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关闭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出乎意料地平稳。
并非押送我和亚丝娜的黑暗精灵兵士们特别绅士。是因为看起来很坚固的栏杆以及固定栏杆的框架全都是木製的缘故。
一名队长与四名士兵从通道走回去,等听不见脚步声之后,我就环视了一下监牢内部。
大约四张半榻榻米的空间内有两张简朴的床与一张桌子。桌上放了水壶和杯子。墙壁上以送火茸的盆栽来取代灯笼。
亚丝娜走到桌前,拿起水壶紧盯着它看。本体是玻璃制但把手是木头。杯子就完全是木製了。桌子与床都是以複杂的榫卯所组成,根本看不到任何钉子。看来这间牢房──不对,我看整座哈林树宫都没有使用任何金属。例外大概就只有黑暗精灵们身上携带的武器和防具吧。
不知不觉间左手触碰着腰际,但爱剑不在那里了。我的日暮之剑和亚丝娜的骑士细剑,以及两只留斯拉之认证都在被押送到这间地下监牢前被拿走,然后被放进像是保管库的小房间里了。
我把叹息吞了回去,左手抓住杯子并且倒水,慎重起见还是闻了闻味道才一饮而尽。由于没有亮起中毒或是麻痺的异常状态图示,我就在另外的杯子里倒水,递给呆立在牢房正中央的亚丝娜。
「来,喝吧。虽然只是水。」
「…………嗯。」
老实点点头的亚丝娜,以双手接过杯子后凑到嘴边,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虽然不是很冰凉但似乎有让心情冷静下来的效果,原本空虚的瞳眸又有了光芒。眨了两三次眼睛后笔直地看着我──
「……基滋梅尔是不是也被抓进这个监狱呢?」
这个突然直指核心的问题,让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后才回答:
「就算是这样,也不会是在附近的牢房。如果在附近的话应该会呼唤我们……嗯……地图有记录下来吗……」
打开视窗后移到地图标籤。幸好哈林树宫的地图确实显示出来了,这时亚丝娜也来到我身边窥看着地图。虽然还有大部分仍呈现灰色,但是大概可以推测出监狱全体的构造。
「我们目前所在的牢房是在地下二楼的西侧。然后楼梯与卫兵的哨所是在正中央。这就表示,东侧可能也有牢房。」
「基滋梅尔在那里吗?」
「有可能。」
我刚点完头,亚丝娜就轻咬嘴唇。最后以承受着疼痛般的沙哑声音──
「……在第六层的时候,我问基滋梅尔会不会被追究秘钥遭到夺走的责任时,你还记得她是怎么回答我的吧。」
「嗯……她说『我是由女王陛下叙任的槐树骑士团团员,所以只有骑士团长与陛下有权利迁责……不对,是谴责我』。」
「正如这句话所说的,基滋梅尔在第六层的嘎雷城是无法被究责。如果被究责的话,应该就被关进嘎雷城的牢房里面了……但是第七层却被抓住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唔嗯……」
也难怪亚丝娜会有这样的疑问。我抬头看向贴着木板的天花板,一半像是说给自己听般回答:
「以常理来看,这座哈林树宫存在立场上能将基滋梅尔关进牢房的人……也就表示不是槐树骑士团团长就是黑暗精灵的女王陛下在这里,但我认为实际上应该不可能才对。因为那两个人不可能离开第九层的城堡。如此一来……就是基滋梅尔也不知道的某个跟骑士团长拥有同等权力的人也在这个据点……?」
「拥有同等权力的人,比如说呢?」
「比如说其他骑士团……呃……」
当我语塞的瞬间,亚丝娜就帮忙填补了我的记忆。
「檀树骑士团和枸橘骑士团。」
「对,其中之一的团长之类的。」
「但是,如果槐树骑士团的团长不会离开城堡的话,其他骑士团的团长应该也是一样才对吧?」
「…………确实是这样。」
听她这么说,我也只能点头。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我就追加了说明。
「虽然这样有点透露剧情……精灵战争活动任务到了第九层的城堡后,就会变成三个骑士团团长各自指派较长的跑腿任务。不过如果某个团长不在城堡里的话,就连想承接任务以及进行报告都办不到了。」
「原来如此……」
皱起眉头低下头去的亚丝娜,突然快速抬起头来。
「啊……对了,只要确认那个就可以了!任务记录!」
「啊。」
认真地望着栗色眼睛后,我就赶忙在还开着的视窗上动起手指。
从地图标籤移动到任务标籤,打开精灵战争任务的树状图。至今为止攻略过的各层连续任务,也就是「翡翠秘钥」、「琉璃秘钥」、「琥珀秘钥」、「玛瑙秘钥」并排着的最下方出现了名为「红玉秘钥」的标题。
我用食指击点那个文字列。新的树状图摊开,出现应该是第一个连续任务的标题。上面写着「树宫的俘虏」。
