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魔王，造訪櫻蘭

九年前的那一天，天空出现了赤星的异象。

这颗赤星的运行没有既定轨道，每一次的出现都毫无规律可言。帝国方面将其称作「不祥之星」，〈樱兰〉的人们则是称之为「大凶星」。

就在那一天，整片天空被一分为二，〈虚兽〉从巨大的裂缝中倾巢而出。

这场〈虚兽〉的百鬼夜行，将〈樱兰〉的都城破坏殆尽，贪婪地吞噬了〈樱兰〉的平民百姓。

在这场浩劫之中，有两名六岁和十三岁的少女。

她们仓皇地奔逃在燃烧的街道上。

两人都有着一头醒目的蓝发，是一对宛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姐妹。

「姐姐……剎罗姐姐，咲耶已经走不动了！」

年幼的咲耶瘫坐在了满是瓦砾的地面上。

「──站起来。不赶紧逃的话，我们都会被那些怪物给杀死的。」

姐姐转过头来，紧紧地抓住了妹妹的手。

「可是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爸爸和妈妈都已经──呜、呜呜……」

咲耶揪着地上的瓦砾，抽抽噎嘻地哭了起来。

「〈樱兰〉最强的〈剑鬼众〉应该还在奋战。总之我们先逃到雷翁那里去──」

──就在这个时候，剎罗猛地抬起头来，转头看向自己的背后。

咲耶也被她的动作吸引，将视线转往同一个方向。

只见那里站着一道人类的身影。

一名留着金色长髮的魁梧男子。

他的左眼戴着眼带，全身包裹在长大衣里，手上握着一把单面开刃的巨剑。

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男子不是〈樱兰〉这里的本地人。说到底，在这场地狱般的浩劫之中，这名男子为何还能保持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妳们就是〈双神〉的巫女吗？」

「……！？」

男子举重若轻地扬起手中的巨剑，缓缓地朝着她们两姐妹走了过来。

令人胆寒的瘴气从他的全身上下冒了出来。

这个人和那群吃人怪物有着相同的气息──

「咲耶，妳快走吧。至少要让妳一个人活下去──」

剎罗张开双手护在咲耶的身前。

「姐姐……！」

血花四溅。

姐姐的娇小身躯先是飞到半空中，随即重重地摔落在了地面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姐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大片血泊在石板瓦砾上扩散开来。

咲耶连忙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横倒在地的姐姐的手。

「……咲……耶……别管、我……快逃──」

咲耶紧搂着姐姐呜咽哭泣起来，一道高大的身影落在了她的身上。

「〈双神〉的巫女。只要是〈女神〉的因子，哪怕是只有一个都不能放过。」

「……！？」

在泪眼婆娑的视野里，咲耶不甘示弱地怒瞪着这头怪物。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姐姐！？」

「虚无没有名字。不过，人们过去称呼我为──席达尔克。」

独眼男子冷酷地如此告知道。

「席达尔克……这就是你的名字吗──？」

咲耶像是诅咒似地复诵着这个名字。

……但她就算知道了名字又能如何？

她马上就要死在这头化作人形的〈虚兽〉手里了。

「巫女啊，至少我会让妳毫无痛苦地死去。」

那名男子──那头怪物举起巨剑，对準咲耶的脖颈砍了下去。

◆

「……哈啊……哈啊……哈啊……」

咲耶在〈赫拉斯瓦尔格舍〉的自己房间里惊醒了过来。

整套内衣都被冷汗浸湿，紧紧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明明最近已经不会梦到那一天的事情了……）

她抹去额头的汗水，轻轻地摇了摇脑袋，这才转身拉开窗帘。

天空还是一片昏暗，正好是曙光即将破晓的黎明时分。

从床上起身之后，咲耶在穿衣镜前站定，开始脱下身上的睡衣。

那对微微隆起的酥胸，看起来似乎成长了那么一点点。

──映照在穿衣镜里的那张脸孔，和那一天被夺去性命的姐姐几乎是一模一样。

如果自己就这么把头髮留长，肯定会变得和姐姐如出一辙吧。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咲耶一边穿上有些变紧的胸罩，一边心事重重地轻轻叹了口气。

