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自卫队小松基地
八月十九日下午八点四十分
「有来自北方的敌袭是怎么回事!」
在紧急升空警报的催促下,鸣谷慧这么叫道。
夜晚的机场笼罩着突如其来的喧嚣,修护员和车辆匆忙穿梭于停机坪,喷射燃料燃烧的独特气味、刺耳的排气声。看着看着,两架F-15J从警戒机库起飞了。
慧穿上救生背心,扣好前方的带扣。就在将快要滑落的抗G衣拉上来时,桃红色头髮的少女递来了飞行头盔袋。那冰冷的灰色眼眸往向这边。
「奥尻岛的雷达站捕捉到了入侵领空的机体。由于侦测到EPCM,应该是『灾』没有错,于是便请求独飞出击。就是这么回事。」
她平静地这么告知。不知是否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反应显得不怎么明朗。
「所以说,为什么会是奥尻岛?那边再过去就是俄罗斯,海参岁了吧。难道是防线被『灾』突破了吗?这种事情完全没听说过。」
「不知道。」
少女倾头道。
「虽然不清楚,不过敌人来袭时我们要做的事都一样。只有出击并将其击落。」
「……你还真是单纯呢。」
「因为我是战斗机。」
JAS39D-ANM,格里芬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没错,她不是人类,而是人造的军用机控制单元——阿尼玛。和机体彼此同步,守护人类的版图,既可爱又兇猛的战斗人偶。
在拖车的牵引下,近距离耦合三角翼的单发机被拖过来,垂直尾翼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遵照修护员的引导,两人走上登机梯进入驾驶舱。将降落伞背带接在座位上后,后座的格里芬启动了系统。
进行自我检查、封闭装甲座舱罩、启动多角度监视器。
引擎声轰隆鸣响。目视拖车离开后,机体开始滑行,在即将进入跑道前呼叫了管制塔台。
「塔台,这里是BARBIE01,Ready for departure。」
「BARBIE01,这里是塔台。Runway24,Cleared for take-off。』
经过一如既往的交谈后便获得起飞许可。绯红色的狮鹅洒出凶暴的排气声一边往虚空挺进,飞翔。机场的灯火转眼间变小,屏幕转暗。云层很厚,不稳定的气流晃动着机体。
高度计的数值突破五千左右时,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月光照耀着周围,或许是穿过了云层,附近没有任何遮蔽物,辽阔的空间在眼前展开。
『BARBIE03呼叫BARBIE01,听到了吗?』
回过神来,左手边有一架翡翠绿的双发机并肩飞行。构成倒Y字的尾翼、中段上折的主翼、极具特色的长机鼻。是RF-4EJ-ANM,由绿髮少女驾驭的战术侦察机子体。
「听到了,法多姆,收讯良好。」
『先行的警戒待命机似乎接触失败。据说是EPCM的影响导致跟丢了Unknown。他们似乎正在尝试再接触,但大概是我们这边会最先接触到。』
「EPCM,果然是『灾』吗?」
然而却从俄罗斯方向,人类的版图当中出现。
或许是察觉到语气中的不安,法多姆继续解释:
『可能是某种特殊型号的「灾」。本身具备隐形机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突破了俄罗斯的防空网。』
「既然这样,应该要继续隐藏蹤迹才对。居然在接近日本的瞬间就暴露出所在位置,太莫名其妙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既然如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莫非在我们不知情的期间,俄罗斯远东地区也落入了「灾」的手里吗?和上海跟常熟一样,沿岸的城镇充斥着玻璃艺品的机影?
不吉利的想像如乌云般扩散开来。假使俄罗斯的防线真的被突破,能进攻日本的领域就几乎等于倍增了。北从库页岛,南至东海,广大的战线就此诞生。凭藉目前独飞的战力究竟能否应付得来?要是同时遭受多方面攻击的话该怎么办?真是令人背部发寒的想像。
「找到了。」
格里芬警告道。
前方天空浮现出朦胧的光点。在黑夜中,看起来就像星星一般闪动着蓝白光辉。一架?不,可是雷达上却显示了三个点,是只有前头的机体反射月光的缘故吗?
『很奇怪呢。』
法多姆喃喃道。
『EPCM消失了,接近中的Unknow是一架普通的飞机。』
「我们跟丢了『灾』吗?」
『应该不可能……的确是在这个方位才对。』
怎么回事?
「灾」来袭的同时出现了人类的领空侵犯机?在完全相同的时间点,来自一样的方向?
「慧,怎么办?」
格里芬请求指示。
「要迎击?还是不予理会?」
「总不能当作没看见吧。」
即使不是「灾」,那毕竟还是所属不明的机体,不能坐视对方入侵领空的举动。但如果还有共他「灾」的编队呢?万一乘着我们应付眼前的Unknown时突破了防空网怎么办?
似乎没有时间让自己烦恼了,三架所属不明机正时时刻刻地接近领空中。
法多姆似乎很不耐烦地提议道:
『总之先发出警告。我想应该先让对方退出防空识别区,再来调查EPCM的成因。』
「警告。」
『就是针对侵犯领空的处理方式,进行无线电通告和警告射击,若对方是有人战斗机就无法不由分说地击落了。』
「这种事情我可没做过啊。」
『无线电通告的话,格里芬应该会。我们就先接近至可以目视对方的距离吧。』
接近……
「这么做,万一被攻击呢?」
『请努力躲开吧。只要撑过第一击,我们就有权展开自卫战斗了。』
说得那么简单——自喉咙深处这么低吼一声,慧打开了油门。
Unknown接近,前头的一架,其白色光点逐渐变大。待缩短至一定距离后,慧不禁在心里「哦」了一声。以反射月光来说未免也太明亮,应该说,和后续的两架有着亮度上的明显差异,简直就像装甲本身在发光一样。
发光?
