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所以说,当麻明明既不是医生也不是相关人员,却擅自拆掉石膏这么乱来,现在才会这么痛苦对吧。除了自作自受以外,我看不出还有什么能形容的词。」
「整个冷到不行啊!」
「……喂,不要随便搭理他。这家伙是个感冒时周围对他温柔一点就会食髓知味的人,必须在养成不良习惯前进行矫正。说简单一点就是别管他。」
「欧提努斯怎么更冷酷——!」
「我已经忍不住了,咬下去没问题吧?」
「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变成十五公分高就瞧不起我吧?要不要我告诉你把这对手脚伸到眼睛或耳朵里会有多惨?」
「住手慢着尤其是欧提努斯先等一下你变成拷问风格了啦!」
风暴般的骚动过后,像个疲惫老人般不停颤抖的上条当麻,逃到医院中庭避难。即使沐浴在阳光下,十一月底的中庭依旧相当寒冷,不过这里似乎并未失去休憩场所的功能,到处都看得见人影。
上条挑了张长椅歇息,重重地叹了口气。
某人缓缓在他身旁坐下。
「好久不见☆」
「……?」
听到蜂蜜色长发及腰的少女这么说,上条皱起眉头。应该说,太近了。压倒性地近。他不由得畏畏缩缩地保持距离,并且这么问道:
「话说回来,你是谁啊?」
「啊哈哈,没事没事,毕竟这是正常力。你注定总是会马上把我忘掉喔。」
「嗯?这件制服和御坂一样是常盘台的吧……怪了,你真的是国中生……?」
「哼哼,你要仔细验证也没关係哟〜?毕竟那里已经成长为让我自豪的优点了嘛。」
面对少年没礼貌的目光,少女不知为何伸手拨了拨肩上的髮丝并无意义地挺胸。这么做究竟有何意图,上条完全猜不出来。
不过——
「……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
「不,该怎么说呢,或许你讨厌这种话题,不过……该怎么说呢,头髮的气味……?那种很像蜂蜜的气味,我总觉得有点印象就是了……」
「啊哈哈……唉。怎么说呢,实在太奸诈了。因为可能性明明是零,却还像这样让人有所期待。」
「啊?」
「没什么。会不你有熟人用同个牌子的香水或洗髮精呀?」
是吗……?少女没执着于上条的疑惑反应,径自把话题往下带。
「关于蜜蚁爱愉,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呀?」
「……蜜蚁……啊,昨天那家伙吗?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
「唉。记得自己的敌人,却忘记自己救了谁,还真是不可思议的认知力呢。」
少女傻眼地嘀咕。
「关于Five_Over与Out_Sider呢,实验机已经彻底破坏完毕。设计数据则是接下来才要善后。换句话说,总之已经避开了『心理掌握』量产后散布到全世界的危险。放心吧☆」
「心理掌握……对对对,就是这个。跟那个家伙有关!不过……怪了,那家伙具体来说是个怎样的人啊……?」
「所以说,既然不知道就别在意啦。至于关键的蜜蚁爱愉呢,她表面上是被少年法庭判处『关禁闭』而送往少年感化院,实际上天晓得。然而,她又是无视组织意向擅自大闹,又是『偷吃』了好几个单位储备战力,所以可能会有不少地方派刺客报复。和她重新成为暗部相比,这方面反而更令人担心,可能有必要观察经过吧?不过嘛,这些事就交给我处理。你不必担心。」
是这样吗?上条轻声咕哝。
看见他的反应淡薄后,不知为何拉近距离的少女显得不太高兴。
「这么说来〜」
「怎样?」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人工湖那里?」
「喔。」
上条抬起头,仰望顶上的蓝天。
「因为『学姊』这么说……『今天是那家伙的生日,偶尔也带朵花去弔唁一下如何』。到头来,我还是不知道她在讲什么。只觉得走到山顶或许会看见什么东西就是了。」
「这样啊。」
不知为何,少女的眼神变得十分温柔。
就像揭穿了戏法机关后,观众依旧向舞台鼓掌那般,相当不可思议。
「……所以,你到底是谁啊?」
「每次都被忘记,让我已经连报上姓名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反正……她轻声嘀咕。
上条才刚听到这几个字,少女的脸就突然贴了上来。
就这样,少年额前感受到了嘴唇的柔软触感。
「这……你……你在做什……!」
「啊哈哈。没关係没关係,你还是会立刻忘记的。」
蜂蜜色头髮的少女,露出淘气却又带了些寂寞的笑容,同时站起身来。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上条这么表示:
「以前你拯救过的女孩子之一。只要这么想就可以喽☆」
食蜂操祈与上条当麻共度的那段过去,其实后面还有一点。
少年集团「死结」,祭出动用无数车轮与喷射引擎产生压倒性速度的「篡夺之枪」袭击而来。在他们说出「抛下食蜂就放过你」这个提案后,当然,被迫一边保护少女一边战斗的上条当麻,不可能毫髮无伤地结束一切。
食蜂也使用遥控器应战。
她又是营造让对方自相残杀的状况,又是扭曲认知让人朝错误方向突击。儘管「死结」同时从四面八方冲来,她依旧确实地减少了敌人数量。
