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依照未练的建议,请店员帮忙搭配适合大学生的服装,在闹区买齐衣服之后,就变身为一对学生情侣。他们的年纪也很适合,两人都是二十岁左右,即使在念大学也不奇怪。事实上,东弥的确是大学生。
进入校园的过程出奇顺利,他们混入从车站前往大学的学生中,没有使出任何花招就踏进校门,甚至让「潜入」这个词显得滑稽。
如果是国公立大学或许另当别论,但这里是学生人数多达几万人的大型私立大学校园,即使看到不认识的人,也没有人会在意;就算注意到了,也会认为「大概是其他科系的人」。而且未练已经事先与大学方面说好,因此即使被叫住,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么一来,就会开始怀疑看守校门或是在校园内巡逻的警卫究竟有什么意义。
「私立大学的警卫在干什么?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取缔自行车乱停和抽烟。最近的大学校园已经全面禁烟了。」
「……这就是现实状况吗?」
「这就是现实状况。学生人数有好几万,不管是进校园或是到教室上课,不可能一一确认身分。」
就读私立大学的东弥这么说。
「我也曾经因为朋友邀请,来过这间大学。」他继续说。
没错,巧合的是,事件发生的私立R大学,距离戻桥东弥就读的O大学很近。这座校园紧邻JR京都线,东弥的大学则在从车站搭公车三十分钟左右的地方。
被分配到这项任务的理由之一,或许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熟悉当地环境。
「不过两间大学不管是在名气或学力上,等级完全不一样。我读的大学大概会让监察官先生那种高级公务员嗤之以鼻。不过,如果是这间R大学的学生,或许还会得到他认可吧。」
「我对这方面不清楚。真的有这么大的差别待遇吗?」
「与其说是差别待遇,应该说我读的本来就是谁都能进去的三流私立大学。」
他环顾周围,走向A栋穿堂。
校园里共有A到D四栋大楼,A栋主要是上课用,分为「A栋南」、「A栋中」、「A栋北」三区,各栋之间有走廊链接。
虽然是九层楼的巨大建筑,不过学生主要使用的区域只到四楼。五楼、六楼是少数专修的人使用的实习室,更高楼层则是教授的研究室。
「话说回来,该怎么说呢……」
「不愧是新建筑,好乾凈喔~」
「我不是要说这个。」
珠子压低声音说。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冷静?」
「什么意思?」
「这几个月当中,同一座校园内已经死了三个学生,可是大家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因为的确事不关己吧?」
东弥的回应很冷淡。
「像小珠这么善良的人大概很难相信,可是,他人的死毕竟只是他人的死。相较于从考试解脱的喜悦和对暑假的期待,那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虽然说是他人,但也是同一所学校的同学吧?」
「这就是决定性的认知差异。」东弥说。「重点不在『因为是同一所学校的人』,而在『只不过是同一所学校的人』。死者和他们只有一项共通点,但仍旧是他人,所以事不关己。如果是同班或是同个社团,或许就不一样了。」
单就这个想法而论,异常的不是东弥,而是珠子。不是东弥太过冷淡,而是珠子太过善良。
这所大学的学生人数超过三万人。三万人相当于地方城镇的人口规模。
既然如此,就只相当于「同一座镇上有人死了」。而且如果是地方城镇,住在同一个地方的人或许还有交流,然而大学内有来自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人。要求大家产生连带感、为此心痛,才是强人所难吧。