亚丝娜把头靠了过来,看着以小字写成的任务记录。
「被怀疑与堕落精灵串通,因此被关进哈林树宫的地下监牢。为了洗清嫌疑,必须跟骑士基滋梅尔会合。首先从牢里脱逃,回收被夺走的武器吧。」
「…………」
一起沉默了三秒钟后,两个人同时开口。
以手势表示「妳先说」后,亚丝娜就小声说出一串话来。
「这是表示四把秘钥被堕落精灵夺走也是剧情之一喽?还是说像赛龙时那样……」
「某个人,或者什么事情让任务配合预料之外的发展改变了内容。」
我接在亚丝娜的话后面这么呢喃。
第六层主街区史塔基翁的领主赛龙被PK集团的斧使摩鲁特杀死时,我原本认为「史塔基翁的诅咒」任务无法再进行下去了。但是故事却连受到玩家影响而出现的赛龙死亡都加以吸收,引导我们开始新的发展。这次恐怕也是同样的情形。
「……如此一来,就得有逃狱被卫兵发现,可能就不只是再次回到这里的觉悟比较好喔。」
「的确是这样……最惨的状况可能会出现处刑之类的发展。怎么办?要再观察一下状况吗?」
「不了。」
立刻回答完后,亚丝娜就以充满坚定意志的眼睛直盯着我看。
「秘钥之所以被夺走,都是基滋梅尔为了要救我们。如果因此而被问罪,那我们必须儘快帮她洗清污名才行。」
「……说得也是。」
用力点头回应后,我就关上视窗。
「既然这么决定了,首先得逃出牢房。看来那些栏杆是木製,以副武器使出剑技的话应该能加以破坏,但那么做绝对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嗯……如果只是要逃到外面也就算了,但还得取回武器并且找到基滋梅尔才行……」
亚丝娜发出沉吟声,同时走向隔开牢房与通道的栏杆。
我也站到她旁边再次仔细地检查起栏杆。浮出木纹的栏杆不是圆棒而是方木条,只有这个地方饶富日本时代剧的趣味。每一根木条大约是三公分左右的正方形,然后以十五公分左右的间隔呈直向与横向紧密地组合在一起。就连「老鼠」也无法从这个缝隙中逃脱吧。
当我这么想的瞬间,就想到另一个任务的事情。我们在今天的正午──最晚也要在下午一点之前,必须找到二十个成熟的那索斯树果,把它们送到窝鲁布达内妮露妮尔的房间。
现在是凌晨五点四十分。虽说还有时间,不过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亚丝娜说提早三个小时出发真是绝佳的提议。为了不浪费这个幸运,必须儘快跟基滋梅尔会合,然后逃离哈林树宫才行。
右手握住乌亮的方木条,然后试着用力摇晃。虽然自认为筋力值在攻略集团内已经算高的了,但不要说折断了,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接着从道具栏里取出小刀试着削削看。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木条就像上了油一样,刀刃碰上去就会滑开。
看来没办法不发出声音将其破坏了……当我这么想时,调查牢门锁头部分的亚丝娜就靠过来表示:
「怎么看都需要开锁技能才能够打开。」
「我想也是……但现在也没时间重新设置技能并且提升熟练度了……」
「我想用木头製成应该是突破的重点。你有没有锯子?」
「没有……早知道这样,就在第四层的船匠爷爷那边偷一把锯子了。」
「用买的好吗?」
侧目瞪了我一眼的亚丝娜,以指尖划过方木条。
「剩下的……就是让老鼠来咬之类的……」
我想她说的不是亚鲁戈的绰号而是真正的老鼠,但牢里面很乾凈,也没有让老鼠一家生活的洞穴。
「不然……就是淋水让它腐化之类的……」
虽然有很多水,然要让一个地方腐化至少得花一个月左右吧。
不能只在脑袋里否定亚丝娜的提案,我也得说些什么才行,这么想的我拚命思考着,但不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好方法。如此一来只能放弃偷偷逃出,乾脆在牢里放火引发大骚动,然后趁隙用剑技……当我浮现这种自暴自弃想法的瞬间,某个点子就成形了。
「……用火。」
听见我的呢喃后,亚丝娜就以哑然的表情看着我。
「你说用火……难道是想引起火灾?」
「没有啦,不是烧栏杆而是让它碳化。巧妙控制距离让它烧焦的话,强度应该会大幅降低才对。」
「但是……只有一个地方不行吧。要烧出让我们能够通过的洞,至少要烧焦栏杆十个以上的地方……」
「不用,只要一个地方就够了。」
我推着亚丝娜的背部,往右侧移动一公尺左右,站到了牢门前面。
牢门也同样是木製的栏杆,只有内藏门锁的部分是看起来相当坚固的箱型构造。然后这个门锁结构应该,不对,绝对也是木製。这样的话,用火在外面仔细地烤的话,应该能让内部也跟着碳化才对。
