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突然要我们聚在一起!」
银子歇斯底里地问道。
我拜託一濑和二村,让所有人来到一楼西面的接待室中。
相以答道:「我知道兇手是谁了。」
「兇手——这个机器人在说什么蠢话!」
「不如先听听看吧,听完再决定相不相信。」
没想到三名本替我说了情。虽然他轻浮的语气惹人厌,但这次还是得感谢他。
银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碍于现场氛围,她闭上了嘴。
「那就开始吧——」
相以说出名侦探般的开场白。
「四元馆里不断发生离奇的案件。去年手虎遇害,昨天钦一遭到枪击死亡,电话线被割断,弔桥被烧,炼华的玩偶上被扎毒针,四元四中毒身亡。这些案件乍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关联,其实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只要发现这个『共同点』,就能看清案件的脉络。」
「共同点?」
「手虎暂住的风车塔对面是原本炼华的房间。连接钦一的尸体与弹痕的直线延伸出去是现在炼华的房间。四元四房间的换气扇管道与隔壁炼华房间的换气扇管道相连。也就是说,所有的案发场所都在炼华附近。」
说得好像炼华就是兇手一样……
果然,银子立刻上钩。
「果然是这个孩子……炼华杀了我丈夫。」
「不是的,不是我。」
「如果炼华是兇手的话,就无法解释每一起案件的疑点了。比如说我们发现钦一的尸体后,铜太从柜子里走出来时,为什么只发出了地板被踩踏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嗯?我怎么了?」
突然被点名的铜太困惑地皱起眉头——不,不仅仅是困惑,怎么说呢,是警惕?
「地板的嘎吱嘎吱声有什么问题?」
「我们打开餐厅壁柜门的时候,发出了一个咔嚓声。可是当铜太走出相同的柜子时却没有任何声音——这是为什么?」
原来壁柜有声音啊,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那是因为铜太太胖了,柜门没有完全关上。」
壁柜很浅,就连我这个体格也只是刚好进入,铜太躲在里面的话,关不上门是正常的。
「如果柜门没有完全关上,铜太应该看得见阳台上的钦一。再加上『为什么死的是爸爸』这句奇怪的发言——说明铜太的确看见了什么。但他隐瞒了某些事,假装从柜子里走出来才发现紧急情况。这是为什么呢?」
铜太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相以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原因很简单。从现场状况来看,钦一用猎枪瞄準阳台外侧时遭到枪击,他对準的是炼华房间的窗户。也就是说,钦一想射杀炼华。铜太看见了这一切,为了包庇自己的父亲所以撒了谎。」
「别牵连我家孩子!铜太才没有看见呢,对吧……」
言辞激烈的银子一下子变得细声细语。
铜太长时间低头沉默——突然他开了口。
「我看见了。爸爸用步枪向炼华的房间射击。」
「你在瞎说什么!对不起啊各位,这个孩子的脑子不太正常了……」
银子向众人投以僵硬的笑容。
「然后发生了什么?」相以无视银子,追问铜太。
「不知道……说实话我听到枪声很害怕,昏过去了一小会儿。但是在昏过去之前,好像看见爸爸向后倒下,我还以为是射击造成的反作用力。他当时是不是已经中枪了?」
「当时整个阳台都在你的视线範围内吗?」
「不,柜子的位置有一点偏,而且柜门的缝隙也很细。我只能看见爸爸,其他的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人……可恶,要是我没昏过去就能看见兇手了。」
铜太低声说道。
十岁的孩子看见父亲干这种事,不昏迷才奇怪吧。
「别再套他的话了!」
银子仍旧在极力抗争。
「套话?这可是用词不当。」
「闭嘴吧!垃圾机器人!再说了,我丈夫为什么要射杀炼华?」
「推理小说中最常见的一种动机——为了钱。炼二就快失蹤满七年了,即将『宣告失蹤』。到了五月四日,第一顺位继承人炼华将继承所有财产。如果炼华死了呢?拥有继承权的是炼二的兄弟姐妹,即钦一、四元四、三名本的母亲这三个人。钦一在经济方面十分拮据,所以才计画杀害理应继承财产的炼华。」
