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Congratulations

天空好高。

无穷无尽，清澈纯凈。

天空的颜色与其说是蓝色，更像白色，与其说是白色，更像透明。

橄榄球状的月亮低悬天际。

总觉得像是冒牌货，仰望的笑太忍不住笑了。

沿着电车轨道，从金泽八景站延续往大学入口的通学路。

学生们零星走在这条路上。

遭遇下雨与器材故障的八景岛户外演唱会隔天。

既然昨天是星期日，隔天的今天无论如何都是星期一，大学当然正常上课。

即使昨天发生各种不得了的事件，也和大学行事曆无关。

「呼啊～～」

笑太打着呵欠穿过正门。

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学生也打了一个大呵欠。

第一节开始前的这个时间，所有人都是从正门走进学校。现在才早上八点多，不可能有学生反向走出校门回家。

是的，不可能有这种人，然而笑太发现某个人影沿着银杏步道走向这里。

而且是他认识的人。

是卯月。

对方也发现笑太，往这里走过来。

两人走近彼此，在林荫步道途中停下脚步。位置刚好在操场侧边。

「月月，你要回去了吗？」

连第一节课都还没开始。她究竟来大学做什么？

「我去学务处缴交退学申请书了。」

「……」

突然的报告使得笑太瞬间说不出话。

需要一点时间将「退学申请书」这五个字转换成正确的文字。

「……真是突然啊。」

不过这种行动速度实在很像卯月的作风。而且卯月这么做的原因，笑太心里有数。

昨天，演唱会结束之后，卯月在甜蜜子弹成员与粉丝们面前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她要接受传闻至今的单飞出道，但她不会从甜蜜子弹毕业。也就是要身兼二职。

第二件事则是……

「我要带大家去武道馆！」

她这么说。

「所以各位粉丝、和香、八重、兰子、萤，你们也要带我去武道馆喔！」

卯月以独特的口吻补充这段话。

甜蜜子弹的成员们听完，以卯月为中心抱在一起，粉丝们欢欣鼓舞。

在那之后，卯月不懂得察言观色地提议「那么，安可～～！」的时候，和香她们还是愣了一下，不过大概是某个会场工作人员顺应场中气氛播放乐曲，五人加码多唱了一首歌。

从结果来看，演唱会以大成功收场。

因为器材故障而清唱演出的第三首歌尤其受到高度瞩目。当时的状况在昨天就上传到影音网站，直到卯月登场的那段过程迷倒众生，诞生出大量粉丝。像是花枫回家之后也重看好多次。

「对大学没有任何眷恋吗？」

「大哥，你之前问过吧？」

「嗯？」

「我选统计科学系的理由。」

「嗯，我问过。」

是两人前往三崎口那时候的事。

「我就告诉大哥当成诀别礼吧。」

「可以当成饯别礼就好吗？」

笑太还不想结束人生。

「我觉得来这里就可以稍微理解了。」

「理解什么？」

「理解大家是什么样子。」

「……」

笑太之所以默默接受卯月这句话，是因为他也抱持相同的想法……

「如果理解这一点，我应该也可以更理解和香她们。」

卯月的反应有点害羞，证明这是她的真心话。卯月一直没能察言观色，在甜蜜子弹里也特立独行。那个地方愿意接纳这样的卯月。但是如果能理解，卯月就会想要理解，想更了解和香或其他成员的想法……明知自己的幸福不是由「大家」决定，而是由自己决定……但她至少想知道成员们心目中的幸福是什么。这当然是为了更增进彼此的情谊。

卯月使用的方法是先学习「大家」是什么样子，尝试融入「大家」。

卯月成就了「某些事」，导致世间的「大家」看她不顺眼，想拉她一起成为普通大学生。但是卯月像这样尝试融入之后，她和「大家」的利害关係变得一致。

结果导致卯月和大家建立联觉（Synesthesia），变成会穿类似的衣服，会畅谈相同话题，变得会察言观色。

以笑太自己的方式来解释，这就是这次思春期症候群的真面目……理央或许会使用不太一样的方式形容，不过笑太理解到这样就够了。因为他应该面对的不是现象，而是名为广川卯月的这个朋友。