在露出理解表情的亚丝娜眼前,我从道具栏取出火把。当我立刻準备点火时才注意到一个重大的问题。
「呜……」
「怎……怎么了?」
「可恶,在这里点火的话,整个地下监牢的送火茸就会因为连锁反应而熄灯。连卫兵哨所的送火茸都熄灯的话,就会被发现我们正在用火了……」
当我因为太过沮丧而準备丢弃火把时,亚丝娜就用力抓住我的左臂。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那只要在连锁反应抵达哨所之前把火熄掉就好了吧?」
「嗯……是没错啦……」
「我从这里观察通道的送火茸,给你打信号时就立刻熄火。」
「…………」
真是让人神经紧绷的作战。但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且也没有时间了。
「……那好吧。嗯……」
我把脸紧贴在栏杆上,从缝隙看向通道的深处。整齐排列的各个牢房之间的墙壁上也设置了装有送火茸的烛台,绿色光线一路延伸到卫兵哨所所在的地下二楼中央部分。
「最靠近的送火茸算第一个,然后到了第二、三、四、五……第六个送火茸消失时就告诉我。」
「了解,消失了我就拍你的左肩。」
和搭档互相点点头后,我就蹲到门锁正面。
一个格子,也就是十五公分的四方形木板里藏着连灵巧的亚丝娜都束手无策的複杂门锁机关。但越複杂耐久度应该就越低。再次确认通道没人之后,我就击点右手火把的点火键。
橘色火焰开始燃烧的一秒钟后,照耀牢内的送火茸光线就消失了。通道上的送火茸应该会不断因为连锁反应而消失才对。我压抑焦燥的心情,把火焰靠近门锁。深茶色木板好一阵子没有显露任何变化,最后表面稍微变黑,然后从该处扬起淡淡的烟雾。
左肩被用力击打后发出「啪叽!」一声,我急忙把手朝依然开着的操作视窗伸去,按下位于该处的熄火键。
火把上的火焰一瞬间就消失,牢房笼罩在黑暗当中。屏息等待了一阵子,接着背后墙上就再次亮起送火茸的光线。每隔数秒钟,光线就逐渐回到漆黑的通路上。
「……刚才的时机没问题吗?」
以呢喃声这么询问后,亚丝娜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嗯,哨所没有任何人过来的样子……现在才注意到,附近的牢房有其他囚犯的话,可能就引起骚动了……」
「确实是这样……哎呀,反正结果一切顺利。拜託妳继续把风喽!」
「交给我吧。」
亚丝娜进入监视态势的同时,我就再次点燃火把。一次的作业时间大概是十秒左右。考量到不只是哨所,也可能有在外面巡逻的士兵就知道绝对不能拖太久。必须仔细判断不会烧起来的最近距离,以最快的速度让门锁碳化。
第二次的加热让木板的中央变得焦黑。第三次该处就像炭火一样炽热,第四次时开始出现放射状裂痕。现实世界的话,要让这种厚度的木板碳化应该需要更强的火力以及数倍的时间吧,但艾恩葛朗特的「干木材」基本上对火没有什么抵抗力。
第五次差点就起火燃烧,只能赶快用手把火拍熄。虽然随着火热感损失了一些HP,但现在没有时间管这种事了。亚丝娜也理解我的想法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集中精神在监视上。
第六次木板正中央附近变成灰烬而崩落,露出内部的齿轮与锁扭。果然正如预测的全是木製。虽是可以称作艺术品的精緻工艺,但我在内心向製造它的黑暗精灵道歉后,就把第七次的火焰靠近它。
几个齿轮迅速碳化,变成粉末后崩坏──把牢门固定在门框上的锁扭发出细微的声音后脱落了。我立刻熄灭火把并站了起来。
「打开了!」
「GJ!」
迅速和难得说出游戏玩家用语的亚丝娜互碰一下拳头后静静把门推开。一瞬间虽然有抵抗力,但门立刻就随着粗糙碳粒摩擦的感觉打了开来。确认通道前后都没有人在,我们便蹑手蹑脚走出牢房。
「……首先得回收武器才行……」
一这么呢喃,亚丝娜也面露难色点了点头。
「放我们剑的房间,是在卫兵哨所隔壁吧。能够不被发现成功溜进去吗?」
「上锁的话就绝望了。不过也只能试试看喽。」
「是啊。」
结束对话,开始踮着脚尖移动。边确认左右两边的牢房没有人边走了二十公尺左右,前方就看见四角形的大厅。那里就是地下二楼的中央部了。我记得空间的南侧有往上的阶梯,北侧则并排着卫兵哨所与保管库。更加慎重地前进,从通道与大厅相接的转角窥看哨所的情况。
正如我的记忆,木板墙上并排着两扇门,左边的门附近有附加栏杆的窗户。从窗户透出比牢房明亮许多的送火茸光芒,也能听见有人在对话的声音。
我和亚丝娜交换了个眼神后,就弯腰斜向切过大厅,紧贴在窗户的正下方。音量整个变大,也能够听见对话的内容了。
「……的牢里好像已经有三十年没关过新的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