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国中的同时,我和佑介一起加入篮球社。
「启太,一起去社团吧。」
导师时间结束后,和同班的佑介一起去体育馆是我每天必做的事情。我和平常一样边和佑介閑话家常,边走过穿廊,在体育馆里的社办里换好衣服,绑紧篮球鞋的鞋带。
我很喜欢社团活动开始前的这段时间。
从社办角落的集球篮里挑出一颗软硬适中的篮球后,和佑介争先恐后地跑到球场。跨出脚步时,篮球鞋在地板上摩擦出的「叽叽」声响、篮球砸在地板上的「咚咚」声、弹力、手感。虽然加入社团才不过几个月,但我的身体已经对这些无比熟悉。
摆出姿势后,和球框一对一对峙,接着,投出手中篮球。
咻啪。
篮球漂亮穿过篮框中心,篮网随之起舞,球在地板上弹跳两、三次之后回到我身边。我拿起球再度摆出姿势,把脑袋完全放空。下半身的力道、上半身的平衡、手腕转动的时机等,全身上下细微的动作调整,都会确实反映在球上。眼前唯一的篮框,不会像人类一样因为当下的心情而动摇,我非常喜欢投篮时无比乾脆的一次性关係。
第二球打中篮板反弹回来,好不容易进球。
「你状况不错耶!」
佑介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如此喊着,接着轻盈抄走在地面反弹一次的球,边运球边往另一边跑过去,我反射性追上去,挡在球框面前一对一防守佑介。佑介停下脚步,球鞋和地板摩擦发出声音,接着在我伸手阻挡时投篮。
「进吧!」
「锵」一声,球打在篮框上反弹,我们互相争夺篮板球,虽然两人的手几乎同时抓住球,但在下一个瞬间,球被佑介抢走了。为了盖掉佑介勉强投出的球,我往上跳起——
就在我们玩着时,高年级学生纷纷到球场集合,也到社团活动时间了。从跑步开始的暖身活动结束之后,因为县赛的分区预赛将近,所以社团练习以二、三年级分队比赛的形式为主,我们一年级则是轮流负责帮忙计分,在一旁看着学长们练习。但当有人缺席或受伤人数不足时,老师总会第一个找佑介:
「杉田,你也加进来。」
「是!」
佑介回应之后迅速跑进球场的身影非常耀眼,他的动作在同年级中也是鹤立鸡群。看见在场上面对高年级生也拚死不退让的儿时玩伴身影,我的心情十分複杂。
「我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认出我的脚步声,结束社团回到家时,汤姆总会叼着遛狗绳待在玄关等我。它兴奋摇晃的尾巴都能把玄关的尘埃扫乾净了。我摸摸它的头,把遛狗绳扣上它的项圈。但心情因为汤姆变得温和也只有一小段时间。
「欢迎回来。」
哥哥的声音从家里传出来,我用僵硬的声音回应他:
「我带汤姆去散步。」
把书包放在玄关角落,我就着一身运动服带汤姆到家里附近稍微跑一下。再次回到家时母亲也已经回家了,三人一起吃晚餐时,哥哥叹着气说:
「你完全变成运动少年了耶。」
「这很普通吧。」
「普通……啊。」
哥哥的笑法感觉有点瞧不起人,让我有点发怒。
母亲完全不在意我和哥哥的互动,径自说着:
「弘树啊,这个日式炸鸡很好吃呢。」
「真的吗?太好了。」
我看看哥哥又看看母亲,炸鸡好不好吃根本不重要吧。
我无法理解。既不去上学、也不去找工作,都已经十八岁还整天闷在家里玩电脑。一个朋友也没有。丝毫不愿努力改变现状的哥哥,以及默许他如此的母亲。现在不是哥哥在这边惬意做晚餐的时候吧,继续蹉跎下去,他和身边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哥哥将来到底会变成怎样啊。
我语带讽刺地问:
「弘树有玩过什么运动吗?」
但哥哥一脸没兴趣地回答:
「没啊,怎样。」
「啊,果然没错。你看起来就是那种感觉。」
「你被选为比赛成员了吗?」
「还没。但一年级不能比赛很理所当然。」
在我为自己辩解时,母亲突然从旁插话:
「对了,启太你这周六有练习比赛对吧。唉,值周家长的工作真的很烦耶。不是只有你得对学长们鞠躬哈腰的啊。」
「鞠躬哈腰」这种说法让我一把火都上来了,谁鞠躬哈腰了啊。我一语不发地扒饭,草草吃完回去自己房间。过一会儿,隔壁的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哥哥也回到自己房间了。大概是在上网还是玩线上游戏吧,敲打键盘的声音扰乱我的思绪。
我回到厨房,母亲站在流理台边洗碗。
「我要跟你讲弘树的事。」
我看着母亲背后说,母亲还是看着她的手边没有回头,我不在意继续说:
「你要不要让弘树去打工看看啊?然后啊,也让他去上夜校吧。再这样下去,他只会在毫无社会常识的情况中不断变老,根本没有未来不是吗?」
母亲关上水龙头转身过来,表情明显不耐:
「你很烦耶,就说别再讲这件事了,谁比较没社会常识啊?你根本不帮家里做家事,稍微学习一下你哥吧!」
这让我火山爆发:
「怎样!家里蹲就那么伟大喔?每天不是就只会玩电脑而已吗?」
汤姆不安地低鸣着,绕在我的脚边。
「你哥有他自己的步调,你要我说几次才明白啊!就算不用你说弘树也不会有事,别再说那些多余的事情了!」
母亲歇斯底里地对我怒吼,我儘可能保持冷静地说:
「好,我不管了。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想我会照顾他。」
不可理喻。抱着快要撕裂自己的怒气回到房间,那个声音不断传进我耳里。
喀答喀答、喀答喀答、喀答喀答、喀答喀答、喀答喀答喀答喀答——
啊啊,好吵,吵死人了啦。
我抓起棉被盖住头。在难以呼吸的一片黑暗中,诅咒着隔着一道墙的哥哥。
哪天得到报应就好了,长年怠惰的报应。如果没报应就太不公平了,每天咬紧牙根努力活着的人,和每天游手好闲只做喜欢事情的人,绝不能有相同未来。哥哥就该变得不幸才是。
在对哥哥的憎恨不断增幅的同时,我也对因为哥哥心烦的自己愤怒。
为什么我非得被那家伙耍得团团转不可啊。
然后,我终于想到,我可以把哥哥当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