「我想，大哥应该也是这种理由吧？」

「嗯？」

「选统计科学系的理由。大哥明明知道还装傻。」

卯月察言观色地笑了。

「如我之前所说，我只是选了录取率高的科系。」

「所以学业这方面交给大哥了。学会的话也要教我喔。」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刚才那是故意装作没听到喔。」

卯月说完笑了好一阵子，然后回覆为正经的表情。

「最后还能再和大哥聊一次，真是太好了。」

「因为饶富机智的对话很有趣啊。」

「对，就是这样。」

此时卯月瞥向手机。应该是在看时间。

「接下来要工作？」

「嗯，我得走了。」

卯月说着伸出手。

「我说啊，月月。」

笑太一边这么说一边握住她的手。

离别的握手。

「……？」

卯月挂着微笑等待笑太说下去。

笑太没有準备任何话语，因为他刚刚才知道卯月申请退学。即使如此，心情依然变成某种形式，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恭喜你毕业。」

如果大学生活是出社会之前的準备期间，那么对卯月来说，今天应该可以说是她展翅高飞的日子。

虽然比大家早了点，但这是卯月决定的路。

听到笑太这句话，卯月先是愣了一下，但她立刻像是难为情又像是开心地笑了。

她用力回握笑太的手，再度扬起嘴角一笑，对笑太说「那我走了」之后跑向正门。

从门外走进来的学生们发现了奔跑的卯月。他们今天也和这个年代的学生一样，穿着类似的衣服，梳着类似的髮型，女生会化妆，背着背包或提着手提包，聊着类似的话题，看手机，带耳机听流行的音乐。即使卯月缴交退学申请书也没有任何改变，他们的日常就在这里。

卯月察觉到这些学生的视线与意识。

虽然察觉，却没有停下脚步在意。

卯月没放慢速度，奔跑着穿过正门。

跑出大学一步、两步、三步的时候，卯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紧急煞车。

就这么顺势转身面向笑太。

「大哥，掰掰～～！」

她蹦蹦跳跳说着「掰掰～～！掰掰～～！」张开双手挥舞。

位于那里的是不会看气氛的卯月。

然而并不是回覆原状，不是以前那个一直不会看气氛的卯月。

学会看气氛之后，卯月得知周围在嘲笑她，知道自己内心也有嘲笑他人的情感。

不过，卯月已经不会当场察觉这种情感了。

现在也是，即使从旁边经过的学生眼神在笑她，她也没发现。「真是看不下去」或「大清早就这么吵」这种内心的嘲笑，她也没察觉。

就只是拚命挥手，愉快地期待笑太的反应。

所以，笑太朝卯月大幅挥手回应。

旁边经过的学生视线冰冷，但笑太不以为意。

因为卯月最后说着「掰掰！」露出满足的微笑。那张笑容的价值高得多。

卯月再度朝着车站方向跑去。

笑太一直目送到这个毫无迷惘的背影消失。

即使已经看不见也没离开原地。

时间大约三秒。

数到第四秒之前，旁边传来女性的声音。

「唉～～真可惜。明明好不容易让她学会看气氛了……」

不知何时，笑太身旁站着一名年约二十岁的女性。

她穿着红色的衣服。不是普通的红色衣服，是圣诞节的服装，而且是穿着黑丝袜的迷你裙圣诞女郎。

「……」

笑太惊讶地看着这名女性没多久，她就察觉笑太的视线，像在确认什么似的绕了笑太一圈。笑太以眼睛追着她的动作。

「吓我一跳。你看得见我啊。」

她装模作样地将手抵在嘴角。

以可爱的脸蛋装出可爱的模样。

钟楼的指针走到上午八点四十五分，第一节课再五分钟就要开始。走林荫步道前往主校舍的学生们加快脚步经过。

大致计算应该有五六十人吧。即使如此，却没人对圣诞女郎感兴趣。明明是迷你裙圣诞女郎，却直接从她身旁走过去。感觉不像是视而不见。

那些学生真的没看见她。

「不愧是梓川小弟。」

「……请问您是哪位？」

到目前为止，笑太不认识任何圣诞女郎。

「放心，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我完全放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