就先这样吧──」

雷欧尼斯还有另一件在意的事情。

魔军参谋杰迈因，究竟在〈死都〉干了什么好事？

「杰迈因，还有涅法肯斯•雷札德。这些旧魔王军的成员，似乎正在暗中策划着什么阴谋。」

在〈死都〉的〈女神神殿〉里，杰迈因提到了预言的事情。

（预言是吗……？）

雷欧尼斯所知道的〈女神〉预言，是萝洁莉亚将会转生到这个时代。

除了这个预言以外，难道还有其他预言存在吗──？

「杰迈因当时在〈死都〉是打算把我──把〈不死者的魔王〉复活过来。而他的目的恐怕是要用虚无来污染我，将我转化为那个可憎的〈虚兽君主〉，就如〈六英雄〉的〈圣女〉和维拉一样。」

要不是黎榭莉亚在机缘巧合之下解除了封印──

现在的雷欧尼斯，搞不好已经沦为那种丑陋的虚无怪物。

「那些家伙似乎打算利用〈六英雄〉和〈魔王〉来执行什么阴谋。」

他们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什么人──？

雷欧尼斯原本怀疑是〈异界魔神（亚兹拉•伊尔）〉在暗中操纵一切，但杰迈因在临死之前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当然，他的话是真是假还无从得知。

「杰迈因被人抢先灭口，真是一个惨痛的损失。」

雷欧尼斯还没问出想知道的情报，杰迈因就已经踏上了黄泉不归路。

倏然现身的面具少女，直接消灭了这名老人的存在。

哪怕是在死之魔术上登峰造极的雷欧尼斯，也无法唤回已经遭到完全抹消的死者灵魂。

虽然他可以将其化为尸体人偶自由操纵，但是已经不可能从杰迈因口中问出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