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顺带一提,小混混滨面仕上还活着。
一只虫子正面承受攻击会当场死亡,但是融入森林、草原等环境里就等于无敌。
滨面很普通地待在伦敦市内。他将偷来的四轮传动车停在大英博物馆前,自己背靠着车的侧面,与粉红夹克配上软绵绵毛线衣后显得更可爱的恋人──泷壶理后相依偎,周围不知为何有一群特色强烈的修女,加上车子后座挤了奈芙徒丝与娘娘这种看似严重暴露狂的神明。现在还差什么?和平安稳的生活吗???
外头仍是惯例的巨响与闪光,偶尔甚至会看到由石头与混凝土构成的街景本身诡异地震动。
但是另一方面,在……大英博物馆?以及外头忙进忙出的修女们,似乎放鬆了原先紧绷的情绪。虽然她们讲英语所以完全听不懂,不过看来是接到了什么联络。大概是确认自己人平安无事吧,方才那种即使听不懂讲什么也看得出来的急迫感已经不复存在。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
『嗯?』
『唔唔……』
后座窗户传来「叩叩叩」的敲打声。
好像还有些听不太清楚的说话声。
车子外面围了一圈厚重的动物用保险桿。留在车内的银发褐肤大姐姐与面无血色迷你旗袍身子突然震了一下,看样子她们似乎盯上远方某处。
就算是笨蛋,有些事久了还是会懂。
没什么好事的庙会又要来啦!
『少年~☆』
「不要。」
『就这样往西边走能看到有趣的东西喔。现在是弄到手的好机会!』
「绝对不要──!笨蛋神明,给了这种『前方 有 洞窟』的神谕又能怎样?去那边要干嘛?反正一定是要把我丢进有即死级变态魔王在等的超绝极恶地城对吧!」
不知怎地一直「哈、哈」对窗户吐气,让玻璃蒙上一层雾的迷你旗袍将嘴唇更加靠近窗户,连敞开的(单薄)胸口都贴上来,隔着厚玻璃压低声音这么说道。
看上去,正好就像对滨面倚着车身的后脑杓低语。
『(……这样下去,「有趣的东西」多半会就这么冲过来喔,这样也可以吗?你想想,外面那些修女们要是被拖下水,大概会当场全灭喔。)』
「妳这家伙……!」
『保护女友很重要,但你也不想让旅行回忆染血对吧?』
老实说,滨面对奈芙徒丝与娘娘的了解并不深。但是如果没有她们那些半是调侃的建言,大概也没办法从多佛来到伦敦吧。
不庄重到了极点,和人类的善恶伦理相去甚远。
实力却是真的。
既然她们都说了会这样,放着不管大概真的会杀过来吧。
「~~!!!上车,泷壶!」
「哇。」
滨面抓住粉红夹克配软绵绵毛线衣的女友那纤细的手腕,接着打开驾驶座的门。他将小动物系(不过实际上胸部意外地大)女孩扔向排档桿另一边,自己滑进驾驶座硬是把线路接起来点火,操纵离合器与手剎车让四轮传动车宾士。
『啊、等等,你干什么啊,现在是非常时期所以刚才放过你不过这是赃车吧!』
刚到外面就被人家撞见。这种时候还一本正经的眼镜修女小姐在外面嚷嚷,但是现在没空拘泥那些小事。虽然深感抱歉,滨面依旧只能用剎车灯闪烁向对方致意,并且就这么以速度甩开对方。
被扔到副驾驶座的上下逆转少女泷壶理后,小屁股抵着原本该放头的头靠,用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开口:
「滨面,到头来究竟怎么回事?」
「去问后面那两个危险物体!」
即使人家表现出明确的恶意,后视镜里的两位神明依旧只是嘻嘻笑。全身绷带与改造迷你旗袍。若是正经点的万圣派对恐怕会把她们轰出去的高裸露度美女们脸贴着脸,让身影挤进同一面镜子里并开口说道:
「我明白你因为敬畏神所以没办法把注意力挪开,不过基本上还是该看前面喔。毕竟开车和走路不一样,五公里转眼间就过了。」
「五公里!这么说来那里有什么啊!」
「滨面,有块写着皮卡迪利圆环的路牌喔。」
「唉呀感情真好☆」
「啰嗦啦暴露狂绷带女妳也差不多该整个解释一下了吧……!」
「话说你快辗到喽。」
气色很差的娘娘随口一句话,同一时间滨面以全身体重往剎车踏板踩下去。轮胎抓地的惊人声响迸出。上下颠倒以全身描出富士山轮廓的撒娇少女泷壶理后则是弹了一下。
由于忘了系安全带,滨面的鼻子也狠狠撞上方向盘。安全气囊没启动不知道是因为故障,还是因为他摆弄方向盘底部那些线路点火时弄断了多余的线。
(那是……什么……?)
