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川茉优,二十三岁,职业是打工族……不,是女僕。
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职业都好,就是想成为特别的人」。
这个梦想只实现了一半。
对女僕咖啡店的常客而言,茉优的确是独一无二的特别女孩(没错,是女孩)。但放眼全日本,她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庸女僕咖啡店店员,就像量产的一样。
不过,说她是随处可见的平庸女孩,似乎又不太对──
「呼、呼、呼……!」
茉优现在正全力沖向安布罗西亚。
快要迟到了!这已经是十一月以来第三次,再迟到就糟了。儘管店长个性温厚,但她再迟到一次,店长就要严惩她扫一个月的厕所。
因此茉优使尽全身的力气不断向前沖。
然而,她从高中毕业后过了好几年,体力也变差了。即使竭尽全力,这速度也只能算快走而已。
她在心中再三责备没用的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我二十三年的人生才会连一件好事都没有。
这用来攻击自己的刀刃未免太过尖锐。
平时她明明都会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思考这件事!
(可是、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啊……)
她不停向假想的对象──也许是神──重複同样的借口。
茉优原本想成为可爱的偶像。
日本全国可能有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想登上梦想舞台,茉优十几岁时也曾毫无根据地相信自己能成功,当时她的人生还是闪耀的。
高中毕业后她加入女子偶像团体,顺利举办一场又一场演唱会,粉丝也逐渐增加,再过一阵子就能发片出道。
本该如此。
然而有一名团员被爆经历造假,谎报的年龄与实际差了十岁之多,还被拍到与男友的热恋照,甚至用小号持续批评经纪公司。这大三元般的丑闻使得团体被迫解散。
没地方可去的茉优来者不拒地参加过好几个偶像团体,这边晃晃、那边晃晃,一转眼就二十三岁,于是她中止了偶像活动。
她想找份工作,便进了女僕咖啡店,如今只能在这里寻找微小的喜悦。
受客人指名、拍下拍立得瞬间的快感,真让人难以抗拒!
无法成为故事主角也没关係,但她不想一直待在世界角落羡慕那些发光发热的人。
(是我的期望太高吗……身为路人,就该满足现状吧?)
茉优想摆脱这股郁闷感,在心中吶喊。
自己小时候想像的「特别」究竟是什么?
是恋爱吗?
被人深爱就能得到满足吗?她对未知有美好的幻想,最近甚至觉得或许该提早开始找对象结婚……有时她回到独居的家,喝着罐装调酒就会这么想。
还是工作带来的充实感呢?
她现在是女僕咖啡店的店员,努力争取客人指名,好不容易就快挤进店内排行榜的前三名。
比起恋爱这种捉摸不定的妄想,这才是更为现实的愿景。
……然而,如果她被赶去扫一个月的厕所,这份看似唾手可得的成功也将会化为泡影吧。
就这样,她的人生烦恼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现在的重点在于她会不会迟到──
她用毅力苦撑,累到几乎要穿越光壁抵达另一个世界时,终于冲进店员的出入口。
由于脑袋缺氧,她反射性脱口道歉。
「不、不好意思!我迟……」
……没有。时钟的指针还没走到。
「太好了……」
茉优不禁瘫坐在地。她一毫米都走不动了。
不不不,这样不行。这里不是终点,还要打卡才行。茉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她因流汗而脱妆到像素颜一样,不过稍后补完妆就能开始接待客人了。好,今天也要向来店的主人们传递一期一会的爱!
