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将某样东西吹得啪哒啪哒作响。
一件破破烂烂的厚外套。几张由厚纸做成的卡片宛如火星或花瓣一般随风飘散。
「维斯考特、化妆舞会之主……」
低语声响起。
话音消失在虚空中,没有任何回应。
「……伟特、费尔金、布罗迪•伊涅斯。」
即使如此,山缪•李德•麦奎格•马瑟斯依旧没倒下。
这个男人甚至能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而满足。不需要多余的战力碍事。管他马车队还是什么的,专心应付那边就好。虽然说到「黄金」就会想到近似舞台剧的集团魔法仪式,不过偶尔也会被人家扯后腿。
接下来是一对一。
独演的对立。不折不扣的演技较量。
除此之外的发展绝无可能。
他相信敌人也这么认为。
「……」
这间连地图上都没记载的小教会有何意义,当然「黄金」的领袖也明白。
接着双扇门敞开,银色少女走了出来。
亚雷斯塔•克劳利。
恐怕是唯一一个不依靠塔罗牌,独力走过这一世纪的「黄金」创设期魔法师。
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奇袭。
也不需要夸张的吼叫,或是规模大到愚蠢的超兵器。
银色少女似乎有稍微包扎过,不过除了魔法之外也熟悉军事的马瑟斯能轻易看出她的状况。衣服之下,重心与身躯有些不对劲,显然是因为伤口在痛。
亚雷斯塔不允许使用魔法时无序散播的牺牲。
因此,这些全都累积在自己体内。
理论上也没办法仰赖回覆魔法之类的手段。即使能救回别人的性命,亚雷斯塔本人的命依旧不行。因为只要贯彻这种生存方式,使用回覆魔法相当于自己治疗自己的身体,接着再让副作用与反作用力伤害自己的身体,这种毁灭性的循环等于把肉体丢进巨大果汁机里自取灭亡。
是以银色少女将拚命搜集的一切超常全部转化成攻击。这种宛如极尖锐长枪般的生存方式,马瑟斯确实感受到了。重视生存方式更胜于性命的人,会成为强敌。
两名魔法师只是静静地面对面。
先开口的是亚雷斯塔。
「有件事我想先确认一下。」
「什么事?」
「你放着藏在爱丁堡城的尸体不管对吧。为什么?为什么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和我有个了断?在王牌被控制住的情况下,像黑猫魔女一样换个媒介明明比较有意义。」
说到这里,银色少女顿了一下。
却又毫不留情地开门见山。
「……你已经扭曲了呢。既然不是原版马瑟斯,代表你我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因缘。」
「老实说,世界的走向也好、自己的下场也罢,全都不重要。」
回答非常乾脆。
一直被称为马瑟斯的男子也没多做辩解。
「我们终究只是大恶魔克伦佐基于利害关係打造的防卫装置。然而决定是否止步于此的不是他,而是本大爷的意志。过去建立『黄金』的魔法师也一样。听到人家说不要去就会想开门,听到人家喊住手就会想做。」
并非因为憎恨亚雷斯塔•克劳利。
用「大恶魔克伦佐很烦」交代又不够精确。
要是别人把他们的脑袋丢到桌上,马瑟斯大概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拨开吧。因为他对轻鬆到手的结果没兴趣。
换句话说──
「……一旦开始就停不住。无药可救的孩子气部分,是吗?」
「这是作业。或许并不是真的想做些什么。翻译成别的形式,也只是为了压倒还没屈服的东西。无论这场『反抗』以什么形式收场,决定结局的都会是本大爷。苏格兰那具遗体对我来说也是个有趣的玩具,你的执念根本不重要。」
「你还记得挚爱的名字吗?」
「米娜•马瑟斯。那又怎么样?」
说得实在太顺。
即使扯到爱呀恋的,也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而且就连大恶魔克伦佐準备的「黄金」中没有妻子身影,眉头也不皱一下。
终究只是「设定」里的词语。
想到这里,亚雷斯塔缓缓摇头。马瑟斯是个可恨的敌人,可恨到杀几次都不够。即使布莱斯路之战结束,心中的阴霾仍旧没散去。
