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惡之化身在微笑

巴尔修泰因城

巴尔和塞丽姆带领石桥在城堡的走廊上前进，同时听他讲述着各种事件。

梅尔希路姆似乎盯上了雷利克，还带来了麻烦的吸血鬼与「食鬼人」，要在这座岛上大闹一场。

——梅尔希路姆大人吗……。虽然听说他被閑音小姐吃了，但还活着……。

梅尔希路姆·赫尔佐格。

这是一个巴尔不太愿想起的名字。

当他理解到自己是由实验诞生出的东西后，最初出现于眼前的，那个除了自己之外的吸血鬼，便是梅尔希路姆——他可说是巴尔的生身父母。

巴尔融合了各种人格与记忆而诞生，对他来说，到底何为父母，即使能够理解也很难接受。他连自己本身都无法好好界定，即便听说有父母，也会很抵触。老实说——巴尔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生」的感觉。

——而且——

一边默默前进，巴尔在其作为「巴尔德雷德·艾凡赫」的短暂记忆中，回想起了那句最初烙印于心的话。

（失败之作）

简单的一句话。巴尔虽然刚刚出生，不过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为何而生。然后——梅尔希路姆的这句话，则将自己的「意义」全部打碎。

（但是，放心吧。即使是失败之作，我也不会去毁掉一个吸血鬼）

然后巴尔虽然被送到了当时作为梅尔希路姆下属的博德·斯塔尔福那里——不过结果，他还是以失去自我为代价，换得了自由。

事已至此，他现在也不打算再去痛恨那个称其为失败之作的梅尔希路姆了。只是……巴尔很在意他之后的所言，就是现在也时常会想起。

（……害我之后都不敢再试了）

——在我之前，有过什么吧。

但是结果他却永远地失去了寻问此事的机会。即使知道梅尔希路姆还活着也是一样。因为他现在是梅尔希路姆敌人的同伴了，如果在这里碰到，那可就不是失败之作了，或许会被当做叛徒消灭。

想着自己被结果的瞬间——他忆起了博士与教授曾说过的话。

（虽然检查了汝的身体……不过西瓜之躯在肉体上毫无意义。即使破坏掉，汝如果相信——就算将西瓜打碎，汝大概也能活蹦乱跳）

就是说，如果搞砸了，身为本体的西瓜被梅尔希路姆打碎，但自己的意识并不会消失，还会继续存在。

这即是说——他拥有超越吸血鬼之上的不死性。

——我……我，到底是什么。

仅只今天他就已经这样自问过无数次了，少年身姿的巴尔又抑郁起来。

——不行啊。纵使是西瓜……我也必须要依靠什么才能活下去啊。

「那个……没事吧，巴尔先生」

「诶」

回过神来一看，走在旁边的塞丽姆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因为你，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啊……抱歉。稍微在想些事情」

巴尔为了让她放心微微笑了一下，就这样塞丽姆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呼地舒了口气。这反应太过直率，反而让巴尔愧疚起来。

——塞丽姆……刚才说什么想变成人类……。

巴尔觉得之后有必要详细问问她，因为那两个词语也适用于巴尔本人。

——我对人类……或许很憧憬吧。但是……那不是身为西瓜的我。只是那些被移植到西瓜上的人类人格还在眷恋着人的形体而已。

巴尔彻底陷入了否定性思考，同时更加大声地叹了口气。

——梦想什么的……也没有考虑过啊。

一边这样想着，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巴尔向同行的男子说道：

「嗯……我想大概就在这里了」

「好，谢谢」

这是扇极为庄严的大门，即便在这座古老的城堡中也依旧如此。站在大门的正前方，巴尔一边抬头看着身旁的东洋人，一边轻轻叩响门环。

一时没有回应，正想着里面是不是没有人——然后马上就响起了脚步声，大门开了一半，露出一名女僕的脸。

「哎呀……是巴尔先生和塞丽姆。怎么了？」

看着并肩而立的少男少女，女僕一瞬间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但是当她发觉那个站在之后的东洋人时，又微微紧张起来，说道：

「……那边那位是？」

「啊、那个……」

「我是石桥。是格哈德子爵过去所属的组织里的人」

巴尔还没来得及说明，石桥便先鞠一躬，然后女僕也条件反射似地深深低下了头。

「这样这样……如此说来，您是多萝西大人的同伴咯？欢迎欢迎」

听了女僕那好像是在确认一样的质问，石桥向客厅深处望去，发现那里有一个熟悉的纯白身影在向自己挥手。

「是的。……如此说来，该说的话也差不多都说完了」

女僕没有回答，只是退开一步。

配合她的动作，石桥再次低头行礼，之后以毫不犹豫的步伐走进了房间。虽然多萝西站在房间中央，但却看不到关键的子爵。

取而代之，石桥发现一名职员风貌的眼镜男正带着浓厚的兴趣盯盯看着自己，大概是因为同是东洋人吧。

石桥还在四下寻找血洼，对此一名女僕以公事性的声音说道：

「万分抱歉。子爵大人现在稍微出去了一下……因为我想他马上就会回来，所以请您坐下来等候」

就这样他被带向沙发，正当石桥要前往房间深处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依旧站在门口的巴尔一行。