强烈的车头灯光亮照出一名女孩。
在蒙上一层薄薄银沙的柏油路正中央,她就像小猫自我保护一样将身体缩成一团。
之所以立刻打开车门跑过去,可能是因为差点撞倒人家于心有愧,或者单纯因为对方是个娇弱纤细的红髮女孩吧。
「很危险耶,该死!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而在冲出车外之后,滨面才注意到空气里有股臭味。异变的真面目是气味,某种焦臭味,和火药似乎又不太一样……
(受伤。)
滨面总算能仔细思索自己说出的话语有何意义。
没错,今天的伦敦既没有「绝对」也没有「理所当然」。以不讲理、没道理的程度来说,足以媲美学园都市的暗处。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而且往往比自己的不祥预感还要糟糕一两阶。如果不慎重考虑再行动,就会遭到突袭而粉身碎骨直接说再见。
只有车已经不够了。
指尖就像什么成瘾癥状发作似的颤抖。他差不多怀念起枪了。
自己明明是拚了命地想爬出泥沼,才千里迢迢跑来英国。
(被人家袭击……?慢着,既然如此,该不会「那家伙」还在附近……?)
「站得起来吗?该死,总之上车,换个地方吧!对了,真要说起来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日语……跟我来!」
「呜……」
呻吟声似乎是万国共通,没什么差别。
红髮少女蜷缩着护住自己的肚子,同时缓缓抬起头看向滨面。从她现在才注意到车头灯的刺眼光亮而眯起眼睛看来,意识似乎真的不太清楚。而且仔细一看……的确,遍体鳞伤。严重到如果一开始就晓得,会让滨面犹豫是否该不惜把女友泷壶理后拖下水也要冲出来救人。
以白色为基底,并且在重点处配上樱花色的软蓬蓬长裙礼服,类似芭蕾舞衣的蕾丝与滚边却也让轮廓整个膨起。从裸露上臂的纤细程度看来,说不定「内在」就像火柴棒一样瘦过头。
然而,红色短髮与礼服都有多处烧焦。
简直就像拖着残破身躯从火灾现场逃离,然后在这里不支倒地……
叮铃铃。
有个听似微小金属受到夜晚清风摇晃的声音。
繫上带子的铃铛从白头纱少女掌中掉出,滚落污浊的地面。这么说来,印象中听人家讲过,在灾害现场大喊会消耗体力,所以建议带着笛子或铃铛之类的东西。
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拿出铃铛呢?
而且就这么倒在路上,代表没有人回应呼唤?
身子缩成一团护住的是什么?
在地面与倒地女孩的腹部之间夹着一个看起来能装进足球的黑盒子,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盒子原本大概擦到会发亮吧,可是现在处处凹凸不平还沾满银砂,惨不忍睹。
(开什么玩笑……)
再强调一次,滨面仕上一点也不明白今天伦敦发生什么事。他所知道的,就只有叫做克劳利灾害的怪物集团大举涌进伦敦,然后设置在伦敦各地的神秘遗迹群(?)击退了那些怪物……儘管他应该有目睹与伊西丝•狄蜜特一体化的奥索拉•阿奎纳从大英博物馆出现才对,不过以他具备的知识没办法解释「那东西具体来说是什么」。当然,接下来在西敏寺的发展与「黄金」重现一事,他根本毫无知觉。
如此一来──
就会产生这种错误的假设。
(克劳利灾害和伦敦警备队……虽然不知道是哪边乾的,可是待在这里绝对不妙!)
