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无处可归的人来说,大学这可以自由一、两个月的长假时间长过头了。
升上大学之后的第一个期末考结束,庆祝会和社团的活动告一个段落之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开始返家,独留我一人在公寓。
不管是今天、明天还是后天,都没人陪我说话。只是每天起床,到了吃饭时间就自己做饭、自己吃饭、自己收拾,每天不断重複相同生活。过着这种让人快要精神不正常的生活,我不禁怨恨起夺走我回家权利的哥哥。虽然我讨厌老家,但不愿回家和不能回家有着天壤之别,是他让我无处可归的。
所以我就想,去工作吧。
工作、工作、不停工作。为了要填满所有空白时间,我兼了好几份打工,连锁居酒屋、家教、单场活动,长期工读搭配短期工读,尽量让时间没有空白。如此一来,不管是客人还是店员,多多少少都有和人交谈的机会。当然,纯粹为了赚钱也是原因之一。
「大学所需的所有费用妈妈会出,所以启太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我没有全盘接受母亲说出口的话,因为我知道我们家计窘迫,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母亲说出口的话毫无根据,我也知道母亲只是因为想要当个好妈妈,所以才会脱口而出那种暂时应付、安慰人的话。不管怎样,我看着在母亲过度庇护下的哥哥长大,所以生理上让我无法接受母亲的资助。我想要自立,想要对谁、特别是对自己证明自己和哥哥不一样。
「你有回老家吗?」
对独自生活的年轻人说这句话的意义,和简单的招呼用语没两样,特别是打工地点的钟点中年女性常常会问这种问题。那肯定和「今天天气不错呢」等招呼用语同等意义,提问的人并没有恶意。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是二选一的问题,老实否定,或是说出「我有回家」的谎言。一开始我都很老实回答没有,如此一来,就会听到「你妈会很寂寞喔」、「别只会在外面玩,偶尔也要回家给妈妈看啊」等回应。
善良的她们会责备我不孝,催促我快回家。但我也不可能向她们解释我不是不回家而是不能回家,只能在心里想着「原来这就是社会上大部分母亲对孩子的想法啊」,然后默默把她们的话当耳边风。如果我因为怕麻烦而说谎,又会听到「真好呢,哪像我们家的……」「你爸妈真会教呢」等回应。
我曾经遇过这样穷追不捨一直说个不停的状况。把两者烦人的程度放到天秤上比较,我决定选择说谎。虽然她们讚美我的母亲和家庭环境让我作恶,但比起对我善意说教、要我回去那个拒我于门外的场所来得让我能接受。于是,我开始像呼吸般自然地说谎。说谎的对象不仅限于这些钟点大婶们。
我有个从秋天开始交往的女友。
「元旦那天要不要去神社新年参拜啊?」
在寒假前,我鼓起勇气邀她一起去,没想到她呆愣了一下:
「元旦?咦?你过年不回家吗?」
「嗯,寒假我打算在这边打工。」
「不可以啦!打工随时都可以去啊!回家去尽孝啦!过年就是要和家人一起度过!不回家不行喔!」
她很生气斥责我没有常识。
她很单纯,因为单纯而残酷。
话说,从对对方残酷这点来看,或许我也是半斤八两。不,我应该比她更加残酷。因为我只把她当成排解寂寞的对象,而且,利用她来向周遭宣示我也有符合自己年龄的男女交往经验。我只有在绝对必要的时候才会理她,对她没有丝毫喜爱之意。
年底时,她回家过年了,而我也得独自跨年。
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一年之中最多基督徒自杀的日子是圣诞节。圣诞节对日本人来说是个情侣共度的节日,但在欧美普遍都是和家人共度,大概等同于新年对日本人的意义吧。
一年中,最能让人体认自己是孤独的日子。
如果这天和女友一起度过,那肯定只是表面功夫,终究我还是孤独。一直都是如此,不管是和谁在一起还是单独一人,我都觉得自己孤单。因为不需要特别包装自己,说不定单独度过反而更为轻鬆。
因为无论是谁,都不了解真正的我。
「挂桥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啊?」
坐在我面前的男人突然开口这样说,我边把在暖炉桌中互盘的双脚换姿势边问:
「也没有啊,你为什么这样想?」
在我们两人双脚互撞的暖炉桌上,摆着据说是这男人——深川最爱的食物炙烤鱼板、放上大量吻仔鱼的白萝蔔泥、随意切切的高丽菜,还有他打工的日本料理店分给他,装满种类丰富日式年菜的保鲜盒。
跨完年后,再过不久就要凌晨一点了。我和深川没有特别要好,他只是个刚好和我同科系、有着醒目浓眉、和任何人都交好的男人。但不知为何,刚结束打工的我,来到他的破烂公寓里和他一起跨年。
「别这么生气啦。」
我也没生气吧。
「你为什么这样想?」