即使如此──
唯有看见与她相伴的马瑟斯时,让人不得不认同。说不定和那些粗浅的魔法相比,亚雷斯塔学到最多的反而是这部分,想成为这样的夫妻、想组成家庭──单纯地对此感到羡慕。
亚雷斯塔明白自己觉得很难过。
看见这样的马瑟斯,让她非常难过。
因此,银色少女不再犹豫。
「隐匿的四文字,人之口无法振动的神圣四角。代表神的Y与H与V与H实在太过于遥远,矮小的人类之身无从估量其本质。」
喔?马瑟斯的眉毛微微一动。
他对于亚雷斯塔也有自己的理解。
黑色外套内的东西露面。
银色少女手里是一本老旧的圣经。
既没有当成酸葡萄置之不理,也没有像要反抗什么似的沉迷于魔法研究,更没有因为神关注别处而哭得声嘶力竭。
小孩子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但是人类寻求救赎。能以自身智慧理解的救赎。在此补足Sh,架起桥樑吧。神圣五文字,Y与H与Sh与V与H,亦即『神之子』,父与子与圣灵之複合,将使人类得以目睹救赎!」
一阵白色闪光。
银色少女纯化了。白翼加头上的光环,散发百合花般的甜香,全身裹在凈化之光里。
然而──
是「那个」亚雷斯塔•克劳利。
这幅景象,愈是了解此人事迹,恐怕就愈难以置信,「那个」亚雷斯塔根本不可能拿着十字教圣经宣扬三位一体之力。这个「人类」已经看开了。为了保护背后的小小屋顶,她克服了自卑感与心灵创伤。她要保住沉睡在那里的无形事物。
魔女帽之下,马瑟斯的表情略有改变。
那个男人在笑。
「你看到了什么,亚雷斯塔?」
「和布莱斯路之战一样喔。想必那是你还没见过的东西。」
「……那么,我也只能回应了。」
照理说,这是个出乎「黄金」领袖意料的发展。
但是这个男人很快就能看出该克服的问题。马瑟斯果然是属于天才範畴的人。毕竟早在亚雷斯塔还没加入之前,他就已和维斯考特等人建立起最初期「黄金」的基础。
他即兴这么说道:
「INRI乃刻于始祖十字的四文字是也。其振动甚至能激励死者。充实尚在发展之吾身吧,以神圣排列纯化吾之肉体!」
刻意选择同系。
马瑟斯也用上了代表十字教「神之子」的词语。简直就像在说要连武器也配合对手让条件平等,只靠纯粹的实力击溃敌人。马瑟斯终究就是马瑟斯。在文字连结领域上没有任何魔法师能出其右。
黑暗遭到抹去。
白与白。
然而这并非单纯因为亚雷斯塔与马瑟斯的魔法。
夜晚即将结束。
东方的地平线,破晓之光宛如熊熊烈火般缓缓升起,拂拭幽暗的天色。
换言之──
世界染成黄金的时刻已然到来。
2
一旦开始,发展就快了。
亚雷斯塔与马瑟斯在染上朝阳颜色的世界对峙。
没有任何信号。
两人为何战斗?儘管讲了许多,不过实际上或许没什么重大意义。
因为亚雷斯塔毕竟是亚雷斯塔。
也因为马瑟斯终究还是马瑟斯。
他们他们共学、畅谈、一同欢笑,同时也互相憎恨、对立、厮杀。即使只拿「黄金」比较,两人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他们钻研的道路,别说常人,就连同为「黄金」的魔法师也无法理解,甚至让他们被烙上怪胎的标誌。若要把钻石的尖角磨钝,或许只能让它和硬度一样的钻石相撞。
因此──
事情以自然、理所当然、非常平顺的动作……
开始。
轰!
两阵狂风同时爆发。
亚雷斯塔以最短距离沖向前去,马瑟斯出手迎击。
银色少女握住的扭曲银杖化为棕榈树,并且无视体积与密度,靠着超重量在以火杖风剑接招的马瑟斯脚下建构诡异的陨石坑。
儘管圣经在手,描绘的却是其外围。
以那一本为中心,连向各式各样衍生出来的传说。
「寻求最强君王而侍奉过恶魔的克里斯多福悔改了,其重量即世界的重量,无法完全承担而没入水中的圣者以一柄杖得见真正主人,亦即『神之子』!」
「其因油而受祝福。」
但是,马瑟斯也不会乖乖让世界的重量压垮。
散开。
原先环绕他身边的四种象徵武器分解了。
「于主驾前目击天使并非特别。亦即火、水、风、土四种大天使应理所当然降临守护其身!」
持剑的存在、百合花相伴的存在、守护冒险者的存在、把守地狱之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