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喝!」
在魔神欧提努斯吆喝的同时,上条的右肩爆发剧烈痛楚。
这是在将他脱臼的肩膀安回原位。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自己注意一点。错位太多次会变成习惯性脱臼喔。」
「你……你以为我喜欢脱臼吗……」
虽然顺利掏出奥尔堡,但终究还是没空选购御寒衣物。通过积雪道路的车辆也很稀少,没办法试着拦便车。所以说,两人还是老样子在极限环境内徒步前进。
「我原本还在想『大衣和车子到下个城镇再找就好了』,但我太天真了……这样会死啊。而且怎么好像闯进了毫无人烟的区域啊——!」
「只要南下大约十公里就会抵达下一个城镇……不过八成有人埋伏就是了。」
「气温零度以下还要在积雪道路上走十公里……这根本就是外出却遭遇灾害,回不了家的难民嘛。」
「如果是战争时期的雪地行军,就算一天一百公里也不稀奇吧。」
说是这样说,但两人还是很正常地在途中就放弃了。
他们大约走了五公里左右,就落得逃进路旁破烂废车里的下场。
「好……好险!根本不行嘛。果然什么『区区十公里』是骗人的嘛!」
「最大的敌人变成寒冷了呢。」
「该怎么说,这根本已经变成遇难求生类型的游戏了嘛!等等该不会沦落到要用所剩无几的钞票生火取暖吧?」
感觉上就跟将冷冻柑橘用暖桌加热后再拿去冷冻差不多。
顺带一提,废车中完全没开什么暖气,冷风还会从生鏽的底盘钻进来,但这里对现在的上条而言依旧是天堂。想来是因为能挡掉外头大部分寒风,又能靠人的体温让车子里头变暖吧。
两人在后座窝了一阵子后,欧提努斯有了些变化。
魔女帽开始前后摇晃。
「……欧提努斯?」
「唔。」
听到上条呼唤,魔女帽停下动作,但一会儿后又开始摇晃。
「欧提努斯。」
「唉,我就招了吧。不知怎地,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想睡……」
她揉着没戴眼罩的眼睛说道。
「但是接下来应该几乎没有能长时间安睡的机会吧。涌入丹麦的追兵应该会与时倶增,而他们也不会只是毫无方向地乱找,情报的精确度会提升。或许该每隔个五分钟或十分钟就稍事休息一下。」
「……我确认一下,『你没事吧』?」
「不会就这样挂掉啦。不休息反而会撑不下去喔。」
既然不是因为『妖精化』之类的影响让身体出问题,上条就没有意见。
上条不再追问而转向骯髒的车窗,没过几分钟就听到身旁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应该是睡着了吧。
看见玻璃表面渐渐蒙上一层雾气,知道废车里头已经暖和起来后,上条鬆了口气,轻抚胸膛。这时有样东西落在他膝盖附近。
仔细一看,那是欧提努斯的帽子。
上条重新打量身旁的同伴。儘管遮住一边眼睛的眼罩有些吓人,但她依旧是个惹人怜爱的少女。或许是金髮与雪白肌肤加强了这种印象,但就算她怀里抱着很大的布娃娃,应该也会显得十分自然。
这或许就是人类的本质。
出身、经历、功过、立场、身分……人虽然受到许多束缚,但摆脱这一切后展现的真面目其实没什么差别。即使是人称「魔神」的存在也一样。
(……)
能站在她这一边真是太好了,上条心想。
没有轻易受到愤怒与激情摆布而站到捨弃她的那一边,实在是太好了。
他微微一笑,把玩起膝盖上的魔女帽。就在这时。
上条缓缓抬起脸。
确认情况。
他看向骯髒的挡风玻璃彼端。在雪景的另一头出现了异物——排斥整片银白世界的两个红点。注意到那是特殊修道服后,上条静静地切换了表情。
少年没有唤醒欧提努斯。
他将魔女帽放在那头金髮上,接着打开车门。
站在她这一边。
以行动表现的时刻再度到来。
2
上条踏雪而行。
这次的对手是双人组。之所以在距离四五百公尺远的地方也能发现,多半还是因为那身修道服。红。彻头彻尾的红。虽然曾经见过,但严格说来他并不认识对方——在接近的同时,这种奇妙的关係图闪过脑海。
「莎夏的喜好还真特别呢,居然穿那种暴露的拘束衣跑到零下七度的银色世界来。你该不会是那种一年到头都穿短裤的人吧?」
「解答是,如果身为上司的你不下令,我就能正常地穿着大衣过来。补充说明,而且穿大衣可以避免花费额外的魔力维持生命。」
「哼哈•哈•!居然想到在拘束衣上披大衣,这么做乍看之下裸露程度降低,其实难度反而提升了呢!真不愧是我的莎夏噗喔!」
对面的两人也边用外语交谈边走近。不过,上条也不会弄错自己的立场。那种开朗轻鬆的态度,绝对不会用来面对他。
莎夏•克洛伊洁芙。
上条虽然见过她,但见到的只是「外表」,内在则是大天使「神之力(加百列)」。因此严格说来两人互不相识,也不能指望上条对她的魔法有所了解。
另一人则是完全的未知数。只不过她和莎夏同行又穿着同样配色的修道服,所属单位应该相同或十分接近才对。
俄罗斯成教。
与英国清教、罗马正教并列的十字教三大宗派之一。
……先前碰上罗马正教能让对方手下留情,这回就没办法了。毕竟自己跟对方根本不熟。而且既然同为三大宗派之一,也就代表有可能迸出和奥尔堡「那个」威力相当的招式。
上条踩着沙沙的脚步声向两人搭话:
「懂日语吗?」
「没必要回答就是了。」
较为年长的女性一声,来回指着自己与同伴。
「我是瓦希莉莎,这位是莎夏。虽然没必要记住,不过请多指教喽。」
儘管面露笑容,她们却没停下脚步。
该做的事早已明了。不可能轻易说服对方。彼此的对话,脸上的笑容,也全都是以战斗为前提。
……你想看这样的世界吗?