「在京都的某间大学,有个大学生酒后驾车,撞死了老先生,可是上同一间大学的学生都没什么反应。另一所大学有学生侵犯小学生的时候,同大学的学生反应也只是『好可怕喔~』。大阪的女大学生被传言靠诬告色狼赚和解金的时候也一样。小珠,妳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自杀吗?这所大学和我念的大学,去年应该都有人死掉,可是没有人记得。事情就是这样。」
「真的是……这样吗?」
「应该就是这样吧。」
两人在谈话当中,抵达了事件现场。
A栋南四楼,469教室。
这里就是事件发生的地点。
教室的门上贴了一张公告,上面写着「本教室暂时禁止进入」。大概不是警察,而是校方禁止的。这是为了等待事件热度冷却採取的措施。
最初的事件是在五个月前发生的,现场调查早已结束。
就是因为警察调查之后没有结果,才会把情报上传到公安的超能力者处理部门。
「打扰了。」
东弥说完,毫不迟疑地打开门。
他原本以为既然禁止进入,里面应该没人,但却猜错了。
「你们看不懂公告上的文本吗?」
室内有两个男人。
其中看似上司的男人以不耐烦的表情继续说:
「如果要献花,拜託放在门外。要来看热闹的话,就赶快回去。这里禁止进入。」
「既然禁止进入,两位叔叔在这里也很奇怪吧?」
「我们是警察,所以没关係。」
「你们难道不懂大学自治吗?」
「大学自治不代表『治外法权』,而是指『学术自由』」。这两者的差异,去请法学院的教授说明吧。」
看来这两人应该是辖区的刑警。他们为了寻找线索,来到不知造访过多少次的现场进行调查。
……这种场面交给东弥,只会让事情更複杂。
珠子这么想,因此制止东弥,上前将名片递给男人。
「我们是内阁情报调查室的人,希望你们能够协助。」
「内阁情报调查室?内阁的谍报组织什么时候开始僱用起大学生了?」
对于警察带有讥讽意味却极为合理的言论,珠子维持礼貌的态度回应:
「没有人联繫过你们吗?」
「……联繫?你们的上司是谁?」
「椥辻未练监察官。」
听到这个名字,刑警深深叹一口气。
「……我原本以为是学生在耍我们,不过看样子不是。抱歉,有问题就问吧。我欠那家伙人情,而且不想要违逆警视大人。要调查的话请便,不过应该找不到什么东西。」
「谢谢。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嗯,儘管问吧。」
男人虽然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样子,应对却很周到。
✛✛
第一个被害人是这所大学的二年级学生,名叫石垣裕二。
死因是衰竭死亡。他是饿死的。
饿死就是指因为营养不良而死亡。在饱食的日本,饿死这种事本身就已经很稀奇。以大前提来说,一个人就算完全不进食,也能存活两、三天。也就是说,少年是「在衰弱到极点、快要死亡的状态下来到大学,然后在这里死亡」。
这种事不管任谁看来都会觉得异常,那绝对不是自然死亡。
最早发现的是同样念大二的女学生。虽然立刻叫了救护车,但少年已经濒临断气,体力无法撑到医院。
最初警方认为是病死。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依常识来想,很难想像会有人在衰弱状态来上学。不过从他过去的病历来看,并没有相关疾病。
医生在验尸之后,虽然感到不解,仍旧断定是「衰竭死亡」。医生认为纵使死者没有精神科病历,也可能患有厌食症之类的疾病,因为精神问题而无法摄取营养。这种情况也只能这么想。
如果只有这起事件,就只是普通的可疑死亡,警方应该也不会留意。现实中的确有罹患精神疾病而难以正常饮食的人,因此医院的判断也很妥当。
然而两个月后……
在同样的这间教室,又有另一个学生死亡。
第二名被害人叫小堀正,同样是这所大学的二年级生。
死因和第一名被害人有很大的差异,是坠楼死亡。他是从窗户跳出去自杀的。姑且不论事实为何,除了「自杀」之外无法做出其他结论。毕竟有其他学生看到他跳下去的样子,而且目击者不只一人,有好几人。
被害的少年无庸置疑是凭自己的意志跳下去的。