「在经济方面十分拮据?失礼!无礼!没礼貌!你偷看我家存摺了?没看是吧?怎么能光靠臆测瞎说!而且谁会在房间里摆猎枪,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是的,一旦为继承遗产而犯罪的事败露,就会失去继承资格,于是钦一设计了一个诡计。露天温泉外不是围了一圈竹篱笆吗?其中有一根竹子是后来插的空心竹,是钦一从水平山找来加工的吧?」
「我丈夫为什么要弄竹子……」
「钦一在竹子顶部放置了一块雪块,雪块上放了一个摔炮。为了不让摔炮受潮可能还垫了一些东西。」
摔炮——看上去很小,一经碰撞就会发出巨响的火药。我没有玩过,不过小学时候调皮的同学曾互相扔着玩。现在的小孩子还会玩摔炮吗——
「这一带有温泉,还装着可以用来发电的地热装置。随着热气上升,竹子顶部的雪块渐渐融化,摔炮自然而然就落到了竹筒底部。摔炮本来就常被用来模拟电影或电视剧中的枪声,而且这次爆炸是经又细又长的竹筒传向天空的,所以听起来十分接近枪声。不过也只呈现了枪声的百分之七十八,所以我一直称其为『枪声似的声音』。」
相以说得十分得意。
「这样毕竟比录音要来得真实,而且也不需要弄一个巨型喇叭。钦一事先用没有摔炮的雪块做了好几次实验,测试融化所需的时间。他打算用猎枪射杀炼华之后与大家待在一起,这时听到假枪声的话,他的不在场证明就成立了。立刻找到案发现场的银子应该也是帮凶吧,她必须在走廊上监视有没有人经过,然而他们却没发现躲进壁柜里的铜太。」
铜太通过观察现场状况应该也发现了银子是帮凶。
所以昨天才发生了那场争执。
「一个人危险?和妈妈在一起不是也一样危险?」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你是不是搞错了?」
银子突然指着炼华。炼华浑身一抖,抱紧大象玩偶。
「死的可不是这个小丫头,而是我的丈夫!如果我的丈夫是兇手,他怎么会死了呢!」
「后面我再一起说明。所有案件都是遵循同一规律发生的。」
「后面再说明?!」
相以无视想要死缠烂打的银子,继续说道。
「好了,下面我来说一下四元四的案子。她在密室状态下被『可食用机器人』毒杀了,乍看之下是一起不可思议的案件,不过线索就在天花板上。浴室的换气扇和水壶上方的换气扇管道中留有机器人行进的痕迹,而且检查她的行李之后可知,机器人和氰化钾都是她带入馆中的……简单一点来思考的话,室内只有四元四一个人,所以正是她本人从浴室放出携带毒药的机器人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名本带着嘲讽的语气问道。
「难道是为了让机器人啪地掉入自己的水壶里然后自杀?谁会选这么複杂的方式自杀?」
「是的,没人会这么做。四元四当然不是为了自杀,而是为了杀人才放出机器人的。只要在五月四日之前让炼华身亡,四元四也可以继承遗产。没错,她也是为了遗产想要毒害住在隔壁的炼华。」
「那个疯婆子也想袭击我的甜心?太可恶了!毒机器人的目的地是甜心房间的水壶吗?」
「不,四元四的浴室和炼华的浴室换气扇管道在一条直线上,然而前往炼华房间的换气扇管道有分支,机器人应该很难过去。」
「那就是不可能嘛,机器人刚好掉进甜心嘴里的概率接近于零。」
「没有那么低哦,因为炼华正站在浴室的换气扇下面张嘴等着。」
「为什么?难道是和她说好会给她送一个好吃的机器人过去?」
「要是这么说的话,炼华会发现有诈吧。」
「就是啊。」
「炼华是为了其他事情等在那里的,是不是,铜太?」
相以说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大家都看向铜太。
「什么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和炼华每晚都用换气扇的管道聊天吧?」
「你们两个是这种关係?!你这个浑小子居然敢对我的甜心下手……气死我了!」
「不是的,炼华只是我的手下!」
铜太面红耳赤地回嘴。
这个年纪的孩子所说的「手下」,就是「朋友」的意思。
但是完全看不出炼华和铜太有什么接触,两人的关係令人感到意外。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关係好这件事呢?