「啊，你们……对不起啦。打搅了你们难得的约会」

石桥微笑着，对此巴尔慌忙摇头。

「所、所以说不是约会啦！」

「哈哈，那谢啦」

石桥的笑容让人感觉很像是「可靠的邻家大哥」，他挥挥手，就这样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

虽然巴尔曾想，要是子爵在的话，就要问问梅尔希路姆他们的事——不过既然找不到血洼城主的身影，那巴尔他们也就没理由继续逗留下去了。

对他来说，虽然雷利克的事情不是完全与己无关，但他却觉得其中没有自己可以主动去做的。

心中涌起一股模糊的感觉，为了转移注意，巴尔对身旁的塞丽姆说：

「啊哈哈……对不起，好像让人产生了奇怪的误会……」

「不……那个……我很高兴」

「诶？」

听到这意外的回答，巴尔不禁叫了起来。

吸血花少女没有注意到巴尔滑稽的模样，她露出柔和的微笑，重複遍：

「我……很高兴哟」

——诶？诶？怎怎怎、怎么会这样。我不是今天才遇见塞丽姆的吗！？什、什么？一见锺情……吗？等等等，怎么办。这种时候我该如何作答！？

完全暴露出了少年情怀，巴尔满脸通红，慌张起来——

但是少女接下来的话，却让这心跳变成了疑问。

「因为我想……那孩子也一定，曾这样和男孩一起牵手而行吧……」

——那孩子？

突然冒出了名为「那孩子」的第三者。巴尔对她唐突说出的话感到奇怪，正要详细询问时——

「那孩子，是谁……」

「啊—！在这种地方也发现了博士的朋友—！」

传来一阵格外高亢的声音，巴尔的提问被强行打断。

回头一看，是小丑娘从走廊深处跑来，从她后面，那些在洞穴中的吸血鬼们也接连涌出。

小丑娘来到巴尔他们面前，

「喂喂巴尔，子爵大人，在里面吗？」

「不……现在不在，好像是来了重要的客人」

「诶—」

小丑娘听了巴尔的话，发出不满的声音，不过随即又打起精神，这次好像是有事直接跟他们说。

「喂喂喂，虽然你俩正在约会很抱歉，巴尔你们也来帮忙找博士吧！」

「诶？博士？博士的话，刚才我有看到啊……」

少年无意中的回答，让小丑娘一瞬间睁大了眼，她一下子扑向巴尔。

「真的！？在哪儿！？喂，你是在哪看到的！？求求你，告诉我！」

巴尔被她出乎意料的反应吓倒，就这样退到了走廊墙壁上。

——出什么事了吗？

虽然小丑娘还什么都没说，不过巴尔已经对目前的种种状况产生了一抹不安。

梅尔希路姆好像来到了岛上。

「组织」中来看望子爵的客人。

在城堡外看到了几乎从不离开地下的博士。

小丑娘她们好像正在寻找失蹤的博士。

前两件事咋看之下似乎与博士无关。虽然没有听到详细情况，不过博士可能偶尔也会外出。

但是——接连而起的种种事象，却让人感到好像是被一根线联繫着——巴尔心中无可遏制地涌起了一阵不安。

巴尔所感到的不安，正在变为现实。

但是，关键的巴尔却还没有发现。

包围岛上的险恶空气，即将化为乌云笼罩一切——

而身在乌云中心的巴尔德雷德·艾凡赫却还没能发觉。

然后，乌云不久便会降下豪雨。

豪雨将破坏悲剧与喜剧——

在名为过去的浊流中，全部未来都将被冲散。

格洛瓦斯岛山林南部

通往巴尔修泰因城堡的路有两条。

一条是面向山腰停车场，能走车的大道。

另一条则是只能徒步进入的陡峭山道。

山道这边几乎没人走，主要为那些避开拥挤和不想惹人注目的人使用——比如说，无法变成蝙蝠或雾的吸血鬼，他们多半一定会走这条路。

这是一条狭窄的林道，树木生长繁茂，枝叶遮挡了道路之外的风景。有时透过树木的间隙能窥见庄严的城堡，让人产生一种误入异界的印象。

然后——在这幻想的景緻中，现在又混入了另一种全然相异的幻想。

那是带有交织着西洋与东洋图案的大铠甲，此种设计在这世界上无处可寻。不过它的确存在于此，并且正踏着有力的步伐行走于裸露出泥土的路面上。

「……没有，人啊」

看着周围的状况，大铠甲——鲁迪轻声嘟哝。

一般来说，就算是再偏僻的小路也总该会有人走。平时姑且不说，今天可是大祭典的当天。会有临近居民为了躲避拥挤的车辆，选择徒步走向城堡也不奇怪。

虽然鲁迪一开始曾想在没有道路的山林中前进，可当他发现山道这边没人时，便走了这条路。

——难道说，是吉格蒙特吗……。

如果吉格蒙特已经用自己的力量支配了临近居民，那么考虑到鲁迪要去城堡，他应该也会让受支配的居民远离山道。

但是，现在想这些也没用。鲁迪毫不迷惘地大步走在山道上，同时静静地让复仇之火再度燃起。

——对。现在应该考虑的，只有那家伙。

青年在铠甲中闭上眼，心中那少年时的恶梦重又复甦。

血的味道。

火焰熊熊燃烧的炙热。

父亲那滚在地上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