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阵内忍)
让我们回顾一下现状。
座敷童子一言以蔽之,主要分为两大类。
喜欢穿白色和服的,正常的,会保护财产和幸福的座敷童子。
喜欢穿红色和服的,危险的,会带来破坏和衰败的座敷童子。
……实际上,这两类座敷童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吗,还是说他们穿的衣服会根据特定条件和时机而改变吗,目前我们都不清楚。甚至还有假说认为他们分头择家居住,或者说他们会像双胞胎一样住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我家的座敷童子缘喜欢穿红色的浴衣。
也就是血染的座敷童子。
一般来说,那只有让座敷童子所寄居的家族被食物中毒或火灾全灭的程度。绝对到不了毁灭国家、毁灭世界的地步。我记得咒曾说过,阵内家能和这个座敷童子共存超过一百年,仅仅是因为我们家旺盛的家运和深厚的家底。我们挣的财产比损失的多。几乎没有带来不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家的先祖也真是了不得的怪物。
但是,那种情况不会永久持续的。
说到底,缘不仅仅只是「区区」座敷童子.
百鬼夜行试製三九式座敷童子。
拥有能够随意歪曲世界的命运级别的能力,那个百鬼夜行,而且还是由他们失落的技术结晶组成的,特别的个体。
……我不知道为何那个时候的百鬼夜行把三九式这种可怕的能力给了一开始就是「红衣」座敷童子的缘。可能是因为没有其他样本,也可能是打算率先将能干涉命运的毁灭性的力量用于军事用途。
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总之这两者结合的结果,就是现在令人难以置信的现状。
要是不做点什么,这个世界就要面临终结了。
信用评级机构们对全世界的国债估值大降只是毁灭世界的一种途径。并非唯一的方法。除非解决这个根本原因,否则,修补世界经济根本于事无补。毁灭性的灾难将会以其他的形式不断降临,直到真正毁灭世界为止。
「所以说,你具体想怎么做?」
猫又在我坐在走廊里抬头望月沉思时走了过来。
「你是个忠实于自己慾望的人类。所以,我怀疑,在世界毁灭时,在爱人的怀里静候终焉这个选择能让你满意吗。想做的事还像山一样多呢,所以,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动三九式。」
我静静地答道。
声音消散在对于只穿着卫衣和衬衣的人有点凛冽的夜空中。
「现在甚至连百鬼夜行都不理解它的机制,我一个外行高中生更不能随便摆弄那玩意了吧。 四〇式,……是叫迷吧?我们要是能研究那家伙的身体,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但也杯水车薪。而且从零开始组装四〇式的专家咒都束手无策了。我觉得我们肯定在这上头做不了什么文章。不管是因为失去对命运的控制而暴走还是内脏破裂而死。这俩选项我都敬谢不敏。」
「那么,你打算另闢蹊径了?」
「嗯。」
我把目光从月亮转向猫又。
「危险的座敷童子更喜欢红色。我们能不能像云遮住月亮一样做点手脚,把三九式的运作机制给阻断?」
「是吗?这两种方法我都不太感兴趣。而且,『偏好一种颜色』有什么意义吗?难不成座敷童子那家伙突然说她从今天起要开始穿白色和服了,然后一切混乱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她是不是得每天谨小慎微的,和红色沾点边的玩意全都碰都不能碰一下?不可能那么简单吧。」
没错。
从红转向白。
对颜色的偏好这点很明确,但是想改变它就难了。
如果一个小孩偏食,不吃胡萝蔔,那还有可能纠正。你可以逼他吃,直到他养成把胡萝蔔一根不剩地吃光的习惯为止。或者,你也可以把胡萝蔔剁碎,混进炒米饭或汉堡肉饼里,让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吃掉。不过,要想真的让他喜欢胡萝蔔,那不得难得多了?事实上,这种事情可能做到吗?
