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多出来的贴纸统统都贴上去。由于空间少到连点小缝都没有了,所以贴纸都盖到了文字上。
我看着贴纸变多的想做的事情清单,暂时沉浸在余韵里。
回到家以后,我最先做的就是这件事。一天就达成了四项。这就是……因祸得福?不对,那算祸吗?
正因为发生那种类似吵架的事件,我才得以改变自己。
我成功改革自己的思想,变得不再只拘泥于岛村,扩张自己的视野。
成功改革了。
「…………………………………………」
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在岛村的提议下,明天要跟大家一起出去玩。
所谓「大家」,似乎是指永藤跟日野。
好像也可以由我决定去哪里。
她们似乎愿意爽快赴约。
「……啊啊啊啊……」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易碎物看待,光想像就差点陷入苦恼当中。
不对,实际上我确实是被当作难搞的小孩。
「……啊,对了。」
我伸直手跟身体,拿起想做的事情清单。虽然会坐立难安,不过这是大好机会,就选个可以让我贴贴纸的地方吧。我不讨厌自己这种意外厚脸皮的个性。因为我最近开始了解到,有很多事物要是太保守,就无法得到。
以往我几乎没有想要的东西,所以是无妨。
但现在不一样了。
要选哪个地方才有办法贴贴纸呢?我左右挥动着手指。我做的清单上只有写要跟岛村做什么,如果加上日野她们,选择就比较有限。再加上字写得太挤,又太多字,重新看过就发现真的很难读。我从这点得知自己之前就是这么期待暑假。
「…………………………………………」
当时的我会满意于这种暑假吗?
……不对,说是「这种」太难听了。亏岛村是在替我着想。
被和自己同年级的女生当成了年纪比较小的人看待,有点悲惨。她的温柔散发着些许暖意。沉浸在那类似温暖,却是完全不同温度的温柔当中,就觉得腰部附近开始躁动,很想立刻冲出去。
那绝不是种令人舒适的温柔。
不过,即使是刻意使然,也确实是种温柔。
其实我身边的人意外温柔。我感觉到自己正为这一点感到困惑。
但这时候不要感到害怕,而是自己也要把这样的爱传达给对方,才是正确的做法吧。
我被下达的课题,是身为一个人理所当然要有的──对周遭人的爱。
跟朋友增进感情。
与父母保持良好关係。
爱惜身边的人。
「应该……」
就是指这些事情吧。抱着膝盖的我理解了这一点。
至今我不了解,也没有去理会的道理化作强烈大浪,玩弄着我。
我的内脏变得像在海面上漂流一样,不断摇蕩。
「…………………………………………」
我吞了两口口水。我口渴得连本应是液体的唾液都会卡在口中。
我就这么把头靠在墙上,一闭上眼,就能听见某种声音。
那是种并不明显,彷佛缠在一起的丝线般的喧嚣。
我仔细聆听,才发现这道声音不像蝉声一样来自外面,而是来自──自己的内心。
「要和岛村玩得很热络」。
清单上有这一项。正确来说是有类似「牵起手」之类的前提,不过手已经牵过了,于是我把这一项分成一半,贴上贴纸。再来就是剩下这一半。
要玩得开心热络,人多一点会比较好。一般应该是这样吧。
我选择践踏完全不那么认为的自己,试试相信常识这种东西。
若要以这点为前提出游,那就不能选游泳池。因为我得知游泳池太凉爽,气氛与其说会变得热络,反倒是沉静下来。呃,虽然我之前会一个不注意就被岛村的泳衣装扮给予的冲击搞得忙到不可开交,但不是那样。我要的不是那样。
经过这般内心纠葛后,我决定选择去卡拉OK。我记得之前也曾有这种事,便遵循自己的记忆来做选择。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好去,就保守地选了跟上次相同的去处。就像上了年纪的人换车,会买同一款车一样。不敢冒险,无法飞往任何地方。
我们约好在车站前面集合。总会比预定时间早到,是我的天性吗?其他人都还没来。难道我是最閑的人吗?我是会出门去打工,不过其他时间──我不需要分配时间去和他人做协调,所以搞不好加总起来,我就是最无所事事的人。
而填满那段空白,就是岛村指示给我的道路。
「…………………………………………」
填满它,会不会导致我窒息呢?
「啊。」
我站在计程车等待区附近的阴影底下等着等着,就听见了这道声音。我感觉对方是在跟我说话,结果一回头,就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对上了眼。她戴着眼镜,脚很修长,大概是女高中生。看起来是不认识的人,但她一直盯着我看,说不定我们曾在哪里见过面。
那个女生暂时停下脚步后,又立刻快步走进车站当中。
我把头转回前方,疑惑地心想:
刚才那个人是谁?明明我认识的人真的很少,却找不到半个候选人物。
在我回想那个人是谁时,岛村来到了集合地点。大概是今天要来离家有点距离的地方,她是骑脚踏车来的。头上还戴着白色的淑女帽。
若那是岛村的东西,也未免太朴素……应该说品味上不符合她的年纪,我想那应该是岛村母亲的帽子。
「早……啊,已经不是说早安的时间了。午安~」
岛村把脚踏车停在我附近,稍稍举起手。她细嫩的声音,柔和的表情,和她那帽沿小、绑了一圈缎带的帽子相当搭调。她散发的气质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
「午……安。」
我原本打算用滑稽或轻快一点的语调打招呼,结果失败了,变得很半吊子。
到底有几件事,是我想做,而且最后也得到满意结果的呢?