欧提努斯在永恆地狱中一再质疑的问题闪过脑海。
那句话是为了将上条逼入绝境,同时也将欧提努斯逼入了绝境。
(我早就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完美的世界。实际上,我也亲眼见识到了「完美」是什么。所以能感同身受。)
所以。
上条当麻心中的答案无比坚定。
(但是我希望——即使这个世界不完美,即使这个世界未完成……我依旧能庆幸自己生在这样的世界。我希望能抬头挺胸这么认为。所以!)
双方接近到某种程度后,各自停下脚步。
「有战斗以外的路吗?」
「啊,哭着求饶可没用喔。毕竟那种事没必要在这里做嘛,在阴暗的地下室也可以。」
「在你们眼中,我是什么情况?」
「解答是,你可能在过去多次接触『捣蛋鬼』时,或是在『海上坟场』直接面对欧提努斯时,跟她有了某种接触。至于是利害一致还是中了某种暗示法术,这点还在调查中。」
「……原来如此。」
听到他的回答,两名修女显得有些讶异。
或许是因为少年完全没有反驳吧,但上条「接受」的并不是这点。
他接着这么说:
「不,我只是觉得『当个正义的英雄还真辛苦呢』而已。我只是试着从『外头』看了看之后,有了这种想法而已。因为,这明显不合理。虽然你们对上条当麻与魔神欧提努斯的行动想必有所疑问,但这种回答应该无法让你们接受吧。『海上坟场』不管了吗?『长枪』的製造工程呢?根本没办法解释她为什么突然抛下一切逃来丹麦嘛。而且她没带任何能够信赖的『捣蛋鬼』正规成员,却带了一个什么利害或暗示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解开的棋子。」
「所以说啦,根本没必要理解嘛。」
「『要的是结论』。就只有这样对吧?」
上条挑衅似的说道。
「对手是绝对的邪恶,所以没有商量余地,再怎么施加暴力也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你们只是这样想而已……毕竟,如果不是这样就麻烦了嘛。」
少年静静地,用力地。
握紧了拳头。
「如果欧提努斯还有一丁点良知在,你们这些伤害良知的『正义英雄』就麻烦了吧?」
他朗声宣告,彷佛自己不是在对瓦希莉莎与莎夏说话,而是向她们背后『更为庞大的世界齿轮』宣战。
「……真是无聊。我虽然没打算肯定欧提努斯做过的事,但你们这样不就等于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沉重的金属声响,在银色世界中爆开。
上条当麻与莎夏•克洛伊洁芙同时动作。莎夏沿着最短路径全速冲到上条身边,挥下L型拔钉器。相对地,上条则是强行抓住工具的握柄部分。
整只手掌迸出热辣的痛楚,赤红鲜血从拇指与食指之间滴落。
但金属制拔钉器随即像用沙做的一样断成两截。那或许不是单纯的工具,还具备了某种魔法效果。
没有迟疑的必要。
眼前的重点是——自信满满的一击遭到打消而暂时停止思考的「敌人」就在眼前,而且是拳头可及的距离。
上条用会让人误以为有发出声音的力道握紧拳头。
为了避免对方算準时机,他甚至屏住了呼吸,一口气挥出拳头。
「……!」
就在命中前一秒,他的重心脚向旁边滑开。当上条发现是判断无法躲开这拳的莎夏伸脚扫倒他时,他已经在雪上狠狠跌了一跤。
「拿去」。
瓦希莉莎随手扔了个罐装咖啡大小的物体给倒地的上条。
(这什么?手溜弹?)
这念头虽然太过跳跃,但以现在的状况来说倒也不是不可能。总之上条先在地上打滚,拉开距离。
他猜错了。
那是相当专业的无线电对讲机……恐怕是俄军规格的吧。
「……沙沙……听得到吗,上条当麻?』
(……!)
对讲机传出的是日语。声音主人多半比上条还要年轻,那尖锐的高音甚至会让人不确定对方是男是女。
当然,上条没空悠哉地方说话。面对从腰间拔出锯子和钳子来的莎夏,上条选择踢起雪块遮蔽敌人视线。
『我们已经建构了用来对付魔神的特殊法术。本来这东西不该用来对付人类,但用来对付你应该也能有十足的效果吧。即使如此,你依然要与我们为敌吗?』
「该死!我就知道三大宗派之一不会只派两个人来!不然这世界也未免太温柔了!」
上条连确认对方是否后缩都来不及,连忙以蹲姿起身。
「单脚之家的吃人婆婆……」
带有妖艳气息的女声滑进上条耳里。那多半是俄语吧。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却会让人背脊发抖。
出声的人,正是趁着莎夏猛攻时悄悄调整好安全距离的瓦希莉莎。
「请给我骷髅提灯。能烧死坏后母与坏姐姐的骷髅提灯。」
「轰!」的一声,圆形火焰以瓦希莉莎为中心向外扩散。
「可恶!」
上条仓促间脱下外衣缠在自己的左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