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槻雪乃对着虚空问道 
「姐姐,白野同学〈断章〉没问题么?」 
而在下一刻,雪乃立刻就后悔跟风乃说话了。 
『呵呵,果然还是想问喜欢的男孩子的情况呢』 
「……算了。不问也没什么」 
雪乃不悦地皱紧眉头,不再理会亡灵说的话。 
雪乃从那个讨厌得要死的〈支部〉出来,来到了乌云密布的夜空下。房门口连玄关灯都没开,显然不是欢迎深夜来客的样子。雪乃静静地盯着眼前横过的漆黑车道,以及在路肩那边铺开的森林。 
屋子里进行的讨论,在雪乃看来根本毫无意义。 
雪乃不觉得有意义,于是中途离开了。她觉得,风乃应该能够分辨即将爆发的〈断章〉的样子,所以试着问了一下,结果弄成这个样子。 
怎么可能喜欢。 
根本不可能喜欢。 
儘管平时根本不会理会苍衣的情况,但苍衣最近才让〈断章〉爆发过一次,搞不好可能会出现危急状况,这是不得不考虑的要素,仅此而已。 
「我只是问问多余的累赘是什么情况罢了」 
仅此而已。风乃坐在房门口停靠的白色汽车的车顶上,露出嘲弄的微笑,雪乃朝着她不屑地说道。 
『是么?』 
「没错。我只求他能好好地当他的累赘,不时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做多余的事情就够了」 
雪乃哼了一下。 
「要守护的累赘有很多,周围全都是敌人,能战斗的只有我一个。也对,以前就是这样的。这种感觉既单纯又令人怀念,不错不错」 
雪乃注视着黑暗说道。没错,以前就是这样的。雪乃刚做〈骑士〉还没多久的时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惨痛时光。 
那个时候,雪乃将一切投入到了千辛万苦找到的复仇与憎恨之中,通过残酷的斗争,甚至让〈支部〉都对她畏惧不及。 
儘管当时的行动和〈断章〉跟现在比起来,是可怕的不稳定,然而心反倒十分安定。当时实在非常单纯。 
憎恨与愤怒。只有这些。〈泡祸〉是敌人。碍事的人是敌人。风乃也是敌人。在那个时候,雪乃就算对训练自己,让自己能够有效控制〈断章〉的神狩屋都觉得愤怒,把身边的一切都当成了猎物,或者烦人的碍事者。 
当时,她身心都千疮百孔,没人帮着她,可她觉得很轻鬆。 
现在就难说了。唯独在得知敌人存在时的强烈愤怒在一点点地削磨,了解内情长期陪伴雪乃的人增加,所有人都对雪乃很好,雪乃那攻击性也无处施展了。 
风乃一直都在雪乃身边,雪乃早已领教到,跟她一个劲的较真不过是跟自己过不去。又说神狩屋,儘管雪乃现在也恨他不完,但雪乃也非常清楚,那实际上不过是想要寻死却被人阻止的那种憎恨。 
而最后,苍衣加入了进来。他装得好像十分顾忌,却若无其事随随便便地闯进别人心里,甚至还抢走猎物。 
最近这阵子,雪乃做的凈是违心之事。 
不过现在,由于那个当负责人的饭田的关係,雪乃稍稍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回想起来后,雪乃觉得自己或许深受身边之人的影响,有些随波逐流。这时,她站了起来。 
没错,不管他们要干什么,不去理会就行了。 
就像以前那样。善待自己的人变多了,所以差点忘记了。 
在以前,身边全是饭田那样的人。当时的雪乃曾化身〈雪之女王〉,让他们闭嘴,默默地与憎恨为友,不断进行着惨烈的战斗。 
要保护的没有死的话,算是运气。 
雪乃不管那些,一心一意埋头狩猎〈泡祸〉。 
单纯的,冷漠的杀伐。这便雪乃曾经所处的世界。 
她一直都想回到这里。 
现在的话,能够轻易做到。装作好心围着自己转的苍衣,不会再废话连篇,现在身边也完全没有让自己顾虑的人。 
这是属于一个人的战争。 
现在,唯独现在的状况,只需对偏移航线的自己稍作修正,就能恢複到无限接近原来的自己。 
雪乃要进行调整,让自己变回那个一直渴望的,化身杀戮的自己。 
黑色的怀念与喜悦涌上心头。 
……本该这样才对。雪乃在感到困惑的同时,眉头紧锁。 
她对自己变回孤独杀戮者的〈骑士〉,没有任何感触————慢说如此,甚至还产生了几分不安,这让雪乃心魔业生。 
「…………」 
这一定是空白期太长的关係。 
雪乃这样劝说自己,束之高阁,对自己的内心视而不见。 
雪乃避开窗帘上透出的会客室里的光,转过身去。她注视着黑暗,就像叮咛自己一般,一度道出诀别之言。 
「……碍事的闪一边去,我想怎样就怎样」 
雪乃低沉地,自言自语。 
「这一路,我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呵呵,对啊』 
白色的车子上,黑色萝莉装的身影绽放嘲笑似的微笑。 
『不过,没人给你开车,岂不麻烦?』 
「……」 
被一盆冷水泼过来,雪乃不悦地噤口。她稍稍转向坐在车顶,正欢快地用脚敲着车顶的风乃,瞪了过去。 