「日野她们还没来啊?」
「嗯。」
「那些家伙大多时候都会迟到。也不晓得问题是出在日野,还是永藤身上。」
天知道──我小声回应,同时思考要怎么办,又该做什么。
我在岛村面前总是这样。总是想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又想得太多。
最后陷得太深,结果反而採取了奇怪的行动。
既然知道这一点,那只要冷静下来就好了,却连这点小事都不允许我去做。
我完全被岛村摆了一道。现在也是如此。
就算想把气氛搞得很热络,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和她说话。
我心里明明就有很多疑问。
我在她身边会给她添麻烦吗?一对一的状况下,我是很难搞的人吗?
我很想问问看,却无法踏出这一步。如果她说「对啊」,那我该怎么办?
不对,她对我这么说过一次,所以我才觉得自己必须有所改变。
现在才会在这里等待岛村以外的人。
日野和永藤也骑着脚踏车前来。看来永藤依然不会骑脚踏车。
要是我也展现这种弱点,岛村会特地照顾我吗?
……应该很难。我偷看她的侧脸。她可能多少会照顾我,但大概不会变得像日野跟永藤那样吧。我们之间还欠缺了某些事物,让我们不足以发展成她们那样的关係。我感觉欠缺的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类似热情之类的东西。
我没办法形容得更具体。这彷佛望着沉在海底的物体,无法看清它的样貌。
「让你们久等了,会迟到主要是永藤害的。」
「咦?是吗?」
是啊──日野转过头强调,「嗯,可能吧。」永藤也表示肯定。
怎么说,感觉她们这种互动挺有趣的。看得出永藤全面信赖着日野。
「话说回来,你今天是穿便服呢。」
随后,日野就用这句话当作问候。她说「今天」,今天是假日,当然会是便服。
「我之前也是穿便服啊。」
「是吗?我总~记得你之前好像是穿制服……算了,就不追究了。」
追究这个不好对吧──日野独自点头。永藤也跟着她一起点点头。
永藤大概根本不懂是怎么回事。
「那我们走吧。」
晚到的日野走在前头,带领我们前往卡拉OK店。虽然提议的人是我,但要去哪间店是交给日野决定。日野很了解镇上的地理。而在她带领下的我一样生于这个镇上,却像个被带路的外地人一样不安。
日野跟永藤牵着脚踏车走在前面,岛村跟在她们后头,走在最后面的则是我。
就算没有刻意去做,我也总会前去一个团体的边缘地带。
若说人际关係是拼图,我这片拼图大概是呈现没办法嵌进任何地方的形状吧。而被赶到边缘的那片拼图最后会有什么下场,随便想也知道。
我能够和谁拼在一起吗?
前往卡拉OK的路上,我从斜后方对着那道背影呼唤:「岛村。」
回过头的岛村带着询问「怎么了?」的眼神看着我,于是我语调快速地提议:
「我在想……不介意的话,可以再一起唱歌吗?」
这次约得很突然,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背歌词。但应该至少会有一首是我们都知道,而且也记得怎么唱的歌。岛村立刻点点头。
「好啊。」
她这么回应以后就转回前方,确认过前面的状况后,又转过头来。
「不过,我们有什么可以一起唱的歌吗?」
「到了以后……再找找看吧。」
用「找」这个词恰当吗?要去哪里找,才能找到那种东西呢?
卡拉OK的导览上又不可能显示某首歌我们两个都会唱。
面对我奇怪的发言,岛村也先以笑容回应,才回头面向前方。
看她这样,我就放心了。
像这样和她单独聊天,让我感受到一种安稳。
同时也怀抱起不安。
岛村是真的听进了我的话,才对我笑的吗?
我们来到车站后头的卡拉OK,进入他们準备好的包厢。这里的构造和之前去的那间很像,灯光也很强。感觉一直待在这里,眼睛会很累。
我这次很顺利地成功坐到岛村旁边。而且因为岛村坐在沙发最旁边的位子,所以她旁边只有我。我放下包包,为这件事实感受到小小喜悦。
仔细一看,就发现日野她们是在我们坐好以后才坐下,或许是在顾虑我们……她们两个确实是所谓的「好人」。我承认她们是好人,也很感谢她们这种性格。
握起麦克风的日野没有点歌,直接唱了起来。
「好,那就马上由我献唱一首吧。二年级~」
「别这样。」
永藤立刻吐槽她。「嗯。」日野很乾脆地收手了。
「感觉有种既视感呢。」
我同意岛村小声吐出的意见。
「那要唱什么好呢?我也没那么多梗可以玩啊。」
梗?
「那不如就由我来打头阵吧。」
永藤站起来拿走日野手上的麦克风。「啊,喂。」日野伸长身子,想把麦克风抢回来的时候,永藤已经点好歌,开始唱起来了。永藤点的是做可乐饼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