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 殺人犯，暗中活動

诺伊尔贝克市郊外 夜

「你再稍微忍耐一会儿，马上就到巴尔修泰因城了，小华生。」

听了希尔达的话，华生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路面电车，来到巴尔修泰因城所在的山脚下。

——等到了城堡，我得去管理事务所给家里打个电话……。

——爸爸他们说过，岛上有杀人狂，晚上不可以外出。

——但是，如果说雷利克君也和我在一起的话，他们就能放心了。

虽然行人稀少，但走惯了这一带的希尔达并不至于那么害怕。要说担心的话，她反而很担心华生的肚子什么时候会饿，之前买来的生肉全部都被她吃光了，希尔达觉得暂时应该能挺一阵子，同时继续向前走去。

「马上就到了，若是雷利克君的话，或许会知道许多关于你朋友的事。」

「雷利克……」

华生偏过头来，轻轻地嘟哝道。

「他是吸血鬼吗？」

「是的。他是个非常厉害的吸血鬼！现在是这座岛上的领主大人哦！」

华生淡淡地问道，对此希尔达笑着这样回答，然而——。

华生突然凑近希尔达的手腕，嘶嘶地嗅了起来。

「咿呀，好、好痒！你、你怎么了？」

「……人类的、味道。」

看着华生不可思议地偏过头来，希尔达也跟着歪起了头。

「怎么了？」

华生只是偏着头，并没有提出具体的疑问。

但是，希尔达已经明白她是在对什么感到不可思议了。

——果然……人类和吸血鬼成为朋友的情况很少见。

恐怕，即便在身为人狼的华生看来，人类能这么高兴地谈论吸血鬼，也是件非常稀罕的事。实际上，虽然在岛上有许多人都知道吸血鬼的存在，并且在岛民中格哈特也是鼎鼎大名——但在希尔达的同龄人中却很少有人相信这些，实际上她几乎没有见过和吸血鬼有交流的年轻人。即便是知道吸血鬼存在的老年人，也绝不会积极地与对方接触，或是将这些事情兜售给外部媒体，由此可见，他们或许对吸血鬼抱持着某种畏惧。

不过，就算说出「我们岛上有货真价实的吸血鬼快来採访吧」，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正经的报社会相信。

在岛外，吸血鬼实际上只被认为是种迷信，一般来说吸血鬼和人狼也都会隐藏身份。

希尔达虽然并不孤单，但却很孤独。

身为人类的自己和身为吸血鬼的雷利克。

再加上迈克尔和菲瑞特，他们四人的关係虽然绝不会让希尔达感到孤单——但另一方面，却始终令她感到不安。

不是对身为吸血鬼的雷利克感到不安。

而是对身为人类的自己。

只不过是普通人类的她，真的能够与雷利克顺利交往吗。就算想要与别的情侣比较，但周围也没有吸血鬼和人类的情侣存在。至于迈克尔和菲瑞特，因为关係过于亲密反而无法将之作为参考。

就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处于这种立场一样，这种错觉使她感到孤独——然而能够去除那份孤独的，却只有雷利克。

怀着这样的矛盾，在希尔达的心中，无可扼制地涌起了对雷利克的思念。正因如此——她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给雷利克添麻烦，这种不安同时也在心中膨胀。

实际上，对雷利克来说希尔达是无法替代的存在，他有好几次都是因为希尔达的话才被拯救。雷利克虽然将希尔达看做是「非常厉害的人类」，但从希尔达的角度来看，自己却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而已，并且她一直都没发现雷利克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虽然也有因为上学而离开家的时候，但希尔达基本上一放学便马上回家，然后与雷利克他们一起由父母教授知识，她的学生时代便是这么特殊。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说起来希尔达原本就没有几个同龄的朋友，因此比起人类社会，她更嚮往雷利克他们所生活的吸血鬼世界。

