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 华尔街 某大厦三楼
「哟,莱斯特。大红人不好当啊。」
「请别取笑我了。」
看到打开门出现的年轻记者,周围的记者们都一起朝他投去冷嘲热讽。
在大厦中大型报社的编辑部里,一个记者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他就是「碎冰锥•汤普森」事件的首位目击者。
被称为莱斯特的这名年轻新闻记者露出疲倦的神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周围的记者正犹豫要不要跟他搭话时,看到编辑部长走近,都延后了这项计画,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莱斯特,你没事吧?」
「没有……没事。」
「警察的审问感觉如何?我们平常可都是向他们问话的人啊。」
「那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那些家伙还怀疑我是不是犯人。」
莱斯特唉地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在审讯室自己受到的待遇。
他的表情如同咬碎了黄连还含在嘴里不吞下去似地,光从这幅表情就不难想像他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
「我想也是啊。毕竟我们在接受警察调查之前就先刊载出这份报道……为此社长也受到了警察的严重抗议。」
「那还真是抱歉啊。」
「没什么,托你的福今早早报的销量比昨天增加了百分之三十,他可高兴着呢。」
看到上司苦笑着耸了耸肩,莱斯特的脸上添了几分活力。
编辑部长看在眼里,保持着温柔的表情继续说道:
「不过啊。他们也找我们刨根问底地问了你的不在场证明。像是在前四次命案发生时,你都在什么地方取材之类的。」
「嗯,我还以为这下总算可以洗清不白之冤了,没想到他们又开始怀疑我的目击情报……说是我为了增加报纸销量随口编造出的谎言。」
「算啦,对方也拚命想证实情报的真伪啦。毕竟这可是第一次出现的具体目击证词。虽然我们报社也收到大量的匿名信,但哪个都不靠谱。里面还有人说一定是『铁路追蹤者』乾的。明明事件又不是发生在铁路上的。」
看着上司露出无奈的笑容,莱斯特苦笑着摇了摇头:
「嗯,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到昨天为止也为这些假情报伤透了脑筋啊。」
「说得没错。」
再笑了一阵后,上司稍稍敛起笑容,拿起今早刚发行的自家报纸。
那上面刊载了莱斯特目击到的「碎冰锥•汤普森」的特徵。
•手脚异样地长
•没有撑伞,全身都被雨淋湿的消瘦男子
•用外套的领子和特别的帽子遮住了面孔
•左手握着碎冰锥
只有这么几项而已。
如果凭这些信息画出假想图画,那副样子才真可谓是假情报。
「我说啊。这要是吐着鬼火蹦蹦跳跳的话不就成了弹簧腿杰克了吗?」
听上司提到传说曾真实存在于英国的恶魔一般的怪人,莱斯特叹息着答道:
「没那么夸张啦。顶多也就是开膛手杰克的水平。」
「不过那什么,你的目击证言还真够半吊子的,不过想想犯人被逮捕的时候,确实也不能说太详细啊。」
「是啊,我可不想被人称为撒谎大王。」
他们聊到这儿——
负责接听电话的事务员朝着他们举起手来:
「莱斯特先生,找您的电话。」
「喂喂,又是警察吗?」
听了编辑部长的疑问,接线员摇摇头,捂住话筒回答道:
「是DD新闻社的卡尔先生打来的。」
◇
傍晚 地下酒馆「蜂巢」
这间酒馆充斥着甘甜的香气。
位于小义大利与唐人街交界处的奇妙小店「蜂巢」。
表面上是个名副其实的蜂蜜专卖店,但这间店其实还有另一个身份。
从摆放着无数瓶蜂蜜的货架中间穿过,在店铺收银台的里面有一扇镶着猫眼的结实大门。经老闆娘同意走进那扇门后,就可以看到在这束缚于禁酒法的时代里诞生的一个「产物」。
禁酒的法律。
以创造有序社会为名目制定的这一法律,促使了比法律制定前更狡猾、更豪华、也更受人支持的「无秩序」的诞生。
钻着法律空子的人们聚集在「SPEAKEASY(地下酒馆)」,共饮被法律禁止的酒。
无论男女都为了酒水而来。偶尔也有孩子到访。在城里人们的思绪与法律的夹缝中出现的,绝对不能见光的夜之社交场。
当时的纽约充满了这种伪装起来的非法酒馆。据说光是曼哈顿就超过三万两千家,想找一条没有地下酒馆的小巷反而极为困难。
黑手党通过非法造酒壮大了力量,结果完全颠覆了法律制定的初衷。
而比起禁酒法的制约,大多数民众更容易接受夜晚空气里飘蕩着的酒香。
服装店的深处。
汽车工厂的二楼。
鞋店的仓库。
停泊在河岸边的船的舱底。
医院未被使用的手术室。
甚至连教会和殡仪馆的内部都存在这种钻着法律漏洞的存在。
这家「蜂巢」小店,也是在这样的法律漏洞上建成的一座圣域。
向着店铺深处走去——
莱斯特警戒地环视着周围的状况。
地下酒馆的内部简直就像音乐剧的舞台般。
华丽的吊灯照亮了乳白色的墙壁,闪烁着如同蜂蜜般金黄色的光芒。
店内远比从外表上想像的宽敞许多,摆了近十张铺着雪白桌布的大圆桌。
「……虽然早有耳闻……」
从外观看起来,酒馆的空间原本分属不同的建筑物,是特意从里面打通的。想到这儿,莱斯特对这家酒馆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
——马尔提乔家族。
他听说这家酒馆由这一组织掌管。
那是以摩鲁萨•马尔提乔为首领的黑帮组织,不过当事人宣称他们并不是「黑手党」,而是起源于南义大利那不勒斯的「克莫拉」。
莱斯特并不知道黑手党和克莫拉有什么区别,作为一个新闻记者,他至今也并没有深入调查过这个组织。
——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组织……不过,光看这间店的规模,难道不像芝加哥的大型组织的直营店吗?