我又问了一次,深川一口喝光纸杯里的烧酎,淡淡地说:
「因为你偶尔会露出很失意的神情。」
「偶尔是什么时候?」
「像是我之前在超市遇见你的时候,你的表情真的很糟。」
他大概是指邀我来这的那天的事情吧。
前几天,我为了不要在大家会携家带眷採购的除夕夜和新年那三天出门购物,而到超市去採买比平常多的食物。在我买完东西,走到超市的脚踏车停车场,把钥匙插进钥匙孔时,要来买东西的深川恰巧出现在那边,看了我手上装满食物的塑胶袋一眼后,对我说:「你新年也一个人过吗?那来我家吧。」
其实这天是我第一次来深川家,三坪的房间虽然整理得相当整齐,但因为家具几乎都是别人送的,所以色调和设计完全不搭,缺乏整体感。摆在角落的电脑,正在播放节奏轻快的音乐。
看着眼前开心吃着日式年菜的男人,我突然想到「话说起来,他为什么也留在这边啊?」如果把人硬是分为阴和阳两种种类,深川肯定是阳型人。虽然瘦却充满活力、开朗,朋友也很多。从他开怀的笑法,让我以为他是哪来的无忧无虑长大、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呢。
和他对上眼后,他咧嘴一笑:
「你家有怎样难念的经啊?」
「什么?」
「你有不能去家里的原因对吧?」
「你为什么这样想?」
深川露出一个有点意外的表情后,笑着说:
「虽然重複了一次,但之前在超市遇见你的时候,你一脸失意的样子啊。而且你买了超多东西对吧。我也刚好要和你做相同的事啦,避免在街上挤满一家人的除夕夜和新年那三天出门买东西。看到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的样子,只会增添我心中寂寥啊。」
听完深川说的话,我什么都答不上来。深川滑稽逗我笑:
「我一个人过新年可是很寂寞的耶,身边没一个人可以讲真心话这件事也是。反正横竖都要活下去,那就想要快乐过活,也希望有人能让我讲真心话。除了希望有个了解自己的人,如果有人和我有相同烦恼,我也希望了解对方。你正好符合我口中的条件啊,不是吗?」
「一点也不符合。」
「别逞强了啦,那你今天为什么会过来?」
我沉默不语。
虽然不想承认,但沉睡在我心底那不知名的情绪,正呼应着深川说出的话而蠢蠢欲动。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他刚刚不是讲「不能回家」而是选择「不能去家里」这个字眼。在他心中,老家或许早已不是「回去」的地点了吧。
他虽然和我同系,却不是特别要好的朋友,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直言不讳地缩短彼此距离,这让我不知所措。
「自然而然就来了。」
「自然而然——我讨厌这个词,像是用个暧昧的辞彙来逃避一样。让我们驱使辞彙能力尽情对话吧。」
深川的眼睛散发炫目光彩,他说他很寂寞,一点也看不出来。我觉得他的话语当中并没有阐明他的真实状态,我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而我来这里想干嘛呢?
不,其实我知道。静静盯着暖炉桌上纸杯里看,我期待着透明的液体中会浮现适当的辞彙,但当然不可能有这种事。
大概是等累了吧,他边伸懒腰边说:
「你也不用勉强自己说啦。」
「那你又是怎样呢?」
我反射性脱口而出。深川露出「喔?」的表情,但我当没看见。虽然我不想结束这个话题,但要是他误会我很有兴趣也让我生气。
「你开口问我啰!那就不客气啦,我先说啰。」
他的言下之意是接下来就轮到我说了,接着他正经表情,像是在斟酌该怎么说一般缓缓开口:
「我们家啊,从我还小开始,父亲的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
我妈很坚强,一直支持着父亲和整个家,让我非常尊敬。但现在想起来,我妈和父亲之间或许是相互依赖的关係。因为父亲的口头禅就是『好想死,反正我这种人没价值』,而我妈的口头禅是『他要是没有我就活不下去』。父亲有种借着确认他人有多爱自己来衡量自我价值的感觉,我妈则是从照顾父亲这件事里找出自己的存在价值。我妈有点怪,只要父亲的精神状态愈糟糕,她就像是饰演悲剧女主角一样,有活力到让人觉得噁心。大概是陶醉于守护不安稳丈夫的自己当中吧。我妈或许天生如此,但也可能是结婚后面对丈夫不安稳的状态而让自己进一步适应的结果。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们两人精神层面的供需达到一致。就像是一组完全契合的圆缺一样,是完美无缺的组合。从以前开始,根本就没有我介入的余地,我是个很寂寞的孩子,有段时间,我觉得自己与其说是他们两人的孩子,倒不如说是他们夫妻人生中的必备道具,或者是人生过程中自然产生的、像排泄物一样的东西。实际上可能也是如此。我觉得他们两人并不爱我,是在寂寞中长大的。」