「得快点离开这里才行……头有没有撞到啊?要起来喽,呃,一、二、三!」
滨面先让少女仰卧,挪开盒子,然后将手伸到遍体鳞伤的少女两膝与背部之后,就这样将她抱起。也就是所谓的公主抱……实际上武装无能力者集团(Skill Out)经常受到不能叫救护车的伤,所以滨面对于这种「带受伤同伴撤退」的独特技巧相当熟练,不晓得这种事的泷壶理后嘴巴变成了小小的三角形。只不过车头灯太亮,出于恐惧而下车救人的滨面看不见。
这种时候依旧把凹凸不平的盒子放到肚子上,像海獭那样抱住它的软蓬蓬礼服少女,以睁开幅度不同的左右眼拚命地试图仰望滨面的脸。
「……啊、呜……」
「啰嗦,别讲话。该死,英国的医院机制是怎样啊?电话号码是?开到几点?健保卡身分证呢……?真要说起来,在这种像战争的状况下还会正常运作吗?」
恐怕……
少女也不太懂日语吧。听到连珠炮般的异国语言,而且其中大多混着疑问语调,她产生了误会。
「妳到底是谁」?
她以为对方问了要说理所当然也确实是理所当然的问题。
「……翁……琼。」
散发些微烧焦味的红髮少女让喉咙振动,半喘气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多数人或许听完就算了。然而知道这个名字真正意义的人,大概光是听到就会让心脏冻结吧。
「……狄翁•弗琼……」
2
错过时机了。
怎么讲,就像在酒馆举手想叫店员时,眼前却有其他客人抢先一步大声嚷嚷。
不算丢脸,没事的。
于是藏身在阴影处的潇洒中年──御坂旅挂抖了一下。
「……糟糕,完全被丢下了。不过啊~要他们把遍体鳞伤的女孩往后摆先救我,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啊……」
先前又是恐怖的巨大怪物又是从天而降的巨大方块,把他搞得惨兮兮,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虽然不晓得目前在伦敦徘徊的「那些家伙」是什么,但是显然太过夸张,已经超出彻底动用外行人知识玩捉迷藏能撑过去的程度。御坂旅挂老实地认为一个外行人能够了解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很大的收穫。
而且……
从不禁自言自语这点,就能明白寂寞已经缠上他。他甚至有点认真地想着是不是要买个AI喇叭。如果用胶带把它固定在扫地机器人的盘形顶部上,搞不好会变成最强大的治癒系家电。
可是……
神明没有抛弃邋遢老爹。
首先,原本该快快离去的四轮传动车大概是出了状况导致引擎熄火,车身摇晃一下后就紧急停住。从动作看来似乎是手排车,或许是慌张操纵离合器时出错。
还有另一点。
喀!御坂旅挂背后,複杂巷弄暗处传来显然混着不吉声响的足音。
似乎是年轻女性与年长男子的组合。
「唉呀,又发现『迷路的小孩』啦。哈啰~背包客,虽然不是喊『Trick or Treat』的时节,不过『哄小孩的妖怪』来喽?」
「慢着安妮,考虑一下顺序。狄翁•弗琼,让她坐上车的另有其人……而且虽然有防止气息外泄,却还是能看见两个相当强大的扭曲。」
「需要神殿?」
「这会是个大舞台。」
顺带一提,若以科学、魔法的角度来看御坂旅挂,说起来他算是生活在科学那一边。话虽如此,也只比一般现代人往旁边偏了半步,和什么次世代兵器或超能力开发关係远得很,充其量不过就是能在学园都市的「外面」畅行无阻而已。
说得简单一点,把他想成能比别人早一点知道开发中新商品情报的商人就好。比人家快一步,那又怎么样──就这点程度。
在此可以保证,他不是会主动接触未知并英勇奋战的人杰。
即使是这样的他依然能够明白某件事。
(……不妙。)
举例来说,好比在战争地区,已经走到深处才发现写了「注意,前方是雷区」的看板倒着;好比在海外为盲肠之痛所苦时,被带往村里唯一的医院,却有个自称巫医的半裸老头在神秘的洞窟里等待,而且随手磨着原先插在旁边水桶里的刀。
这条线有如绷紧的钢丝。
跨过就会没命。
一个学校教科书上不会提起,完全由经验说话的世界──这种感觉不断扎着外行人的脸,明确到连外行人都懂,已经算得上是预言的领域。而且钢丝不只一根,甚至粗鲁而杂乱地塞满面前。那两人已经形成宛如无缝高墙的庞大压力。
问题不在于跨不跨得过。
而是根本不能有钻过去的念头。
那等于一碰到就会被炸飞的死因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