如果能索性像哥哥那样完全不将人类和吸血鬼加以区别，就会有所不同吧。

但是，希尔达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不过，这也不是在歧视吸血鬼。

身为人类的她，对人类社会总是感到些微不快。

原因之一，便是她的父母。

希尔达和迈克尔的父母对吸血鬼怀有强烈的恐惧。

一开始，他们的父母似乎也不知道雷利克兄妹是吸血鬼。只当他们是紫外线过敏、白天无法出门的小孩，似乎是以这样的形式接下了家庭教师的工作。

希尔达最初也不知道雷利克他们是吸血鬼，只把他们当做是父亲的普通学生，然后就像青梅竹马一样与之交往。

当自己从学校回来时，那两人便会来到他们家。希尔达觉得家里只有到晚上才会人多起来，她也同大家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然而因为实际上见面的时间很短，最初她与那两人的关係也不过如此。

如果那时候与雷利克的关係能更亲密些的话——比如说，如果是像兄妹那样的感觉的话，她或许就不会萌生出恋慕之情了。就这种意义而言，只在晚上相见的青梅竹马，这种身份可说是给二人的关係带来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但是某天却出现了转机。

父母说他们要到离家稍远的地方去给雷利克他们上课，因此要希尔达和迈克尔在家里看家。

从那时起，她就感到父母的态度有点奇怪。现在想来，他们那时是听到了岛上居民的风言风语，因而得知了雷利克他们是「吸血鬼」吧。一开始可能不相信，但藉由某种契机，他们或许是亲眼目睹了雷利克的吸血鬼之力。

自己当时并不知道这些，还在为见不到雷利克他们而感到奇怪。当她在休息日时说出想去雷利克家玩时，却被父母制止，他们带着可怕的表情告诉她：那样会给对方添麻烦。这让希尔达不禁生出一种奇妙的寂寞感。

反而是因为见不到，才使得雷利克和菲瑞特的存在被牢牢刻在了希尔达心中。

数年前

「喂，哥哥。为什么雷利克他们不到我们家来了。……是因为讨厌我们吗。这跟菲瑞特最近对哥哥的态度十分冷淡有关吗？」

希尔达试着问哥哥，于是迈克尔笑着回答：

「不是哦，是爸爸妈妈讨厌雷利克他们。」

「诶？」

「我有好几次半夜出门去见菲瑞特。啊，这个要对爸爸妈妈保密哦。」

「诶诶！？」

希尔达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对此迈克尔乾脆地答道：

「嘛，虽然现在还是会被菲瑞特扔出去而吃闭门羹。每次都是靠着雷利克来哄菲瑞特，我才能在之后稍微和他们说点话。」

在希尔达心中，菲瑞特不过是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确实从雷利克他们不来家里之前的几个月开始，菲瑞特就突然对迈克尔语气强硬态度冷淡，当时希尔达虽然觉得很奇怪，但她对迈克尔却不是打也不是踢，而是将他「扔出去」，这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他们不止在自己父母这里接受教育，还到市区里特拉乌哥特先生开设的道场中学习柔道吗？

种种疑问不停在希尔达脑中打转，而迈克尔则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那个……详细情况就不要由我来说了。希尔达，如果你想同雷利克和菲瑞特谈谈的话，今晚就和我一起来吧。」

「一起来……是去雷利克他们家吗？太危险了，这么晚去……」

——如此说来，那两人的家到底是在哪里呢？

希尔达觉得自己竟连这么根本的事都不知道实在很奇怪。自己与他们，是那种连对方家在哪都不知道的关係吗？对自己来说，那对兄妹是只有这种程度的人吗？

迈克尔似乎觉察到了希尔达的迷茫，他格格笑着说道：

「因为每天都是他们到咱家来嘛。我也没怎么在意过他们家在哪。不过，当我向菲瑞特告白时，因为不知道该把情书寄到哪里所以就跟雷利克问了一下。」

希尔达也知道迈克尔正在大力追求菲瑞特。不过因为那种事情和自己无关所以她只是远远守望着他们，而且儘管菲瑞特总是綳着脸，但感觉迈克尔也并非毫无希望。

希尔达觉得比自己更了解雷利克他们的哥哥非常可靠，于是她重又问道：

「那么，雷利克的家到底在哪啊？」

对此，她哥哥语调乾脆地说出稍微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你问哪里啊，当然是巴尔修泰因城啦！」