铜太低下头,语速很快地叽叽咕咕说起来。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而且我父母都不太喜欢炼华,所以我才隐瞒了这件事。我藏在柜子里其实是在和炼华玩捉迷藏。我让她在自己房间里数五分钟数,这期间我找地方躲起来……为什么我们利用管道聊天的事会败露?」
「因为你们聊天的声音在我们房间都能听到,对吧,辅君?」
「啊?真的吗……难道说是昨晚的梦?我梦到两个孩子在说话,原来是真的听到了,还以为是做梦呢。」
他们说了些什么来着——
「我看见了,是真的,是——开的枪。」
正确答案是「是我爸爸开的枪」。
「真的假的,其他房间能听得一清二楚?」
铜太单手掩面,炼华也害羞得扭捏起来。
「铜太最近想拥有自己的房间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毕竟是在浴室里讲话,和父母一间的话,早晚会败露。」
「四元四应该也在自己浴室里听见过你们聊天,所以才想到这个计画。炼华会对着换气扇讲话,只要让机器人进入炼华的口腔,就能将氰化钾送达胃部。」
「但这么做真的能成功吗?」
三名本还是不太认可这种解释。
「她一定是着急了,距离『宣告失蹤』没多少时间了。一旦炼华继承遗产,在此之后哪怕身故,遗产也不会回到炼二这几个兄弟姐妹的手上了。」
在这种情况下,由于炼华没有继承人,要是没有遗嘱的话,钱会上缴国库。
「原来如此……没想到那个疯婆子能思虑这么多。」
「她只是藉手虎身亡装疯卖傻,实则对遗产虎视眈眈。」
「等一下!」
一直保持沉默的炼华突然开口。
「你刚才说所有案件都是遵循同一规律发生的……那就是说手虎也是……也是想杀我?」
「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结论。手虎準备了一根长绳,将绳子的一头斜着切断,在浴室把绳子浸湿,然后把这一头用胶带或什么东西固定在朝西的小窗外侧,没有切的那一头往窗外垂下去。螺旋楼梯第二圈也有一扇朝西的中轴旋转窗,也就是案发第二天唯一开着的窗子——只要事先打开这扇窗,就能将绳子通过这扇窗垂入塔内。然后她走下楼梯,拉紧绳子,让绳子毫不鬆弛地贴在螺旋楼梯上。」
「难怪窗户附近的楼梯上有水迹……」
「没错。最后将中轴旋转窗旋转一百八十度,夹紧绳子就行了。从外面来看的话,窗户几乎是关着的,不会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只要用一根和风车塔同样颜色的白绳子,垂在外面的那一段也不会很醒目。接下来,浸湿的绳子在室外低温条件下冻住了。」
「绳子也会冻住吗?」
一濑问道。
「是的,绳子一旦冻住就变得硬邦邦的,所以冬季登山的人一般会使用经过特殊加工后不会湿的绳子。确认绳子已经冻住的手虎先撕下浴室中的胶带,然后来到中轴旋转窗旁,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按住窗玻璃上的绳子,同时旋转窗户直到绳子朝着外侧斜下方。这样一来,冻住的绳子就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指向炼华的窗玻璃。绳子被斜切的那一头已经冻住,成为一把锋利的刀具。就这样,手虎得到了一把长枪。」
推理小说大都认为,使用冰块作兇器实施起来很困难,所以一般都会用作伪解答助个兴。
没想到湿的绳子倒是可以轻鬆变身长枪……
而且死者之所以戴手套,是因为要碰冻住的绳子。
「从长度来看,冻住的绳子应该很重,不过只要利用窗玻璃作缓冲就还好。垂在塔内的绳子比起外面的要柔软一些,只要拉一些出去,就可以用长枪的尖端敲击炼华的窗户,然后瞄準开窗的炼华,用长枪将她刺死即可。行兇后在炼华的房间里甩一些血滴,便可伪装出炼华在室内遭到袭击,企图逃往窗外的假象——上下抖动几下风车塔内的窗户就可以甩出血滴,因为长枪那一头会跟着抖动。」
炼华好像想像了一下整起案子,立刻浑身颤抖。
相以继续说道。
「一切结束之后,将风车塔的窗户朝着外侧斜上方转动,回收武器,再拉回绳子。等绳子解冻变轻了,再拖到管理人房间的暖炉里烧掉,擦乾螺旋楼梯上的水,这样一来能够作为证据留下的只有灰烬。虽然无法让血迹完美无瑕,雪地上和塔内多少会有一点,不过少量的血液不容易查得出。只要作案手法不被识破,风车塔内也不会有人进行鲁米诺反应检测。儘管风车塔到公馆的这条路上留有脚印,不过,公馆晚上上了锁,夜间无法进入,所以手虎一定不会被人怀疑。」
「她的动机是……」
「当然是为了遗产。只要四元四继承遗产,手虎是她女儿,自然也能得到。就像钦一和银子是共犯一样,这个案子从一开始便是由四元四和手虎共同谋划的。」
「果然她们也盯着财产……」
一濑刚刚嘀咕了半句,就发现一脸哭丧的炼华,马上闭上了嘴。
「完美的犯罪计画——这原本是完美的。可是在炼华开窗之前发生了『某件事』,导致手虎从窗口掉了下去。长枪正好落在她掉落的雪地上,直接刺入延髓,她就这么死了。长枪在晚间也一直保持冰冻状态,垂直于尸体之上,第二天,太阳升起后——现场位于东面——绳子渐渐解冻。辅君,你还记得昨天打开管理人房间的窗户时,有一阵强风吹进来吗?那扇窗的朝向是?」
这个提问看似与案情毫无关联。
「应该是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