(莫非——)
慧屏住呼吸的瞬间,前导机提高速度。纯白的机翼划破黑暗沖了过来,尾翼浮现出了细微的蜂巢状图案。
「子体!」
下一刻,冲击波袭来。好惊人的加速力,机体拖带着两具耀眼的引擎扬长而去。
就在发愣之际,这次换成剩下的两架接近了。其外型就像大展翅膀的怪鸟,长长的机首犹如蛇抬起脖子一般前倾,好沉重的压迫感,但不能再让对方越过第二次了。慧将机体插入航道上以阻断对方的去路,格里芬随即打开了无线电频道:
「警告。贵机正在接近日本领空,请儘速变更行进路线。」
接着再以英语和俄语告知相同内容,但所属不明机却强行以动力俯冲穿过了这边的下方。
「什么!」
明显的敌对行为。这种不顾他人眼光的行动莫非是有了甘冒战斗风险的心理準备吗?自己太天真了,以为对手是人类就掉以轻心。
慧急忙就要追赶的瞬间,火炮却在所属不明机的前方倾盆而下。翡翠绿的双发机以俯冲方式挡住了去路。
『Flanker,是俄国机吗?』
法多姆的声音显得很愉快,言语中透露出嗜虐的语气。
『因雷达俯视能力不足而被溜过去的惨痛教训,有四十年的那一次就已经很够了。现在来得正好,就陪我洗刷一下当年的污名吧,休想再飞到函馆了喔。』
还未说完,她就罕见地採取粗暴的机体动作準备绕至对手的后方。Flanker被迫改变了航向,双方就这样开始缠斗,拚命想要咬住对方的引擎。
「慧,另外一架。」
格里芬的呼喊让慧回过绅来。
白色机翼,疾驰于黑夜当中的雪色子体。
战术地图上的机影已经非常接近领空,再过不了几分钟就会突破国境,这样一来很快就可以抵达本土。以战斗机的速度,市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进入攻击範围。
倘若上面配备有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对方发射了核弹或飞弹的话,数百万的生命就会在瞬间消失、死亡。
(休想得逞。)
后燃器全开,慧毫不在乎燃料的消耗展开了追击。不久,发光体逐渐接近,和星光有着明显不同,是一种朦胧的光辉。
「Master Arm ON。」
解除安全装置。他将武器选择设定为短程飞弹(SRM)模式,然后握紧油门桿。
「慧,未警告前不可攻击。」
面对格里芬的制止,慧怒上心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再发獃下去的话,说不定又有哪个城镇要遭殃了。」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那并不是『灾』。」
彷彿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
她说得的确没错。自己如今準备击落的并非来历不明的侵略者,而是和身后的少女同为守护人类的王牌。然而——
「既然这样,那家伙为何要往日本飞来?对方可是甩开我们打算继续前淮啊。」
「……」
领空逼近,剩下十一海里。不明机的机动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直直往国境飞去。
「只能硬着头皮动手了,开启飞弹寻标器。」
将拇指滑向武器投掷钮,慧按捺着心中的犹豫。无论外型如何,对方终究是入侵者,是侵扰我们日常生活的异物。
「叽叽叽」的电子声响起,瞄準框捕捉到目标。
就在眯起一只眼睛準备押下按钮时——
『……亡……』
耳麦传出了带有杂讯的声音。
『……我要……亡……』
什么?
女人的声音?不是法多姆的。
慧竖耳倾听。宛如雪花画面的杂音里面陆续浮现出辞彙,是日语。他猛吸一口气之际,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要求……流亡。』
「格里芬!这是哪里来的通讯!」
「是前方的子体,正在向全频域广播中,以大功率的方式。」
「她说要流亡?」
慧愣住了,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意识一片空白。
是陷阱吗?让我方感到出其不意,藉此争取突破国境的时间?但反覆传来的这句话却又相当真诚,听不出在演戏的感觉。对方真的在逃跑吗?身为最强战力的子体正在逃离俄罗斯?
要开火?还是不该开火?思考以零点几秒的间隔挣扎中。
国境线逐渐逼近,瞄準框不断闪动,带杂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手心渗出湿淋淋的汗水,手指滑动,彷彿会不小心按下按钮。啊,可恶!思绪无法集中。就在深深吸入一口气的瞬间——
『BARBIE01和03,听得到吗?是我,八代通。』
防卫省技术研究本部,特别技术研究室室长,八代通遥。总管日本所有阿尼玛的男人,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们已经确认白色子体的通讯,接受对方的流亡。你们就护送该机返回小松。』
「真的可以吗?」
『无妨,倘若是陷阱未免也太直接了。如果真的想要找日本的麻烦,应该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才对。』
肩膀放鬆力道。自抉择的沉重压力中解放的瞬间,全身都冒出了汗水。
『爸爸,这边要怎么处理呢?』
法多姆的声音满是从容。绿色的发光体正在来回追逐Flanker,那随心所欲地做出急爬升转弯或高强势迴旋机动的模样完全是在玩耍。她在与阿尼玛的缠斗中原本就能创下好成绩,连「灾」都比不上的有人机自然毫无胜算了。