但是,这样还不够。
而她无法迎击的部分,就由上条当麻以身体强行挡下。
想忘也难。
讨厌的铁鏽味始终挥之不去,当时的情景食蜂至今还记忆犹新。
当一切结束,救护车警铃大作的时候,早就见惯的少年手脚,却以前所未有的诡异状态不停痉挛。
「退后!该死,出现休克癥状了。总之交给我们处理!」
听救护队员急切的声音便能猜到,这个状况连见惯流血的他们看来都很危急。
『燃料槽破裂时的尖锐碎片刺进了腹部。光是这个伤就必须儘快处理才行……!』
『我知道!但现在根本没办法。他的身体因为休克而痉挛,在这种状态下处理反而会让伤害扩大!』
『没办法等到送医院!不能靠麻醉力还什么的解决吗?』
『休克癥状来自血压过低,要是麻醉会让血压继续下降,有可能为了应付休克癥状反而送掉他的命!不能用这种危险的方法!』
『……』
救护队员以无线电联络能运送伤员过去的医院,但状况好像不太乐观。看样子上条成了踢皮球的对象。
这样下去会来不及。
他会死。
食蜂咬紧牙关,这么提议:
『如果有不用麻醉就可以止痛的方法,能够现场急救吗?』
『你在说什……』
『我是「心理掌握」,拥有判定为超能力(等级5)的精神系能力。如果使用这种能力,要阻断痛觉应该还做得到。这么一来可以避免血压继续降低,却能和麻醉过后一样处理伤口。』
救护队员稍微犹豫了一下。
这种守则上没有的「急救」等于拿伤员的命赌博。为此或许会拖累民间人士,而且这个民间人士还是个孩子。各式各样的问题大概在他脑中转个不停吧。
但是,最后这名队员把一直等不到回应的无线电对讲机丢回勾子上,这么说道:
『动手吧。既然有可能就该试一试。』
……这个时候,食蜂操祈其实有件事没告诉救护队员。
她的能力是藉由操纵脑部水分控制人心。在血压极低,也就是水分平衡崩溃的状况下,不见得能完全发挥效果。
事后,某位医生这么表示:
『这与其说是记忆破损,不如说比较接近「唤醒记忆的路径破损」吧?即使和这名少年聊起你的事,他也想不起来。就像收纳长相与名字的部分只有你那一格遭到物理性破坏。想来就算以你的能力也束手无策吧?』
但在这个时候,食蜂操祈根本没想过会这样。
他究竟救不救得活。
少女认为没有别的东西能放上天秤比较,所以採取了行动。
『如果。』
不知在何时何处,少女这么说道。
在每一次每一次都会被忘记的状况下,详细的顺序或许毫无意义。
『如果,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能颠覆大人的预期,在某一天变得能想起我的事,回忆起我这个人——』
所以,时序根本无关紧要。
那或许是过去,或许是未来。
总而言之,食蜂操祈这么告诉他:
『到时候,我们再聊些珍贵的话题吧?聊一些非常非常甜蜜又温柔的珍贵话题。」
她很清楚,这种愿望根本无法实现。
只是牢牢抱着早已结束的故事不肯放手而已。
不过。
即使如此。
直到现在,少女依旧一个人待在最近的世界尽头,等待微小的奇蹟。
这头黄金猎犬不怎么喜欢在夜晚散步。
黑暗的颜色,会产生杂念。一个用来放鬆身心的环境,实在不该离工作地点太近。他和其他「木原」不一样,不是那种无法将兴趣和工作区隔开来的工作狂。
他要前往的地方,是有名的不夜城——第十五学区。
在旁人眼中,或许像是穿着套装配白袍的女性带着一条没有狗链的狗散步,但实际的关係可以说正好相反。
「老师,已经準备好了。」
『嗯。』
他们停下脚步。
眼前是为数众多的玻璃高楼之一。人称「天体水球(Celestaquarium)」的巨大水族馆。话虽如此,但是和「出于学术兴趣观察水生动物」相较,这里更常被年轻男女当成炒热气氛用的地点。
这里是黄金猎犬的工作场所。
当然,是在冠上「木原」名号的情况下。
「脑干老师。」
听到声音后,猎犬回过头去。木原唯一就像个教导有方的女僕一般,态度恭敬地併拢双脚,两手在肚脐下轻轻迭合,以正确的角度低下头。她彷佛要目送大狗上战场似的,毅然说道:
「请多小心。」
『嗯……你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待命。这回似乎会有点激烈。』
黄金猎犬和年轻女子分别,孤身潜入大厦之中。途中的电子锁与警报装置等等,并未对他发挥任何效果。
他漫步向前。馆内的照明都已关闭,气氛比夜晚的医院还要诡谲。
猎犬在一般来客绝对找不到的位置搭上电梯,接着两脚直立,以前脚按下按钮。
面对「预期会在屋内爆发战斗的状况」,一般来说绝对不会使用电梯。毕竟有可能被关在里头,或是连人带电梯往下掉。之所以无视这种可能性,想必也是因为黄金猎犬对这栋高楼大厦动了「某种手脚」吧。
电梯门随着柔和的电子音朝左右开启。
顶楼。
眼前是一片蓝色世界。不止甜甜圈状的巨大水槽,就连头上都是透明玻璃与大量海水。城市的夜景和月亮的光芒,与晃蕩的水面相碰,形成绝妙的光影艺术。这里是个质量保证的优良约会地点,甚至被某些三流时尚杂誌揶揄为「比春药更有效果」。
『这么晚来打扰,实在是非常抱歉。』
黄金猎犬走向楼层中央。
儘管他的体型以狗来说算得上相当大,相较于水生动物依然显得渺小。和他隔着厚重强化玻璃对峙的,则是一条全长超过五公尺的巨大杀人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