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实际上。 
上条等人在起飞前,已经背上了轻量型的降落伞。这跟一般装备的降落伞不同,既没有副伞,也没有跟高度计连结而能自动开伞的安全装置。虽然像是种搏命的改造,但也因此能将尺寸缩到跟薄薄的书包差不多。 
可是。 
所谓的降落伞呢,在风势极强等特殊条件下派不上用场。 
特殊条件其中之一—— 
「高度不足时,即使张开降落伞也无法充分减速,依然会撞上地表」这点各位晓得吗? 
「可、恶……!」 
视野不停打转,连哪边是上方都分不清,只剩一股不明所以的恐惧压在心头。离地三百公尺,一旦撞上地面必死无疑。上条连忙将手往后伸试图开伞,却抓不住飘动的带子。 
过了三秒?还是五秒? 
这段时间内,自己的身体究竟往地表接近了多少?上条决定不去想这种事。他闭上眼睛,想尽办法抓住带子用力一扯。 
轰!肩带上顿时多出一股庞大的重量。然而状况不对劲。上条虽然不认为降落伞具有故事书中那种「让背着大伞的小人悠哉地进行空中之旅」的功能,落下的速度却远比想像中来得快。减速的幅度不够。这么一来根本不叫「降落」,依然只是「坠落」。 
(骗人的吧……居然没张开?难道打结了吗?) 
他抬头一看,发觉伞并未张成完整的圆,形状就像长了皱摺的半月一样不自然。 
降落伞并非在任何姿势下打开都能正常发挥作用。 
若于身体在空中打转时勉强开伞,会增加故障的风险。 
不仅如此,高度也不够。 
实际上,即使正常使用降落伞,着地时若脚步没踏好,那股冲击力依然有可能导致骨折。 
在这种状况下撞上柏油路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说显而易见。 
一言之,就是「命在旦夕」。 
(要是掉下去……会死……!) 
儘管知道徒劳无功,上条依旧下意识地挥动四肢。 
就在这时。 
咚!上条的身体突然停止坠落,彷佛钩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当下的冲击,令他一时喘不过气。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像钟摆一般左右摇晃。 
「这……?」 
他往上一看,发现伞……或者该说比较像窗帘的某种东西,形成了临时的救生索,一直线伸长。「救生索」前端则挂在一个状似巨大钓竿的钢铁轮廓上。 
(……吊车……建设中的高楼……?) 
粗估至少有三十层。 
上条距离地面的柏油路少说还有两百公尺。 
大楼还在施工,而这里并非屋顶,想来吊车的高度会随着外装的完成而一层层地升上去吧。 
挂在空中的上条脚尖距离顶楼约七公尺,差不多是从二楼屋檐跳到地面的高度。然而,或许是因为吊车原先正要将钢骨从地面吊上来,它朝着外侧大大地伸了出去。照这个样子,就算上条卸下降落伞包,他依旧碰不到建筑物,只会落得撞上地表的下场。 
此时,正上方响起了令人发毛的纤维断裂声。 
降落伞在着地时随风飘入森林的窘境并不少见。一旦长时间挂在粗壮的大树上,会有让腋动脉血管坏死的可能。 
如果说,设计者为了排除这种风险而在布料上动了手脚,让伞能够承受空气阻力,却能于勾到树枝时迅速破裂以落往地表…… 
(糟糕……) 
仓促之下,上条以双手抓住吊着自己身体的绳子。 
布料裂开的声音愈发明显。 
(糟糕!要是挂在吊车上的降落伞裂开,我的头毫无疑问会直接撞上柏油路!非得在那之前爬到吊车的地方才行……!) 
话虽如此,事情却没有上条想像的那么简单。 
由于上条是靠绳子悬空,而这些绳子全连接到了他的背后,因此他攀爬时只能用双手支撑自己的体重。 
如果是电影或记录片里头登场的特种部队,也许能轻而易举地在悬崖峭壁或悬空直升机放下的绳梯爬上爬下。然而,那是在四肢也系有安全绳,能够靠这些辅助工具分散所需力道的情况下才做得到。 
只要试着完全不靠双脚只凭手臂匍匐前进,便会骜讶地发现很难移动——想成将这种状况旋转九十度承受最大限度的重力就好。 
若不是举重选手根本办不到。 
连区区三公尺都爬不到,上条的上臂内侧就已开始发痛。肌肉对超越极限的负荷举了白旗。 
「开玩笑……的吧……?」 
他眼看着降落伞的布料逐渐裂开。 
一旦彻底破裂就完蛋了。 
即使是能够打消任何效果的右手,也无法让他在地狱的自由落体下安全着地。 
(……难道我会在这种地方……这么简单地送命吗?在什么都不明白的情况下、连谁袭击自己都不晓得的情况下送命……怎么能这样!) 
就在这时,传来有如风儿低吟的「轰!」一声。 
这并非水泥丛林常见的大楼风。 
追根究柢,那根本不是风。 
是巨大的身躯。 
正是方才那头与超音速客机一同飞翔,并将机体从中剖开的似龙飞天怪物。 
它解决钢铁猎物后,彷佛在说自己还没满足一般在空中做了个大迴旋,一直线往挂在空中的上条冲来。 
「……吧?」 
少年连怨叹世事无常的时间也没有。 
钩住上条的钢铁吊车整个飞上空中。 
少年的耳朵连冲撞声都捕捉不到。 
景色逐渐化为扭曲的流线,他明白自己就像个炼锤般在空中甩动,彷佛有一股恶寒自脚底窜上心脏。在视野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上条勉强辨认出一件事——自己的脚,正在往大楼外侧一条宽敞得似乎能让小型机起降的道路接近。 
于是他顿时理解了现况。 
(……断裂的吊车正砸向道路……?) 