「喂,朝川。」
正鬆口气,头顶上方却传来声音。
茉优颤抖着抬起头。
前方有几名女子,即使穿着象徵侍从的女僕装,仍掩饰不了身上那股草原猛兽般的威压感。
她们是茉优的同事五岛、西浦和夏木。
顺带一提,她们的指名率分别是店内第一、第二和第三名。
「什、什么,怎、怎么了?」
茉优被安布罗西亚的三强包围,如被关在笼子里的仓鼠般问道。
站在最前头的五岛不但表情兇狠,声音也很吓人。
「员工用的厕所堵住了,朝川,妳去处理一下。」
「咦?我、我吗?」
五岛自顾自地说完,茉优感到不知所措。
她的嘴又张又阖,最后踉跄起身。
「知、知道了……呃,先让我打卡。」
五岛挡住她的去路。
「什么?我不是叫妳快点去吗?」
「可是这样我会迟到。」
对方又逼近一步,她吓得差点惨叫。
「我快尿出来了,动作快一点。」
「有、有吗……妳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啊……」
「妳光看别人的脸,就知道人家是不是尿急吗?」
「呜呜呜,妳不能去附近的超商借一下厕所吗……」
「别废话那么多,快去打扫。」
后面两个人也帮腔说:「快点、快点!」「还敢顶嘴啊?」
茉优抵抗了一会儿,猛地一看时钟,早已超过规定的上班时间。
「啊……」
「好了,去扫厕所吧~」
三强开心地说。茉优输了。
她抱着受伤的心走向厕所。真是难堪。
厕所一片狼藉,就像有人故意拿东西堵住马桶一样。
茉优悲伤地打扫完厕所回到休息室,三人正愉快地聊着天。
「呃,打扫好了……」
「好喔,辛苦了。妳很会扫厕所嘛。之后也麻烦妳喽──直到妳辞职的那一天。」
五岛说得就好像事情已经确定般。茉优正要将水桶收进扫具柜,水桶直接从她手中滑落。
「咦……咦?为什么?」
「我对店长说妳迟到的惩罚太轻了。我长这么可爱,在店内指名率又是第一名,不管说什么店长都会听。」
「咦咦咦……」
五岛拉高音调装可爱,还刻意强调製服下的大胸部。
儘管她服务态度不怎么好,仍充分利用美貌和丰满的身材争取到相当多指名。
茉优以前有在追星,本来就很喜欢可爱的女生。就茉优看来,五岛的确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闻起来也香香的。
然而,看着五岛一次又一次被客人指名,茉优体认到世间真的只重视脸蛋和身材,有种自己被否定的感觉。
说到底,问题还是出在用游戏参加费和指名费来製作排行榜,这样店员们当然会吵架啊!
茉优忍不住回嘴。
「可、可是我之所以会迟到,还不是因为妳们每次都在我上班前要我做东做西!」
话一说完──
五岛的目光立刻变得锐利。
「什么意思?这是要怪我们喽?」
她身上仅存的可爱感完全消失,后方的两人也一样。
茉优觉得自己踩到了老虎尾巴,不禁向后退。
「也、也不是说每一次都这样,只是……」
她听见对方的咂舌声,吓得冷汗直流。
「只是……呜呜……」
情绪的出口彷彿被堵住,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满溢的情绪化作眼泪渗出。
「妳哭什么啊,烦死了……啊,要开会了,我们走吧。」
五岛不再理会茉优,转身离去。
茉优被独自留在原地,奋力按捺情绪的洪流。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女僕工作明明做起来很开心,她却觉得各方面都到极限了。
真的每件事都不顺。
五岛她们欺负茉优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茉优长得好欺负,她们自然想欺负她。
茉优为什么知道?因为她去到哪儿都会遇到这种事。
(如果一生的运气总量是固定的,那我之后的人生应该会很多采多姿吧……)
若能真心相信这点,应该会过得比现在更快乐。
茉优像钱包掉进水沟般哭丧着脸,拖着脚步走进更衣室。
她打开自己的置物柜,发现里头塞着清扫厕所的签到表。姓名栏大大写着「朝川」,甚至超出格子。看到那张纸,她心中又下起大雨。
她将签到表放到一边,拿出挂在衣架上的女僕装。穿这件制服的机会可能不多了。如果一辈子都在扫厕所,想成为「某人特别的人」这个梦想必定会付诸流水。
辞掉工作后要做什么?是不是该找对象结婚了?
(不过就算我自以为找到命中注定的对象结了婚,还是不会幸福吧……感觉会被出轨或家暴……)
茉优沉浸在这淹到膝盖的悲伤中开始换衣服。
她脱下便服只剩内衣裤,套上裙撑,再套上洋装。
裙子有了裙撑的支撑,变得蓬蓬的之后,再穿上围裙。她将绳子绕到背后交叉打了个蝴蝶结,整理完头髮后戴上发箍。
这就是平常工作穿的女僕装。她对着全身镜微笑,看起来有气无力。她会这样也是当然的。
茉优无意间想起前几天问路的少女。
不知道她应徵上了吗?她长得还不错,如果更有自信些,一定能成为很好的女僕。
(……不,现在的我没资格说这种话吧……唉,好了、好了……)
当她正在和镜中的自己互相安慰时──
更衣室的门被人打开。
茉优吓得跳了起来。
「啊,咦?店、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