现在 沃斯修皮茨山 山麓

正当她回想到这里时，她们已经来到了岛内最大的山脚下面。

白天虽然林立着许多面向观光客的香肠店和特产店，但现在却只有几家酒馆还在营业，这不禁让人感到些许凄凉。

「……这一带的街道无论经过多少年都毫无变化。就跟子爵大人的城堡一样。」

仰望着半山腰上的城堡，希尔达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因观光以外的目的造访那里时的情景。在被街灯微微照亮的黄昏中，她害怕地跟着哥哥迈克尔来到那里。

——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的吧，我再也不害怕黑夜了。

一边想着这些，希尔达正要继续回忆往昔时——

「……」

她感到华生无言地拽了下自己的衣角，于是慌忙朝她看去。

「抱歉啊。不知不觉就想出神了……。在那座城堡里有许多温柔的吸血鬼和人狼，你放心好了。啊，还是说，你又饿了？」

想着刚才她将一整块生肉吃光的景象，希尔达这样问道，然而华生却左右摇头，嘟哝道：

「五个人……」

「诶？」

希尔达一瞬间没能理解少女的意思。

但是答案很快便跃入她的眼中。

「对不起，小姐。能稍微打扰一下吗。」

一名女子从背后咻地绕到希尔达面前，她手持麦克风问道。

「我是ZZZ电视台的记者，能请您协助我们的採访吗？」

「！？」

希尔达环视四周，她看到除了戴眼镜的女记者外，还有疑似摄製组的四名男子。其中一人扛着电视摄像机对準这边，见此希尔达反射性地站到摄像机前，将华生挡在身后。

「对、对不起，我们有事，採访什么的……」

希尔达判断他们是要进行有关连续杀人案的取材，于是便一面道歉，一面拉着华生的手想要离开——然而这时那名女记者却再度绕到希尔达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个，请问有什么事……」

「请不要担心。这并非实况转播。如果您希望的话考虑到人权问题，也会在脸部打上马赛克。……不过，那也要先得确定您和那边的小姐真的是人的话。」

「……！」

这并非单纯的採访。

虽然希尔达一瞬间便意识到了，但华生却似乎并不是很了解，他依旧嘶嘶地吸着鼻子一边环视周围的摄製组成员。

「我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在广场上引起骚动的银髮少女和带着她逃跑的女孩，两人乘上了开往巴尔修泰因城的路面电车……根据这些情报我们找到了你们……」

记者在摄像机的取景框外吃吃地笑着，然后对希尔达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刚才……你对那边的小姑娘是这么说的吧，『在那座城堡里有许多温柔的吸血鬼和人狼，你放心好了』？」

「啊……」

「要我再重播一遍录在这边的集音器里的录音吗？」

女子淡淡地将事实摆在希尔达面前，这使她不由得绷紧身体说道：

「……你信那种玩笑话吗？」

希尔达设法搪塞过去从这里逃走，然而空着手的摄製组成员却在紧紧地盯着她。反过来如果现在是实况播放的话对方大概也不敢乱来吧，但这只是单纯地电视录像，之后还可以做各种各样的编辑。

面对困惑的希尔达，记者双眼冒光继续说道：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相信那种玩笑并非玩笑，所以才来到这里的。」

「你在……说什么？」

「我们确信，这座岛上存在某种生物。……抱歉，请关一下摄像机。」

女记者一做出指示，男摄影师便点点头，关掉了录像，将摄像机从希尔达她们身上移开。

希尔达应就保持警戒，她怀疑地盯着女记者。

——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将雷利克君他们的事暴露给世人的话……。

希尔达很害怕自己会给雷利克惹上大麻烦，她甚至考虑到要在万不得已时报警说自己被人莫名其妙地找碴了。

「不必那么剑拔弩张哦？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就算真的存在吸血鬼和人狼……他们也绝对不是人类的敌人，我是想要证明这件事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人类的敌人』？」

希尔达一边保持警戒，一边对记者提出了这一理所当然的问题。

ZZZ电视台是一家朝气蓬勃的新锐电视台，他们以不择手段地製造独家新闻而出名。

儘管那种强行取材很成问题，但结果却製造出了独家新闻，为此在欧洲的评价也被分成了正反两方。

因为希尔达也听过那些传闻，所以对眼前这名女子怎么也无法敞开心扉。

但是，女子却没有对那样的希尔达很到焦躁，她只是静静地仰望着处于半山腰中的城堡。

「我呢……也曾被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