在那之后，〈剑鬼众〉都没有主动接触自己。

虽然她派影华去找出他们的据点，但是始终无法逮住〈剑鬼众〉的蹤迹。

当然，咲耶完全没有打算加入他们的计画。

无论〈剑鬼众〉有着什么样的大义，都不能拉着这座都市的无辜百姓一起陪葬。

那一天未能守护住〈樱兰〉的〈剑鬼众〉，如今已经彻底化身为了复仇的修罗。

（──说到底，我和他们也是一丘之貉呢。）

咲耶在内心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自己为了打倒〈虚兽〉，不惜借用和那群虚无怪物一样的力量。

（……如果可能的话，我是很想用说服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但〈剑鬼众〉是最强的〈圣剑士〉集团。单凭咲耶一个人是阻止不了这群铁汉子的。

然而，她和那位自称〈魔王〉之人的合作谈判以失败告终。

咲耶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对方开出来的条件。假如只是咲耶一个人倒也罢了，可是〈魔王〉要的是〈樱兰〉全体人民都向他俯首称臣。面对如此蛮横的要求，咲耶除了拒绝以外别无他法。

（──不过，至少我该庆幸自己没有丢掉性命。）

假如〈魔王〉真的有那个意思，要杀死咲耶应该只是举手之劳。

但〈魔王〉最后只是把咲耶赶回了地上。

（难道说〈魔王〉意外地是个绅士？还是说他其实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咲耶一边思忖着这些事情，一边套上姐姐遗留下来的那件白色装束。

「姐姐──还请妳保佑〈樱兰〉的每一个人。」

◆

「……呼……啊……」

黎明时分。好好地睡了一觉的雷欧尼斯，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醒了过来。

他拉开窗帘向外一看，发现咲耶正在宿舍的后院做着每日的晨练。

（好啦，我也差不多该过去了──）

雷欧尼斯离开被窝，小心地不去吵醒还在睡梦中的黎榭莉亚，蹑手蹑脚地悄悄走出了房间。

（……话说回来，昨天可真是有够失败的。）

雷欧尼斯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懊恼地抱住了脑袋。

他不是在说和闯入魔王城的咲耶对峙的事情。

而是在说他留在缇瑟拉生日会上的那个替身。

在结束和咲耶的谈判之后，雷欧尼斯立刻赶回孤儿院，和担任替身的铎尔欧格再次替换身分。但就在雷欧尼斯离席的短短一小时里，这位〈罗格纳斯三勇士〉的英雄，已经彻底搞砸了所有的一切。

铎尔欧格主动表示要为缇瑟拉献上一麴生日祝福歌，最后却演唱了〈魔王军〉用来庆祝告捷的〈暗黑凯旋曲〉。

……而且他根本就是个五音不全的大音痴。

只要忆起自己回来时的那种尴尬氛围，雷欧尼斯就有股丢脸到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雷、雷欧，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嘛！」

「没错没错！少年，我们下次一起去卡拉OK练习吧！」

「雷欧尼斯哥哥愿意唱歌给我祝福……我、我觉得很开心哟。」

众人的安慰之言，反而更加刺痛了雷欧尼斯的心灵。

附带一提，雅璐莱在享用完料理之后，立刻就一溜烟地不见人影的样子。

她大概是担心被黎榭莉亚他们揪着深入追问吧。

（……这一点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雷欧尼斯高唱〈魔王军〉军歌的那一幕，若是被雅璐莱给看到了，很有可能导致他的真实身分就此败露。

（……该死的斗士铎尔欧格，虽然你是在札尔斯王国攻略战里立下大功的英雄，但我要剥夺过去赐予你的〈铁血死勋章〉！）

……雷欧尼斯简直要气到七窍生烟。

当他来到宿舍后院的时候──

只听不远处传来空气被劈开来的飕飕声。

具备凈水作用的人工阔叶树（bio-plant）下──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咲耶倏地拔出〈雷切丸〉。

只见几道寒芒一闪而过，几枚落下的树叶在触及地面以前全被劈了开来。

（……又是这种老掉牙的训练啊。）

原本这么想着的雷欧尼斯，在定睛打量落下的树叶之后，这才发现咲耶的训练没有这么简单。因为这些树叶全被切割成了动物、几何，又或是枫叶的形状。

（──在剑技造诣这一方面，现在的黎榭莉亚完全是望尘莫及呢。）

「──谁在那里？」

咲耶一边问着，一边转过头来。

「早安，咲耶小姐。」

雷欧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

「怎么啦？少年。你今天起得可真早呢。」

「……是的。我有件小事想拜託咲耶小姐。」

「有事想拜託我？而且还必须瞒着榭莉亚学姐──？」

咲耶沉吟片刻后说道：

「……该不会是什么色色的要求吧？」

「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