我偶尔拿起纸杯喝了一口内容物,沉默不语听他说。既觉得我不能在这个时机开口,老实说,从深川口中听到爱啊、寂寞这类直接表达出心情的辞彙,让我有点畏怯。
深川又接着说:
「然后他们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像是和对方共鸣之后振幅会加倍一样,父亲发狂的状态愈来愈夸张,与其相呼应,我妈也像是发狂一样愈来愈耀眼。我从旁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觉得很难过、太过生动到让我噁心。他们两人一陷入那种状态,彼此就会愈来愈兴奋,我彷彿被强迫看着性交的替代行为一样,真的很像一种特殊癖好。应该是我国一时吧,当我发现这件事实,我对自己最喜欢、最尊敬的妈妈感到失望,觉得被背叛了。我还以为我妈保护我不受父亲暴言暴行的伤害,但仔细想想,就是那个人助长父亲的这一面。
他们夫妻不知道持续这种戏码几年,我父亲终于用儘力气了,我高三那年秋天,父亲的精神状态达到极限。
那天,我在半夜醒过来。如果我那时没醒过来,人生应该就在那里告终了吧。一开始,我以为我还在作梦,父亲口中念念有词蹲在我枕边,然后为我盖好被子。
我脑袋一片混乱。
因为在那之前,父亲从未做过一件像父亲会做的事情。我觉得有点怪怪的,虽然很黑看不太清楚,但我还是可以看出父亲的异状。气息不稳,瞪大眼睛往房间里四处看,然后和我对上眼。大概是因为发现我醒来而动摇了吧,一瞬间,父亲像野兽一般疯狂叫着不知所云的声音,跨坐在我身上。我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看到父亲手上挥舞的东西。那东西闪耀光芒,看起来是菜刀,是把菜刀没错。我无法思考,因为上半身动不了,我用力踢高脚踢飞父亲的背。父亲失去平衡之后跌趴在地,儘管他用手撑地,但也没放开菜刀。我用尽全力推开他想逃走,但脚被棉被还什么东西绊到跌倒。父亲一直在喊叫,他拿起菜刀朝我的头砍过来,但没砍中,菜刀直接插进榻榻米中。我想要逃走,但他用难以想像的惊人力量抓住我的脚。我们两人开始争夺菜刀,我妈飞奔而来,马上打开房间的灯。房间转亮,我看见父亲的脸,眼睛和真正的野兽一样布满血丝。亮灯后,他像是看到火会畏惧的野兽一样,抓住我脚的力量也变小了。我把菜刀从榻榻米上拔起来远离父亲,失去武器的父亲也失去活力,茫然不知所措,只是一直念着『大家一起去死吧』之类的话,开始说明我们的存在有多没价值、对社会多有害。我妈靠近父亲,然后抱着他说:
『没关係、没关係。我爱你的一切。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爱着你。』
她的嘴角彷彿觉得父亲真是惹人怜爱到无法自拔般勾起。我觉得我妈似乎对眼前的情况十分兴奋,像是觉得自己有如一个面临人生中戏剧性场面的悲剧女主角那样,沉醉其中。
我真的受够了,不想再待在这种家里,所以我在半夜离家出走,在那边多待一秒都让我受不了。」
深川暂时停下,吃了一颗栗泥之后皱起眉头。他说出口的内容出乎我意料之外,我连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不知道。
「你离家出走之后怎样了?」
深川的故事深深吸引我,我试着想像还是高中生的深川大半夜里无依无靠在街头彷徨的样子,但我完全无法想像出他的表情。深川笑着说:
「我走了一个车站的距离去找当时交往的女友。她比我大五岁,已经出社会工作了,而且自己一个人住。她当时当然在睡觉,看到我突然出现吓一跳,明明隔天也要去上班,但还是醒来为我烧开水。她知道我的家庭状况,所以想着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了吧。我快撑不下去了,差点就被父亲杀死,而且到最后,我妈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想,我心中认知的自我价值当时应该动摇了,所以希望她能够包容、接受我的一切、希望她能掬起我的悲伤,安慰我。实际上,她也真的这样做。
所以啊,我头大了。」
我歪头表示不解,深川讽刺笑着说:
「因为这样一来,不就和我父亲与我妈之间的关係相同吗?」
「……不对,应该不一样吧。」
「没错,不一样。我了解你想要说什么,但当时的我还无法理解。我像是发现自己心中的病灶一样,背脊都发凉了。心想,这不是跟我父亲没两样吗。然后我重新回顾自己,产生一种绝望的心情。
我很有异性缘。但那并非自然的魅力,而是我在无意识中把家庭环境的不幸拿来当作追求女人的道具。女人很吃这一套,她们会觉得:『平常在大家面前藏起悲伤心情,表现得非常开朗的深川,只有在我面前露出心痛的表情耶。』这样。」
「你刚刚的说法也太狠毒了吧。实际上开朗就是你的魅力不是吗?」
「呀,挂桥同学好温柔喔!」
深川又不正经了。
「但我觉得,本性开朗和把做作的开朗拿来当成一种手段,两者不一样。」