我们经常能听到人长大以后口味变了,但那根本只是巧合导致的改变。我不认为靠人为的方法能可以引起这种改变。
也就是。
所以说。
如果打算扭曲它,我要做的事毫无疑问就是……。
「我说猫又。」
「干嘛?」
「我接下来,可能要做世上最过分的事了。过分到可能连咒那家伙都不愿去做。所以我不介意你会因此而看不起我。」
「……」
「但是别阻止我。」
猫又沉默着,我安静但有力地继续说道。
「只要她还能陪着我,只要还有一线希望,那我什么都愿意做。自己的主义主张什么的之后再说。所以,你千万别阻止我。在我把这事做成之前,决不会放弃。」
我听到一声几乎是笑声的叹息。
虽然猫做不出面部表情。
「想做就做吧。我也没走在会被人夸讚的道路上,但是我不会后悔我做过的事。」
「这样啊。」
把胸中的积郁说出来,让别人听到,感觉舒服多了。
我之后要做的事,就是在否定我过去的道路。我曾经遇见很多各色各样的「灵封」,分析过它们的结构,探寻它所用的妖怪的弱点,并总能在最后一刻起死回生。
靠着这些,我打败了旧百鬼夜行的首领咒。不过今天,我要做件相反的事。
那件事是…
「我要组装『灵封』。」
我说出来了。
终于说出来了。
「为了压制住我爱的女孩的危险特性,跟她继续走下去。我要组装那样一个『灵封』。」
猫又没有懒洋洋的蜷缩着。
她仍旧站着,抬头望着我的双眼。
这不是个该悠哉悠哉倾听的话题,她也要尽到相应的礼数。
「喔?你这次的恋爱,不是那种可以取笑的肤浅东西啦?」
「呃,不管是哪次在当时我都是真心的啊。」
「可你却总是选择逃避。一旦你觉得处理不了就喜欢打退堂鼓。所以你才能维持你平静无波的生活而不是做出些英雄主义的自杀行为。这也是事实。」
「……」
「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你有了即便引火烧身也要守护到底的事物。你也总算到了破壳而出的时候啊。」
是这样吗。
可能是这样没错。
虽然毫无根据。
如果要杀掉座敷童子才能维护世界和平,那我会毫不犹豫地变成毁灭世界的存在。这并非是什么中二病的妄想,我真的自然而然这么觉得。
「那么,你打算从哪开始呢?毕竟那可是犯罪装置『灵封』。不管你多拚命,你一个人也绝对搞不定的。起码要几十到几百个业界专家,还得有个作为核心的妖怪参与进去。三九式的力量牵扯到整个世界的命运,所以这事必须守口如瓶。如果被偷偷安插了什么后门就麻烦了。反正你已经打算拉我入伙了吧?但是其他人手呢? 」
「这还不明显吗?」
我深吸一口气。
再次抬头望向耀眼的明月。
「能用者,全部用上。」
2 (阵内忍)
答案一开始就摆在我的眼前。
在十年前,我就已经看到那个答案了。
「……这张画纸,吗……?」
除了座敷童子以外,全体妖怪都在起居室集合了。我把拍在手机上的,从壁橱后面翻出来的涂鸦的照片给他们看。
在画中,人类和妖怪围成一圈,喜笑颜开。
头上还写着小孩子笔迹的「大家都是好朋友」的字样。
然而,那不是重点。
现在我关注的,不是这个。
「大家,看这里。」
我指向画纸边缘的一点。
对,
「呃,这不是太阳吗?」
魅魔困惑地答道。不过就是个用红蜡笔一圈一圈涂出来的圆圈,魅魔不禁怀疑,这玩意真的能解决现在发生的世界性大问题吗。
不过,它还真能。
它正是解开唯一的正确答案的钥匙。
「没错。想想看吧。太阳是红的。小孩子画画时都会这么画,不过仔细一想这还挺奇怪的。你们抬头看青空上的太阳,它可不是红色的。」
「呃。」
「但是给小孩蜡笔,他们都会选择用红色的笔来画太阳。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并没有抬头去看太阳来确证颜色。这些,全都是想像而已。太阳是一大团火,所以当然会觉得太阳是红色的。他们在按照自己幻想中的颜色来把实景画下来。只因为他们大脑中所想的太阳是红色的,就无视了实景。」
有些妖怪好像慢慢听懂了。
魔女玛格丽特一边用她瘦削的手指摩挲着脸颊,一边插了句话。
「那叫记忆色吧?这个概念在魔法的领域应用很广泛,火是红的,水是蓝的,风是黄的,土是绿的。把自己的卡片和武器涂上对应的颜色,在魔法仪式的时候就更有助于想像。」
「血染的座敷童子喜欢穿红浴衣。这一点我们改变不了。毕竟她百年以前就这么穿了,肯定会在她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就算强行把夺走她的红浴衣,丢给她白色的穿,也改变不了『归根结底还是喜欢红色』的心理,脑中所想的色彩更为优先。这样把她从血染的座敷童子的束缚中解放。」
「所以说你打算利用记忆色吗?比起自己看到的颜色,脑中所想的颜色更为优先。不可能,那种事情就连你也……!」
「啊啊。」
听了油取的话,我点了点头。
「要是她以为她穿着的浴衣是『红色』的,实际上却是白色的呢?」
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改变其体质的问题。而是踏入其心灵、认知的问题。
这个办法可以说是最渣最恶,但却是唯一一个能不让任何人死掉就能解决这个大事件的办法。
「我们要颠倒她对颜色的认知。让她把红色当成白色,把白色当成红色。」
他们要是不理解我说的,那就全完了。
他们要是说这招不现实、不好用、不人道、残忍,因此拒绝採用,那也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也没一个人做成这件事的技术和力量,人手也不足。想要拯救座敷童子,让所有人「接受」是前提条件。
但是,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有所隐瞒,否则绝对无法取得信赖。所以我要把一切全盘托出,然后祈祷上苍了。
我不是什么英雄。
因为我接下来要让大家捲入这个「犯罪装置」!!
「只要用这种『灵封』,她就可以爱着红色选择白色了!要是这招管用,她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成为『白色座敷童子』了!」
随之而来的是寂静。
我说服他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