『而且,你不担心〈爱丽丝〉么?』 
风乃说道。 
「……没有关係」 
『是么?』 
雪乃冷淡以对,风乃更深入地问道 
『那么,你为什么没留在医院?』 
「……」 
『你的猎物〈泡祸〉不在这里吧,在医院出现的可能性不是很高么?』 
风乃边笑边说,雪乃皱起眉头,背过脸去。 
她盯着黑暗的道路,怃然地陷入沉默。 
『呵呵……随便怎样了』 
风乃通透的笑声一时间在夜色中回蕩着,但最后,她撩起头髮,带着笑意对雪乃说道 
『既然如此,我觉得就更应该快点去医院了哦?』 
「……不用你说」 
『雪乃。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位父亲撞破脑袋,真的只是单纯的意外吧?』 
「用得着你说!」 
雪乃心烦气躁地回答后,朝透出光亮的窗帘那边转过去,见里面对话似乎还在继续,厌烦之色浮现在她凛然的脸庞上。 
2 
湖乃美的身影。 
湖乃美的头髮。 
湖乃美的气息。 
「!」 
小玲在病房内的气味与昏暗中,忽然间醒过来,睁开眼睛。 
视野朦胧,眼部周围阵阵刺痛。 
她用手指擦了擦眼睛,乾枯的眼泪附着在眼部周围与脸颊上,手指伴随着微痛,只觉沙一般的触感,枯泪从皮肤上被揉掉。 
「唔……」 
看样子似乎是不知不觉间,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小玲没想过自己会睡着,感觉梦到了湖乃美。 
湖乃美的气息朦胧地残留在自己的脑海中,而这种感受也随着意识的明晰,从脑海中迅速消失。 
……这种感觉,让胸口好痛。 
小玲紧紧地闭着眼睛,拚命地去感受着在自己脑海中逐渐消失的湖乃美,却还是无能为力。 
她体会着绝望的感情,叹着气,张开眼睛。眼睛刚一睁开,便感觉意识靠着短暂的睡眠而变得鲜明起来,可取而代之,绷紧的神经放鬆下来后,全身变得无比沉重。 
「……哎」 
小玲又叹了口气。 
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地面上。 
医院白色的地板,被亮度很暗的电灯灯光照亮。微弱的光反而让白地板显得昏暗,照出来就像灰的。 
这与她的精神状态十分相宜。 
这幕景色,就像她内心那样,暗淡,模糊。 
心中的颜色与眼前的颜色,彷彿交混在一起。 
这时————当意识极度朦胧之时,小玲突然发现有件事很不对劲,不由惊讶地抬起脸。 
这间病房,应该更暗才对。 
「……!」 
她一抬起脸,就看到了从走廊上透进来的常夜灯的灯光,还有那扇敞开的病房门。 
在门外边,能看到被常夜灯的灯光微微照亮的走廊。 
她又慌张地向身旁的病床看去,只见床上空空蕩蕩。 
「咦……」 
只留下皱皱巴巴被稍稍拖向一侧的床单,还有堆成一团的被子。 
本该睡在上面的母亲,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蹤。 
她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小玲方才小睡了一会儿,母亲就是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离开病房,不见蹤影的吧。 
只能这么猜测了。 
可母亲的眼睛,应该看不见才对,怎么会自行离开。 
「咦……?咦……?」 
小玲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铁管的椅脚在反作用力下悬了起来,咣地一声砸在地上,空蕩的声音划破昏暗病房的寂静,可在这之后,比之前更为浓重的寂静蜂拥而至,空气变得一片死寂,淤滞不动。 
「…………………………」 
病房中,瀰漫着空洞的寂静。 
小玲儘管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獃獃地杵在了原地,无所作为。 
在只剩自己的空蕩蕩的病房里,她只是獃獃地杵着。病房里,只有被走廊上微光照亮几分的黑暗,以及椅子声音的残响消弭后的空虚寂静,无声地瀰漫着。 
「咦……妈妈,上哪儿去了……?」 
她的自言自语,在寂静中消弭。 
充满医院味道的空气跟昏暗混合,充满病房,继而充满敞开的门那头横向延伸的静谧走廊,兀自向远方扩散。 
略带生体温度的温热从走廊上灌进来。 
小玲獃獃地站在病房里,这股微微的温热渗进她的脸、手、脚上暴露在外的皮肤,将微微的不安植入她的体内。 
唰 
空气中充满令人厌恶的寂静。 
小玲獃獃地站着,听着自己反覆进行的细微呼吸声,心中的不安逐渐变大。 
————怎么回事?怎么办? 
她在病房里,茫然地心想。 
然后 
————对、对了,得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