如果光看这起事件,就只是偶尔会登上新闻版面的年轻人自杀事件。和国高中生相较,大学生试图自杀较为罕见,但只是细微的差异。
然而,这个地点在两个月前曾经有人死去。
同一间教室,在几个月当中有两名学生死亡。
这是明显异常的情况。如果有人无法从中感受到刻意的做为,不仅是迟钝,甚至会让人怀疑有没有在思考。警察也感到奇怪,认定这起自杀事件与前述事件有某种关联而展开调查。
结果却一无所获。
首先,他和第一个被害人石垣裕二没有任何关联,既不是朋友,也不在同一个社团或研究室,甚至连出生地都不一样。虽然履历上两人曾上过同一堂课,但那是在大教室授课的通识科目,两人不太可能有机会交谈。
不仅如此,他也没有自杀的理由。
不论如何打听,都没有人知道这名少年有任何烦恼。「没想到他竟然会死」这句话是报导中常听到的感想,不过大多数情况,说话者只是没有发觉到死者的痛苦而已。
然而,这次真的没有任何人知道有可能成为动机的自杀理由。
他并没有受到双亲虐待,也没有失恋或遭到朋友恶劣霸凌,成绩还算优秀,没有金钱问题,也还不到为求职苦恼的时候。
虽然说人心很难猜测,但如此找不到理由的自杀也很罕见。只因为有目击情报,才研判他是凭自己的意志跳楼。到头来,就连选择这间教室的理由也不明。或许哪里都可以,但是为什么选在这里?学生之间甚至开始流传「这间教室受到诅咒」。
当然没有警察会相信这种灵异说法,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让人无法不这么相信。
第三名被害人出现了。
第三名被害人是大三男生,名叫西野元。
事情发生在仅仅一个半月前。当时原本引起骚动的自杀案已经被大多数学生遗忘,而且因为没有兇杀嫌疑,被锁起来的469教室也开始恢複使用。
同一地点又有人死亡。
而且这次的死因是被打死,明显是他杀。
死者虽然有衰竭癥状,但直接死因是脑挫伤。是因为头部遭到强烈打击而丧命,全身也有被殴打的痕迹。从伤痕形状推测,兇器应该是手和脚。也就是说,他是被殴打致死。
然而第三人的死亡也有可疑之处,就是死者身上完全没有防御性伤痕。
假设眼前有个拿刀的男人,快要被刺到的被害人应该会用手保护头部或腹部,也有可能会与犯人缠斗。这种时候产生的伤痕,就称作「防御性伤痕」。
死者身上完全没有这类伤痕,意味着遇害的少年面对犯人时,毫无抵抗地任凭对方拳打脚踢,终至丧命。
但死者身上既没有被绑住的痕迹,也没有因为药物而处于昏睡状态。他也不是出其不意被杀害,或是死后被凌虐。即使有衰弱癥状,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吧?
✛✛
「根本就是异常事件。」
男警用粗暴的口吻说。
珠子也觉得「异常」这个词很贴切。
未练想必也是如此。他看到这三个事件,感受到明显「异常」,为了判断是否属于「特异功能」这种超乎想像的异常现象,才派两人到这里。
男警说:「我不喜欢推理小说。书中往往会出现临时想到却太过巧妙的虚构不在场证明,或是奇奇怪怪的暗号,根本没有真实感。现实中的杀人事件几乎都是突然发生的,就是所谓的『一时冲动』。不过这次的事件让我觉得,早知道还是多读点推理小说。如果知道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圈套,或许就会发现到某些线索了。」
他的独白显示出身为刑警的骄傲与无力感,但如果这起事件是凭藉特异功能这种圈套而成立的,那么他无法看穿真相也是没办法。
超能力是超越一般常识与法则的力量。想要凭藉正常的搜查得到真相,基本上就是缘木求鱼。
要解决与超能力有关的事件,需要的反而是直觉与运气。
讲到这方面的才能,珠子知道某个无人能比的人物。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戻桥?」
「妳说怎么办是什么意思?」
「我是指今后的调查方针。」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