「不管那是好还是坏,我想,应该是你很抗拒利用感情的效力。你是不是太在意自己是否把感情拿来当成道具?」
深川突然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一时之间,我还很慌张,以为他哭出来了,但似乎不是,他没被手盖住的嘴角正在笑:
「……糟糕。好开心,好开心有人懂我耶。太厉害了,亏你懂耶。没错,我觉得我的缺陷就是这个。」
「听完你的话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做出这种结论吧。」
「是这样没错,但并非如此,一般来说不会出现像你这样的反应。只要提到这件事情,不知不觉中就会开始举办起第三十一届不幸炫耀大会。像你这样让调查对策委员会毫无阻碍顺利进行才是少见,第一次遇到这样,我好感动喔。」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人只要听到别人不幸的故事——算了,今天就别说这个,晚一点再跟你解释。难得话题朝好的方向走,讲下去就离题了。」
「是你自己要离题的吧。」
「挂桥,你不错喔!很敢讲耶!我真喜欢你!」
「快点继续说啦。」
「嗯……我觉得自己很奇怪。例如今天的状况明明超棒,但只要我开始思考起这些事情,心情就会无法抗拒地往负面方向走。为什么我会出生在这种家庭里、我也想要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想要可以无条件接受我的地方。这应该比较接近渴望,就像是喉咙快渴死了、超想喝水的感觉。没水的话身体会死掉,没爱情的话心会崩坏,但是身体不会死掉。这表示,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我对父母剥夺我这一切的愤怒与不满已经无法抑制,觉得很荒谬。然后,我就会想要女人。希望她了解我、接受我。只要我说自己的事情就能得到女人同情,因为女人有母性本能。我在刺激她们那部分,然后她们会把母性本能发挥在我身上。那让我开心,得到短暂的安心。但是,当我把自己和父亲重迭,把女人和我妈重迭之后,就会不寒而慄。」
「我刚也说了,我觉得那只是程度问题耶。如果不会变成依赖,偶尔依靠一下别人也没关係吧。」
「没错。但我已经不知道哪种程度叫适当了,我的尺规已经坏掉,无法正确测量正常的距离。我不知道依靠他人和依赖他人之间的界线在哪里。」
我的脑海中浮现母亲和哥哥。
「虽然我觉得应该不存在像界线那种很明确的指标,但不管怎样,你来问我距离感这东西,我也无法给你答案。因为我的尺规似乎也坏掉了。」
「这个——该怎么说才好呢……啊,对了。
我觉得我现在,应该正在自我拆解中。想要知道距离感也是一个原因,我更想要知道尺规坏掉的原因。了解自己父母奇怪在哪里,具体明白我的心理受到父母怎样的影响之后,感觉就能找到应对方法。但是,一个人探求这件事的原因得承受很大的精神压力,我自己没那么坚强,所以现在就像这样,得到了你这样的聊天对象,边说边整理自己的思绪。
……然后换你,你的尺规为什么坏掉了?」
在深川开始讲自己的事情时,我就已经预测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但不可思议的,一点也没有厌恶感,我却踌躇了。
「我的情况比起你家是小巫见大巫。而且——」
我发现深川想开口讲什么,于是就先闭上嘴,然后,他也把到口的话吞回去闭上嘴。
出现短暂沉默。
深川抬了抬下巴,用不良少年的表情说:
「说吧。」
「其实我是茧居族的弟弟。我有一个哥哥,他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没走出家门过了。母亲有点歇斯底里吧,但对我哥超纵容。我被视为扰乱他们两人平稳生活的外部因素,现在禁止回家,所以我见不到我的狗。」
「见不到你养的狗啊。」
「是啊。」
「那真的很痛苦。我之前也有养猫,所以能理解。你爸呢?」
「没见过。听完母亲的说法,结论就是,我和我哥似乎是那个男人洩慾之后的产物。母亲说过好几次他是个烂男人。但是啊,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表示她自己是个笨女人。因为她被男人利用完之后怀了我哥,然后重複相同错误之后又怀了我。」
在深川说完父亲打算带自己一起自杀的事情之后,我一开始还担心自己的事情会被当成没什么大不了,所以边讲还边观察他的反应。从他的反应中我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开始大致说起整件事:
「——所以我啊,一直想着应该要趁年轻赶快把哥哥赶出家里才行。虽然感觉很残忍,但如果不这样做,他就无法步出家门啊。我觉得我哥和母亲彼此之间也是共生关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