「啪叽啪叽」的声音打断了上条的思绪。 
将他绑在吊车上的降落伞布料,终于到了极限。 
上条的身体就像物体不慎脱手一般,从旋转着坠落的吊车残骸中飞了出去。宛如将石头用双面胶固定在木棒尖端之后,再用力地甩动木棒一样。 
即使是这样。 
上条的身体仍然碰不着未完工大楼的屋顶。 
他摔进了中间尚未嵌上玻璃的楼层。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剧痛导致的惨叫,被巨大吊车残骸撞上地表的声响掩盖。 
疼痛难耐的上条像个胎儿般缩起身子,就这么在地上翻滚、哀嚎。这么做不只是转移注意力。他自己或许不晓得,像炼球等部分田径赛事中,选手会为了让脑分泌解除身体限制的物质而吶喊。 
「呜、呜呜……」 
在毫无内部装潢,只有裸露水泥与钢骨柱的楼层中,上条好不容易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大楼之外,方才的怪物正来势汹汹地进逼。上条连忙躲在粗柱子后面。 
追击没来。 
那头全身覆盖着大量红线的怪物,或许是击落吊车就已满足吧,没仔细确认战果就拍动巨大的翅膀飞走。 
(……茵蒂克丝呢?还有御坂和柏德蔚、蕾莎、云川鞠亚!她们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降落到地上?没有被奇怪的家伙袭击吧?) 
上条从口袋里拿出行动电话,姑且先拨了茵蒂克丝的号码。虽然她平常就不见得会接这只零圆手机,但现在也只能一个一个拨了。 
可是—— 
「……怎么了?」 
茵蒂克丝没接电话。 
实际上就连像拨号音的声音都没响过。 
取而代之的是,有个事先录製好的女声反覆地播报这件事: 
『……目前线路非常壅塞,为了以警察、消防等紧急联络优先,还请各位避免使用不必要的电话、电子邮件服务。若要确认亲属、朋友的安危,请利用各行动通信公司的灾害时期专用语音留言板服务……』 
电话不通,电子邮件看来也不行。 
行动电话用的简易布告栏也无法显示,画面始终显示「通信错误」。 
上条原本想靠Wi-fi等无线网路的通话应用程序迂迴着尝试,但同样毫无动静……话说回来,他拿的行动电话是学园都市制,在外头部分服务无法使用很正常,但全都不能用也未免太诡异了。 
在这个瞬间。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某人刻意阻断通讯网路。 
但不该如此。 
在随便搬出阴谋论之前,还有更应该怀疑的事。 
换句话说—— 
线路发生堵塞,是否代表出了会让线路堵塞的大事呢? 
「……」 
上条重新看向没有玻璃的窗户。 
由于他在地上滚了好一阵子,因此距离窗户有十公尺以上,无法确认大楼下方的宽敞道路状况如何。若要确认,非得接近窗边往下看不可。 
不知为何。 
他察觉自己在情感上强烈排斥这么做。 
这不是惧高症,也不是因为不愿想起自己待在危险的地方。而是由于眼前或许会出现某种超乎想像的画面。 
话虽如此。 
无论确认与否,事实都不会有所改变。 
而若能多取得一点情报,说不定可以让此后行动的选项增加。 
上条晃晃悠悠地移动。 
他缓缓从钢骨柱子后方走出,朝没玻璃的窗户接近。一步,又一步。每当鞋子踩上地板,他都能明确感受到令人生厌的紧张感随之增加,宛如亲眼看着俄罗斯轮盘射出实弹的可能性随着不断落空而增加一样。 
少年踏出最后的一步。 
上条站在没有任何东西可抓的断崖边缘。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他以似乎会发出声音的僵硬动作往下看。 
那里。 
那里。 
那里。 
2 
身体被超音速客机抛了出来。 
御坂美琴在空中冷静地抓住了降落伞的带子,但在这个时候,少女看见身旁有个白色身影高速朝地面坠落。那是以双手抓住三色猫不让它乱动的茵蒂克丝。降落伞没有呼应高度计自动张开的安全装置。如果不晓得用法,就会如字面上头下脚上地摔到地面。 
「啊〜真是的!」 
美琴暂停开伞,像跳水一般伸直四肢,用朝地面踩油门加速的感觉急速接近一边打转一边坠落的茵蒂克丝。 
「看我的!」 
她伸出手,指尖抓住了白衣修女的手臂。 
离地只剩不到一百公尺。就算现在开伞,想来也无法抵销两人的重量安然着地,八成会止不住坠落而撞上柏油路面。 
放弃。 
少女切换思考模式,专注于操纵磁力。 
看见茵蒂克丝怀里的三色猫更加猛力地挣扎让她感到很抱歉,但这也是不得已的牺牲。 
美琴将双脚鞋底压在巨大车站大楼的墙面上,就这样乘势屈膝往下滑,形成一阵不喷出橘色火花才奇怪的急减速。沙沙沙沙沙沙沙!牛皮摩擦起火的噁心臭味沿途飘散,御坂美琴的身体差不多到了四楼左右的高度才将坠落的速度完全抵销,成功停下。 
她用一只手撑着茵蒂克丝与三色猫,打量起周围环境。 
「这里是……新宿车站吧?虽然我只在网路上见过就是了。」 
正确说来是东口侧。因为某国民午间节目而知名的电视摄影棚所在处。「外面」特别讲究时尚的地点之一……美琴原先擅自抱有这种印象,然而实际一看,却发现不知为何家电量贩店的招牌特别醒目,似乎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