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在飞的鸟。」
我指着那个掠过头顶的影子说。对此,走在身边的芹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睛。
那只鸟在比涂了红漆的大门高出好多的地方滑翔着。明明是一片从今以后无论我们怎样付出,怎样追逐,都绝对无法凭自己的力量到达的地方,鸟儿却有如理所当然般栖身在那里。
过去目送它们远去时,从未产生过任何疑问,可不经意间察觉到之后,才发现那是一种多么与众不同的生存方式。
不仅限于鸟,昆虫也好,鱼也好,都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世界,以不同方式生存着……该怎么说呢,对此我感觉连表达能力都变得贫瘠了,脑子里只剩下「好厉害啊」这一个词。
不知『她』是否也与我处在同样的时间当中?
「鸟。」
「知道了,快把手放下吧。」
芹抓住我的手,将它放回了规规矩矩的位置。
「Bi~rd。」
「吵死了。」
被一句话顶了回来。
芹总是话中带着刺,态度覆着坚硬的外壳。
而这两种特徵,都只会对我表露。
「又不是小孩子。」
「初中生不是小孩子吗?」
我反正是这么想的,但在芹眼中,自己难道已经是大人了吗?芹像是要说什么一样张开了嘴,但中途停了下来,并改口道:「说的也对。」
芹竟然没有否定我的意见,真是稀罕。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我们要永远做好朋友哦。」
「啊?」
「因为你一直都牵着我的手啊。」
芹的手指依然钳在我的手腕上。因为走路的速度不同,所以产生了些许异样感。
芹先是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我的手指,然后猛地一下甩飞了我的手。
「被扔掉了……」
「想看鸟,回家去看不就得了。」
而且完全无视我说的话。芹将锐利的目光投了过来,像是在催我多关注一下周围。
我们正在修学旅行途中,为了参观大佛而跟所有人一起走在路上。
「不是还有很多东西可看吗?」
「真的有吗……」
我最想看的东西并不受地点的限制,不用特意跑到外地来。至于其他东西,则一概不感兴趣。
所以比起街景,我宁愿仰望着比较喜欢的天空和飞鸟。
「但那只鸟,说不定也只有在这里才看得到啊。」
「不可能。」
「它叫什么名字呢?」
「鸟就叫鸟不就好了。」
「嘿嘿……那也不一定哦。」
被我这么一说,芹的眼神当中充满了不悦。这种时候还是举实际例子吧——说罢,我开动了一下脑筋。
「比方说……那个……假如遇难后,漂流到了无人岛。」
「不可能。」
「到时候要是能认出鸟的种类,说不定就能知道这座岛处在哪个地区了呀。」
光是观察一下动植物,就能立刻分析出当前状况什么的,不是帅得很吗。
「哦……」
对我这满怀憧憬的意见,芹给出了还算说得过去的反应。
「就凭你,竟然说得出如此正经的见解。」
「我一直都很正经呀。」
「随便啦。」
就是在补上这种话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她的外壳。
好像对什么事感到不安,因而缩着脑袋一样。
有时候我会想究竟是什么令她变得如此,但从未对此展开过深思。
我的大脑,一直都被另一个女孩佔据着,佔得满满的。
就像今天,其实也很想脱离群体,穿过大门跑得远远的,只是肯定马上就会被芹制止并狠狠呵斥一通,所以才没有实施行动。从毫无自由这一点上来看,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还是个小孩子啊。
刚刚指着的那只鸟,早已如同与青空融为一体般消失得无影无蹤。我满怀着羡慕之情眺望天空,心想若是有鸟儿的速度,是不是就可以追上她了呢?
鸟就是鸟——可能确实如此吧。毕竟即使是没有名字的鸟,也同样能够飞翔。
「存在不飞的鸟吗?」
直到现在,芹才对最初那句话产生了疑问,大概是我的措辞让她有些介意吧。
「咦,不是有很多吗?比如停在电线上的。」
「那是从别的地方飞过来,停在那儿而已吧。」
「嗯,但我看到的时候它没有在飞啊。」
我自认为已经回答得相当好了,可芹还是一脸困惑地歪着眼睛和脑袋。
唔唔唔。
「这事儿挺複杂的,下次再聊吧。」
「不必有下次了吧。」
凭感觉领悟到的事情,很难正确地表达给另一个人。
长大成人之后,能够做到吗。
正在我一边寻找下一只鸟,一边仰望着不断延展的云层时,耳边传来了芹的声音。
「要是我跟你一起遇难的话,该怎么办?」
「哎?」
话题跳来跳去的,把人都搞糊涂了。我将视线从天空挪了下来。
「无人岛?」
「对。」芹微微点了点头,顺便躲开了视线。
「也不能怎么办吧,只能努力了啊。」
我轻易地想像出了自己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的模样。
「我会努力活下去的,去抓贝壳之类的来吃。」
「要抓也该抓鱼吧。」芹一边回答一边笑了笑。
「为了活着,寻找各种各样的手段……就是那种……」
让人赖以生存的,如同救命稻草般的事物。
「如果是鸟的话,应该能很快找到吧。」
因为在很高的地方嘛——我饱含着许许多多的感情,轻声说道。
「你在寻找什么?」
芹也像是饱含着许许多多感情一般,对我问道。
我在寻找的东西。
始终,苦苦追求着的东西。
只有在奔跑当中才看得见的,那个女孩的背影。
以及,在那之后的事物。
「嗯……一点点幸福吧。」
「什么鬼啊。」
听了我这个有些含糊其辞的回答,芹不禁被逗笑了。
「那你呢?」
「我没什么要找的东西。」
「喔,那好像挺幸福的啊。」
这就意味着,活得很满足吧。
芹对此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淡淡地补充道:
「也只是不必找而已。」
「哦……」
她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别有深意。
明明从小就在一起,可我们对彼此其实都不怎么了解。
光是在一起就能够得以延续的关係,似乎确实蛮轻鬆的。
我抬起头来,继续寻找。
鸟儿迟迟不肯现身,唯有如同天盖一般的青空,无边无际地横亘在头顶。
乾脆,我自己飞起来吧。
我一边想,一边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