酒馆深处有一个类似于舞台的设施,它的周围摆放的灯泡数量也格外多。
现在舞台上,穿着旗袍的东洋少女正挥动着一把巨大的剑翩翩起舞,这行云流水的剑舞也助长了大多数客人的酒兴。
——不过蜂蜜味还真浓啊。
比起摆着蜂蜜瓶来卖的店铺,走进酒馆之后闻到的蜂蜜味更加浓烈。
甜腻的香气混合着酒精的味道,似乎让人不知不觉就醉上几分。
莱斯特想要赶紧坐下,再次环视店内一周——
他看到坐在靠里座位上,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向他举手示意。
——卡尔。
曾经的同事。
作为前辈的记者。
同时也是——曾经自己对其充满憧憬,追着他的背影前进的男人。
——然而,现在不过是转到小报社工作的丧家犬罢了。
莱斯特在心中如此认定着看向那个男人,他咽了一口口水,怀着某种决心踏出脚步。
「哟,好久不见,莱斯特。」
「……你好。」
轻轻点头示意后他坐了下来,卡尔一边往杯子里倒私造酒一边开口问道:
「这里的老闆娘有没有顺顺噹噹地放你进来?」
「嗯,报上卡尔先生的名字后就轻鬆进来了……不管怎么说,看到您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嗯,我个人是挺好。」
「令爱的身体状况如何?」
他装作无意地问道,窥视着对方的反应。
面前这个男人以要照顾生病的女儿为理由,从工作繁忙的大型报社转到了自由时间较多的DD新闻社。莱斯特虽听别人这么说过,但对他而言卡尔的离开不过是得胜而逃。
然而——
「啊,前年就死了。」
「……」
对方轻描淡写的回答让莱斯特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她走的时候并不痛苦,也算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了。」
「那个……我很抱歉。」
「没什么,是连葬礼也没通知你们的我不好。当时我只想让她静静安眠,除了亲戚和现在的社长外没有联络任何人。连续死了老婆和女儿,现在我也可以像这样泡在酒馆里,不用担心回家时间了。」
——是这样吗。
莱斯特没法判断对方的行为正确与否,就算接到通知自己也应该不会出席葬礼吧,想到这儿,他决定不再深入这个话题。
而是改口问道自己被叫到这里来的理由。
「为什么叫我来这里?」
「啊,你还是这么直接啊。我不是教过你,等对方被你的话语和酒精弄晕了头,才更容易打听出各种情报吗?」
「因为我知道这招对您根本不管用。」
莱斯特面无表情地答道,卡尔则依旧静静地笑着。
受不了沉默的莱斯特不耐烦地端起斟满酒的杯子放到嘴边——
「……好甜?!」
出乎意料的味道让他不由得把杯子端开。先别提酒精,光是甜味就让他的嗓子像是烧了起来般难受。
看着直翻白眼的莱斯特,卡尔咧嘴一笑说道:
「哈哈哈!吓了一跳吧?被这种放了蜂蜜的酒。大家最早都这个反应。」
「……您这是故意的吗?」
「哪里哪里,只要习惯了甜味反而会觉得很好喝的哦,这种酒。」
卡尔说着喝下了同样的酒,看着他莱斯特有些焦躁地继续说道:
「那么,请您儘快告诉我您有什么要紧事吧。我可是很忙的。」
「啊,我看了哦,今早的早报。」
「……那还真是多谢了。」
「好厉害啊,这下子你在编辑部的名声也会提高吧。」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