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代从信封掏出照片的瞬间,我彷彿从椅子上滑落,被吸进地板似的。印在纸上的照片只有一张,刚好与我现在的心理状态成对比,因为照片中的我一派爽朗、无忧无虑样,脸上浮现无邪笑容,这是大一迎新活动赏花时的照片。
波多野祥吾触法。大一时,未成年的他在社团聚会上喝酒。
(※另外,矢代翼的照片在绔田亮的信封里。)
未成年饮酒确实触法,但严格来说,并非不可饶恕之事。纵使如此,根本不必确认大家的意见——说是包括我在内也行——因为大家完美达成共识。
这罪行也未免太轻了。
与此同时,我被另一个冲击惊愕到彷彿失去意识。当我看到照片中,那个对着镜头,高举麒麟拉格啤酒,影像有点模糊的自己时,我知道谁是犯人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怎么会那么蠢呢?
我缓缓抬起头,窥看犯人的脸,打算用我的眼神举发。你是犯人吧。是你陷害我的吧。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我打从心底相信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可怕的是,犯人的演技堪称表演艺术等级。我的双眼有如一面镜子,因为犯人也露出和我一模一样的表情,彷彿在说:「你才是背叛者,明明我打从心底相信你。」——彷彿想这么说似地,感伤的双眼噙着泪。
大家听我说,我知道犯人是谁,就是这个人,不是我。
本来想指着犯人这么说。想想还是作罢。虽然我现在很混乱,但还不至于笨到认为揪出真正的犯人,情势就能逆转。事到如今,做什么都没用了。毕竟犯人连我现在一筹莫展的样子都算计到了。为了陷害我,巧妙运作着所有诡计。现在想想,那时那个样子就是在向我宣战。
「我的……这张照片,」矢代指着自己被拍到走进住商混合大楼的照片,「我想起来了……这张照片也是四月二十日那天拍的,记得时间是下午五点十分左右。」
为何矢代突然想起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不懂她为何突然追加情报,分明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实,这么做根本是狠狠补上一刀。除了我以外,其他人的记事本上都写着下午五点左右的行程。森久保和九贺这时间应该是为了还书而碰面,绔田和嶌要打工。当绔田与嶌分别打电话去打工的地点,确认自己有不在场证明后,就完全断了我的退路。
通知最后一轮投票的计时声,彷彿从远处传来似的。
「进行最后一轮投票之前——」
我用小到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这么问:
「认为我是犯人的人,可以举个手吗?」
自己被陷害的事,还有苦尝完全败北的滋味,我不要在什么都没有确认的情况下,迎接明日到来。森久保与绔田率先举手,接着是矢代和九贺,就在嶌像被会议室气氛逼着举手时,我像人偶般用力颔首,明明完全咽不下这口气,却还是点头。
我沐浴在来自四人的轻蔑视线,以及有个家伙发挥演技的责难视线之下,苦尝满满的绝望滋味。之所以没流泪,并非我够坚强,而是忙着惊愕与消沉,一颗心还来不及悲伤。
我一边管束想要自暴自弃的心,一边思考最妥善的对策。绞尽脑汁思索出最后反攻手段的我咬牙吐出这番话。
。
「……没错,」我抓着分发到的信封,应该是告发嶌的信封,「调查大家的丑闻,再将搜集到的资料装入信封,投递到森久保家信箱的人就是我。我替自己準备了感觉比谁都轻的罪行资料,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拿到内定资格。如同各位的臆测,我想揭发你们的恶行,却怎么样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嶌的丑闻,所以我自己拿着用来告发嶌的信封,因为要是直到最后都没被打开的话,也就不会曝光里头其实是『空』的。」
我说完后,将信封塞进夹克内袋,再将记事本等私人物品塞入包包。之所以没人阻止我在会议结束之前就準备离开,不是因为对于可悲犯人的最后一丝怜悯,而是他们必须进行最后一轮投票,选出内定人选。
「我投嶌一票。」
我只用口头表示,并未参与举手投票。
因为我认为没必要再次确认投票结果。
■ 第六轮投票结果
.嶌5票
.九贺1票
.波多野0票
.绔田0票
.森久保0票
.矢代0票
■ 截至目前的得票数
.嶌12票
.波多野11票
.九贺8票
.绔田2票
.矢代2票
.森久保1票
恭喜嶌,拥有美好的社会新鲜人生活。
我握着会议室大门的门把,打开门,一边为这如此理所当然之事深感诧异,步出会议室。迎面扑来的空气冷得会冻结似的,如此新鲜,充满解放感。我到底被关在那个闭塞空间有多久啊?深切感受到自己被软禁在那无比异常世界的同时,顿觉眼角热热的,悲伤追至心头,试图忍住泪水似地抽了一下鼻涕,走在Spiralinks的走廊上。
鸿上先生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好像想和正要离开的我说什么,只见他一副欲言又止样。可能是想对我说,看你把小组讨论搞得一团糟,被谴责也是理所当然,但他终究开不了口,可能找不到适切话语吧。我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点了个既非道歉,也不是感谢,更不是临别招呼的头,随即走向出口。
我将塞在口袋的访客专用证用扔的还给柜檯人员,走进电梯。
电梯下降的同时,泪水不停淌落。顾不得弄髒西装的我当场崩溃,发出响彻整栋大楼的吶喊。
电梯一直、一直不停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